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哪裏?”葉隨風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有微微痛感,這並不是自己大夢未醒。“我這是穿越了?”穿越就穿越,這倒沒什麽,隻是下次能不能別把她拋到半空中再重重擲下,就算不對自己這個傷殘人士友好,至少也對她屁股底下被壓扁的花花草草友好一點。

    草叢裏一陣窸窸窣窣,葉隨風心中一驚,莫不是召來了什麽豺狼虎豹吧,自己一介傷殘人士,毫無半點反擊能力。心下這樣想著,她卻暗暗摸著跟她一同穿過來的拐棍,好歹此乃精鋼所製,一能擊敵,二能逃跑。

    “嗯……”距離葉隨風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哼,緊接著一人揉搓著雙眼坐起了身。

    葉隨風沒想到這空曠僻靜之處還會有旁人,莫非也有道友在此渡劫?不禁細細端詳此人。

    隻見他麵如冠玉,劍眉星目;柔唇似雪,竟無半點血色;雖是清新俊逸,氣色卻不佳,卻別有一番風味,可謂是我見猶憐,額上有一個鮮紅腫包,更顯其羸弱。此人身著鬆柏綠衫,卻濕漉漉還滴答著水。再往上瞧去,黑發如瀑,這頭頂上的裝飾確非凡品,古往今來用香蕉皮做頭飾的,他大概算是第一人了吧。雖說這香蕉皮黃橙橙,倒是新鮮,襯他的肌膚更勝冰雪三分白。可這香蕉皮的甜香氣說不定不一會兒就會引來一群小咬,如此美貌帥哥頭頂一群小咬振翅盤旋,這畫麵也是美。

    “姑娘……姑娘這一身裝扮倒是奇特,在下竟從未見過。”沒等葉隨風說話,香蕉皮卻搶先開口了,不成想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針對自己的服飾。不過,他的聲音清冷悠揚,如琤琤玉擊,沁人心脾。葉隨風隻覺聽此人說話,大概不管他說出口什麽都值得被原諒。“姑娘衣衫上的圖案可是……大熊?”

    他說出口的話可以被原諒,隻是他眸中一閃而過的驚色卻讓葉隨風隱隱有些不爽,那眸色分明是將她與那猛獸作了聯想。

    “我這是小熊,紮蝴蝶結的卡通熊,多麽可愛,可不是那呆萌兇暴的黑瞎子!”葉隨風話中帶了三分怒氣,口氣有些衝。穿著睡衣就來了,她也不是成心的,關鍵是穿越的時候也沒提前通知她啊。她心裏暗暗想著,眼見著別人穿越都給發身衣裳,怎麽到我這兒成自備了?“再說,這位公子你有空嘲笑我,怎麽不自己照照呢?你這自帶生物環繞的頭飾,也不遑多讓呢!”

    香蕉皮這才摸了摸頭頂,手裏拿著香蕉皮,茫然地看著葉隨風,顯然這樣的造型並不是他自己的作品。此時他才發覺自己這身上也不是太舒坦,他擰了擰自己衣角,擰出一汪水。他眉頭微微蹙起,先是望了望青天白日,又摸了摸四周幹涸的泥土,不知是自問還是問葉隨風,“剛剛下過雨嗎?”

    “我也是剛剛到。”葉隨風實話實說道,“初經貴寶地,不摸潮水,興許有一片雲彩就對著你一個人下呢?”

    “罷了,事已至此,多思無益,隨它去吧。”香蕉皮站起身,背過身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複又轉迴身,對著葉隨風拱手施禮,“是在下失儀了,在下所言並無冒犯姑娘之意,隻因姑娘特立獨行,氣質出眾,這才多言幾句。”

    特立獨行,她現在可不是一條腿“獨行”嗎?這大概就是一種特殊的站立方式。氣質出眾?鐵拐李的氣質嗎?

    香蕉皮自是聽不到葉隨風的腹誹,繼續說道:“在下宇文述學,給姑娘賠罪了。”

    這一句話像一個悶雷,在葉隨風耳中炸響,她瞪大了雙眼,麵目猙獰地說道:“你說你叫什麽名字?”

    他似乎是感到了葉隨風莫名的怒意,卻依舊耐著性子、不知死活的重複了一遍,“在下宇文述學,表……”

    這一句終於點燃的葉隨風積聚多時的怒火,她要收迴前言。事實證明,好看的皮囊,磁性的聲音,也都敵不過遭受數學多年折磨的夙怨。

    不等宇文述學說完,她便拄著單拐,氣勢洶洶挪步到宇文述學跟前,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初次見麵,有些唐突……我可以打你嗎?”如果她有戴帽子,帽子也一定被長發刺穿。

    他眼神迷茫,懵懂如稚童,不明所以,卻還是迴話道:“若是能一解姑娘幽憤,吃姑娘幾拳又何妨?”說罷,他竟真的挺直了胸膛。

    葉隨風抬頭看見了宇文述學額上的紅腫,心裏不落忍,她無法真的將無緣無故的怒火發泄在這挨人欺負的楚楚可憐人身上。手上虛晃幾下,叮當作響,卻發現手裏還緊緊握著藥瓶子,是了,來時她還在吃鈣片。於是,雷聲大雨點小,真槍實彈變成了花拳繡腿,握著藥瓶子的拳頭撓癢癢似的拂過宇文述學的胸膛。葉隨風不禁暗暗地在內心裏吹了個口哨,看不出來這瘦棱棱的孱弱家夥還挺有料的,莫非這就是江湖中傳說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大法。

    宇文述學冠玉似的臉龐飄起了紅雲,葉隨風不禁輕笑出聲,他卻更加羞赧,微微側了側頭,身子卻紋絲不動,顯然還在等著葉隨風“施暴”。看著宇文述學一副被調戲了的小媳婦模樣讓葉隨風心情大好,方才的怒氣也煙消雲散了。“好了好了,不欺負你了,別一會兒再哭了出來,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好看。”

    宇文述學還想說什麽,卻聞一聲脆響,一道三色煙花在晴空綻開。宇文述學眉頭緊皺,低聲道:“一炮三色,是本門緊急訊號……是時候了……”轉頭對葉隨風抱拳,道:“對不住了,姑娘。門派急召,在下不得不走了。隻是你……”他瞧了一眼葉隨風裹著石膏的傷腿,

    “在下給姑娘一枚穿雲箭,如有需要……”他邊說著邊在寬大的衣衫裏又掏又摸,一陣搜索,隻見他眉峰堆聚成山,赤手而進,空手而出,一臉赧然。“抱歉……許是出門急了……沒帶……”

    葉隨風一言未發,隻是一臉好笑地看著他。

    宇文述學臉上的紅雲一直下沉到了脖子裏,嘴上卻說道:“姑娘莫急,姑娘莫急。姑娘且在原地稍待,在下隨後便遣人前來。”

    葉隨風終於還是沒憋住笑了出來,“我看是你比較急吧,放心放心,若有惡人來襲我就使出家傳的絕學——一陽指,定然不會吃虧。你有要緊事就趕緊去辦吧,別再耽擱了。”

    宇文述學聽聞此言,心中疑惑礙於時間無法詳談,隻好說道:“無論姑娘需要與否,我定會遣人前來,若有為難,姑且一候。”說罷施禮而去,臨去時迴眸深望,那眉目間流露出的全是關切與擔憂。

    葉隨風對上那溫暖的眸光,心裏一處變得柔軟起來。傾蓋如故,夫複何求。隻是萍水相逢,實在受不起太多的恩惠,恩惠是情是義,也是沉重的包袱,和無以為報的愧疚。

    葉隨風對著宇文述學離去的方向默默說了一句,“謝謝你。”

    謝謝你任我撒潑耍賴,無理取鬧。

    謝謝你願給予溫情,施以援手。

    剛才那個敢於任性,肆意發怒的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又好像是遺失了多年的真正的自己。都說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努力的奔跑,卻沒有人知道還有一種孩子,淋慣了雨忘了奔跑。這十年她喪失了任性的權利,隻剩下隱忍與壓抑。她其實一直都很羨慕才思思,她有驕縱的壞脾氣,可這正是她備受寵愛的證明。而她,不要說寵愛,哪怕隻是纖如微塵的愛,她也願伏低做小地去奢求,甘做飛蛾。

    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經綸世務者,窺穀忘反。這些年她不曾出門旅行過,沒見過除三點一線以外的風光,更沒有遊賞玩樂時那種愜意的心情。如今,她徜徉在青山碧水中,嗅百花千草的芬芳,美景撩人,更讓人樂而忘憂。

    直到夕陽映重山,霞光籠叢林,她才稍稍收拾了心情,開始思索眼下景況。那麽,問題來了——她該怎麽迴去?縱然這裏山水如畫,她也無法寄情山水,忘了現世的煩憂,縱有千般苦,她也不忍割舍。

    葉隨風開始認真迴想過去一天的行程,迴憶穿越前的種種情景。對於穿越這件事,她能雲淡風輕地接受,也能氣定神閑地思考,她的身上發生過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以至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她再三思量,她一介廢人,這一天天無非是躺床上混吃混喝,連門都未曾出去,並無特殊之處。受傷之後她的生活十分規律,什麽時間吃飯,什麽時間喝水,包括什麽時間吃藥她都是定時定點的……吃藥?葉隨風腦中靈光乍現,是了,她今天忘了吃藥,一次性吃了兩次。而如今……葉隨風狐疑地盯著手裏跟她一同穿過來的鈣片瓶子,要不試試?反正隻是鈣片……

    葉隨風略帶猶疑地扭開藥瓶,吃幾個呢?吃一片定是沒用的,前些日子她每日早一片晚一片,也未見異常;那麽吃兩片夠不夠呢?來跟迴是一樣的劑量嗎?姑且先吃兩片試試看吧,她搖了搖瓶子,裏麵還有存量不少,大不了一點點加大用量,隻要能迴去及時撥打急救電話應該還有救……她一股腦兒吞下兩片鈣片,果然金光暴現,千鈞一發地時候她速度抓住自己的拐,一個都不能少,她可沒錢再置辦另一副了啊!

    身體騰空,眼前光怪陸離,離開這個奇異時空之前,葉隨風心裏略有失落——他果然……還是沒來。

    葉隨風能睜開眼睛時,台燈微微的柔光正迎候著她,她又迴到了這屬於她的一方天地。她扭頭看了一眼鍾表,分針才移動了三格。葉隨風把藥瓶捧在胸前,閉上眼睛還能迴憶起剛才的奇幻際遇,她舒心一笑,拉開抽屜,把藥瓶放進了抽屜深處,剛剛的經曆權當黃粱一夢。她不想點亮火柴才能映出美麗的世界,而等火光熄滅又是滿室淒清,這樣的落差多反複幾次,她會更沉迷美夢,不願醒來,不願麵對。

    這一夜她睡得很安穩,很踏實,連多年不肯入夢的他也在夢裏對她微微笑,那笑容璨爛如星光,她空落落的心瞬時被溫情填滿。夢裏的他,溫柔的他,還對她伸出了手,眼角一挑,“來呀!”來牽手吧!

    “好好好!”葉隨風忙不迭地點頭。她收迴前言,如果是這樣的美夢,她情願沉溺。

    她伸手去牽那令她魂牽夢縈的溫暖的手,隻差一尺,隻差分毫,隻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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