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的人群中,一身著五章玄色冕服的年輕男子一臉嘲諷地看著這一場鬧劇,掩口匿笑。男子劍眉高挑,鳳眼露出清冷的眸光,目無下塵,倨傲鮮腆。

    葉隨風注意到了這個與眾不同的慘綠少年,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隻覺得他眉宇眼中流露出的神情讓人心裏不舒服。男子的傲慢並不是那種因自己有非凡的才能而眼高於頂、目空一切,他隻是單純地將除己之外的人全都視為糞土,不屑一顧。從他不帶絲毫善意的眼神,或可窺探他冷若冰霜的一顆心。

    葉隨風不悅地將眸光移到一側,正巧窺見斐玥公主冷意森然的目光,而那落點亦是那玄色冕服男子。

    葉隨風心下明了,這男子觸碰了斐玥公主的逆鱗,斐玥公主向來愛重三皇子,而這輕佻的男子卻分明是在嘲笑三皇子。

    葉隨風正等著看斐玥公主怎樣怒懟這個心高氣傲的男子,卻瞥見斐玥公主貝齒輕咬,竟悻悻地將頭偏向一邊,微微低垂著,不再去看男子一眼,神情惝恍迷離。

    葉隨風大失所望,不知道為何斐玥公主為何轉了心性,不禁又多瞧了那男子幾眼。

    正當此時,一聲高昂的“太後駕到”,將葉隨風的注意力從男子身上剝離開來。她連忙隨著狼狽的群臣一起,倉皇行禮。

    太後雍容而來,舉手投足間尊貴氣度彰顯無遺。她玉肌如凝脂,可見保養得十分得當,雲鬢結鬟,漆黑如墨,竟未見霜侵痕跡。

    甫一踏入大殿,太後狹長娥眉微顰,雙眸不悅地眯起,一股肅殺之氣油然而起,開口是珠玉相撞的清泠之音:“成何體統!簡直不知所謂!天衛何在?都是死物嗎?”

    太後語出驚人,絲毫不避諱承恩帝的壽誕,脫口便將“死”字說出。此言一出,表情依然冷酷,似乎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不妥言語,更不將承恩帝的壽辰放在眼裏。

    承恩帝眸光一深,卻是什麽也沒說。

    太後命令一下,幾個天衛中的兵長聞聲而動,身手敏捷地飛簷走壁,去捕捉靈活乖張的群雞。

    隻見幾位兵長移形換影,幾道人影在群臣頭頂交錯,其速之快,宛若流星雨劃過天際。

    天衛縱然功夫了得,可身經百戰的雄雞也不是吃素的。它們身形矯健,雙翅雄渾有力,又是兇猛異常,十分難擒,便是擒獲到手,也免不了被啄擰一遭。

    太後眉頭越擰越緊,冷靜的臉不禁有了一絲裂痕,且裂痕越來越深。身邊的兩名宮人很有眼力地替她劃拉著漫天的雞毛雨,不讓一片羽毛飄落到太後高貴的鳳體上。

    天衛兵長費了好些工夫,才將幾隻公雞“緝拿歸案”,每個人也都掛了彩,狼狽不堪。

    太後麵上浮出一絲薄怒,她冷冷對手上縛雞的天衛說道:“本事不到家,各自去自己營裏領罰吧。”

    幾個兵長也是麵上無光,正要攜著雞遵太後懿旨下去領罰,卻見三皇子如夢初醒般上前阻攔。

    “你們要把我的六大將軍帶到哪裏去?”

    三皇子的侍從見狀連忙上前扯住三皇子的衣袖,低聲勸解。

    三皇子卻倔強地不肯讓步。

    太後眸光一冷,正愁一腔怒氣找不到發泄的去處,正好三皇子不知死活地撞了上來。

    她麵掛冷笑,對著三皇子冷冷言道:“駑馬戀棧豆,玩物喪其誌,你瞧你將皇帝好好的壽宴攪得烏煙瘴氣,一塌糊塗。你雖愚癡,卻也不得不罰。”

    斐玥公主撲到太後腿前,跪倒在地,“三哥哥赤子之心,不諳世事,況今日大喜,實不應動氣動怒,還請太後寬恕他吧!”

    太後仰著臉,便是連看也不屑看斐玥公主一眼,冷漠道:“沒規沒矩,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斐玥公主身子如被寒風撩過,打了個哆嗦,卻將身子伏得更低,不敢再抬頭,更不敢再說一言半語。

    葉隨風看著那個時而俏皮嬌憨,時而正義威嚴的斐玥公主,此時卻如同螻蟻一樣匍匐在地,尊嚴被太後踩在腳下,心裏不由得難過起來。

    此時全場噤若寒蟬,一片肅靜,宛如一瞬之間入了嚴嚴寒冬。

    承恩帝自龍椅上起身,滿麵堆笑,闊步而來。他先是將低伏在地上的斐玥公主扶了起來,以溫柔的眸光寬慰受驚的她。

    隨後,他便轉身直麵威儀的太後,依舊是滿臉笑意如沐春風,“太後,何必跟孩子們置氣呢?君穎也是一片孝心,這……不過是個意外。”

    太後斜睥著承恩帝,冷哼一聲,“也真虧得皇帝能把那個可笑的名字說出口。”

    這時,之前那個高傲的玄色冕服男子,不知什麽時候移步到了承恩帝的身後。他露出來個腦袋,也咧開了笑容,隻是這笑容中帶著冷酷也帶著頑劣,“皇祖母,三皇兄癡傻,您又何必跟他計較,氣壞身子可如何是好?”

    見著冕服男子,太後緊緊蹙起的眉頭才有了些許的和緩,鬆了鬆口道:“三皇子無知不懂事,伺候的人也跟著瘋傻了嗎?來人,把他近身的侍從抓起來,杖責一百。”

    話音剛落,便衝進殿來幾個冷臉衛兵,將三皇子身側的灰白長袍男子給拘了起來。灰白長袍男子麵色蒼白,卻隻是將雙眸微閉,順從地任人宰割。

    三皇子此時終於不糾結他的六隻公雞了,他撲到長袍男子跟前,扒拉著男子被衛兵扭剪在身後的雙臂。

    “你們為什麽抓流溪?快把他放開!你弄疼他了!”

    幾個衛兵牢牢控製著叫做流溪的男子,絲毫不顧三皇子的阻攔,就要帶人下去受罰。

    三皇子攀扯著其中一個衛兵,奈何一人之力有限,竟被他們拖在地上走。

    承恩帝見狀,又要開口,卻被太後一句話給堵了迴去。

    “莫非哀家連懲治一個小小的侍從都不行嗎?”

    太後此言一出,已是出弓沒有迴頭箭,半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了。

    文武百官、一眾皇親國戚作壁上觀,沒人再發出一言半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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