天空已近乎淡墨色,好似一塊通透的墨玉,夕陽將自己最後的餘暉鋪灑其上,抹出一道迎接月華的光路。

    距離開席的時辰已經越來越近了,一眾人等也落座好一陣兒了,該說的該聊的該巴結的,都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大殿之上的氣氛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尷尬之中。

    想繼續聊,又不知道該說點啥,幹坐著又感覺身子後頭好像有蟲咬,笑得臉都有些僵硬,還要強打著精神繼續這麽不尷不尬地帶著假笑坐著,心裏卻在期盼宴席趕緊開始,宮樂趕緊奏起來,好來緩解此刻詭秘的氣氛。

    相對於其他人,葉隨風倒是挺自在的,她坐在斐玥公主身側,時不時跟她交頭接耳說上幾句,樂得輕鬆。隻是她卻發現女席最尊貴的位置一直都空著,卻又不是給太後、皇後預留的,因為她們和後妃的位子都在龍椅左右兩邊。

    “還有什麽顯貴的閨秀沒有來嗎?”

    斐玥公主也掃向了殿階之下的首席,淡淡言道:“會來的,你且等著吧。”

    斐玥公主話未落音,便聽著內監朗聲通傳道:“青冥鄉君到!”

    來人上著小袖金絲蹙繡披襖,下著青白曳地長裙,長裙拖地三四尺,緩步徐徐,氣韻不凡。

    再觀其容貌,眉似新月,雙瞳剪水,秋水伊人,鶯慚燕妒。

    女子的年紀是最難解的謎題,端看她的外表,葉隨風很難忖度她的年紀。她隻能看出來人比她是要年長一些,隻是究竟年長多少,她便難以分辨了。但見她雙目世故而沉穩,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精明幹練的氣質,葉隨風推測她該是三十上下的年紀,隻是這也推測也不得準,古時候的人向來早熟,年紀倒成了障眼法。

    斐玥公主再度起身,親自迎接,態度恭敬無比,葉隨風對這個女子更是好奇了,卻不知道她有什麽了不起的身份,能讓斐玥公主也這般禮遇。

    與斐玥公主一道起身上前的還有朱淩,朱淩的態度除卻恭敬之外,比斐玥公主更多了幾分親昵,倒像是與其十分熟稔,二人一前一後將女子引至女席惟一的空位之上。

    斐玥公主歸座之後,很是主動的跟葉隨風介紹道:“方才的鄉君便是朱太師的嫡女朱桐。”

    隻消這一句,葉隨風便心中一派了然——原來這就是承恩帝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白月光啊!怪不得連斐玥公主也要這麽恭敬,即使她的身份比斐玥公主要低。

    聞言,葉隨風又不由得多望了她幾眼。朱桐端正正坐,脊背挺直,清雅脫俗。

    斐玥公主這麽安排座次,也是用心良苦了。隻不過把這麽一個承恩帝心口的朱砂痣放在他眼皮子底下,隻怕坐在他左右之人該要難堪了。

    迎合了一個人的心思,勢必就要弗了旁人的意,這世間難有讓所有人都能滿意的周全處事之法。

    隻是在父皇與後妃之間,斐玥公主選擇了討父皇的歡心,其實或許還有更好的安置之法,但她卻不想也不願討好所有的人。

    夜幕已垂,皎皎滿月懸於天邊,承恩帝、太後、皇後和零星的幾個後妃才姍姍來遲。

    果然如同葉隨風料想的那般,承恩帝打從一入大殿,目光就好像粘在了朱桐的身上一樣,頭始終是偏向一隅的,眼神熱切而露骨,毫不掩飾的繾綣深情。

    宮樂響,歌舞起,妖嬈的舞者舞動著自己柔軟的肢體,恰似嫦蛾舞翩躚。

    可任憑樂曲再如何清越動聽,舞姿再如何曼妙優美,承恩帝的目光與注意力卻不曾放在殿前一絲一毫。

    這麽毫無保留的外放的深情,讓葉隨風隔著幾個座位都被撩撥的火燒火燎,她悄悄地打量著落座在龍椅左右的皇後跟幾個妃子,她本以為能在她們的臉上觀看到飛動的、異彩紛呈的神色,誰知卻讓她大失所望。

    皇後的眉目含羞,略帶哀愁,頭總是微微垂著,柔若垂柳,樣子嬌嬌弱弱,像是個鄰家小妹妹一般,若是隻看她的外貌與表現,很難以想象她已為人婦,還育有兩個年紀不小的兒子,如果他們還健在的話。

    葉隨風看著她,不由得悲由心生,皆是替她而悲,兩個兒子都夭折了,縱然身居後位,可惟一可以依靠的丈夫心又不在自己的身上,這樣的人生真的是想想都覺得淒涼悲哀。

    再看皇後身邊的兩個妃嬪,這兩個人的年紀似乎要更加年輕一些,一個人比花嬌,一個人似玉潤,兩個各自有各自的風情與魅力,穿著豔美的宮服,美麗像是春光般恣意盛放,然而卻也無法讓承恩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

    葉隨風的目光在她們的臉上縈迴,卻也沒看見一絲一毫的失望沮喪,也沒有半分的嫉妒與厭恨。

    高高在上的三個尊貴美麗卻不得丈夫喜愛的女子,並坐在一排,沒有一個人流露出哪怕是點滴的負麵情緒。

    葉隨風心裏疑惑至極,卻不知道她們是當真不在乎,還是心裏素質太過強大,能夠將麵部的表情控製得這麽到位。

    她們三個人的神態舉止都十分的自然,仿佛對於承恩帝現在的表現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不僅是她們,包括在在場的眾人,除了葉隨風以外,都對承恩帝直勾勾的視線視而不見,談笑風生,舉杯暢飲,全無別扭拘束。

    葉隨風簡直覺得就像是隻有自己看到的跟旁人不一樣,就如同是隻有自己能夠察覺到承恩帝不遮不掩的濃情深愛一般,倒讓她尷尬起來。

    葉隨風更佩服的是朱桐,她的側顏被目光直擊卻仍然雲淡風輕,視其為空氣一般,毫不在意。

    這種種的一切,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習慣。

    眾人對承恩帝的外放的感情習慣了,皇後同後妃對承恩帝對自己的漠視習慣了,朱桐亦對承恩帝的直截了當習慣了。這種習慣就像是蒙蔽了一層窗戶紙,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誰也不去戳破它,誰也不去破壞它,就好像它並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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