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啊。

    安政臣心裏也並不好受,於是便垂下眼簾去看安禾的情況。

    安禾輕輕地深唿吸,然後下意識地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嘴唇。

    “恩。”

    鼻息間溢出的似是囈語一樣的聲音。

    安政臣訝然地望著女兒。

    “我知道的。”安禾自唇邊扯出一抹笑來:“我心裏……一直有數。”

    明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形,但在親耳聽到父親開口的那一刹那,直直地逼上心頭的除了無法言喻的酸楚,相伴隨的,竟然還有在片刻之間到達頂點的對許尉的思念。

    忽然就很想很想見到他。

    促狹地略帶調侃地盯著自己的他。

    揚著俊眉衝自己笑得一臉無害的他。

    用溫暖的手輕揉自己發頂的他。

    薄薄的唇片輕輕在自己額頭落下一吻的他。

    鼻子一酸,安禾竟然在自己的父親麵前險些落下淚來。

    而此刻正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的安政臣內心裏也著實是大大地訝異的一番。

    原來,在他還未作了解的時候,他那個向來驕傲而優秀的女兒竟然對許尉用情到了如此地步。

    在他的記憶之中,自己這個女兒一向是堅強的。

    哪怕是在挨罰時手板被冷硬的鋼尺打得又紅又腫。

    哪怕是在騎馬時從馬背上滾落當場摔斷了肋骨。

    換做其他的孩子,早就該是一副哭喊著吵鬧著跟父母家人撒潑打滾兒的情景,到了安禾這裏,卻是安靜的沉默著死死咬住牙關一言不發。

    不喊疼,也不落淚。

    從小她就那樣倔強卻又堅強的一個孩子。

    而安政臣唯一看見女兒哭,便是當安宇永遠離開他們的時候。

    那一次,她癱在地上,整個軍區總院的走廊裏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像是將這麽多年的淚水都積攢在一起一般。

    那樣的慟哭,是會叫所有人聽過以後都動容不已的哭聲。

    所以,望著眼前的在這一刻紅了眼圈的安禾,向來擅長做思想工作的安政臣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說下去。

    “安安……”再嚴肅的人,到了這時終究是會深深地心疼著自己的女兒。

    安政臣極少喚安禾

    作“安安”,便是在安老爺子的麵前,他也向來都喊安禾的大名。

    於是,方才那聲安撫一樣的輕喚一出口,安禾也愣住了。

    一時間父女二人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安禾才垂著眸子低低地開口。

    “對不起,爸,是我太自私了……”

    “自私?”安政臣的聲音微揚,麵上似有些許詫異。

    “我知道……五年前小宇那件事……”再不想觸碰的記憶,在此時也無法逃脫:“許尉是當時的指揮官,所以您氣他、怨他都是應該……可是……”

    “等一下。”安政臣出聲打斷安禾的話。“你說這些是?”

    這下輪到安禾有些驚訝。

    “爸,您難道不是因為小宇的事情所以遷怒於許尉嗎?”

    此話一出,安政臣方才恍然大悟。

    “那件事怨不得人家。”他輕歎了一聲道:“軍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身為指揮官,許尉隻能履行他的職責。況且那件事的詳細情況大隊領導也詳細與我說過。許尉沒有過失,便是到最後,在那種狀況下,以他的資曆與經驗,放棄經判斷已經沒有搶救希望的重傷員確保任務勝利才應該是最重要的,但他卻拚了命把當時已經奄奄一息的小宇給帶了迴來。”

    安禾不禁咋舌,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好。

    所以說,聽父親話語裏的意思,他對許尉不僅沒有怨恨反感,反倒該是欣賞與認可的……

    可如果是那樣,又怎麽會……

    “安安,在特種兵的生涯中,他們要處理的突發狀況向來是不可預計的,作為一支二十四小時全天待命的快速反應部隊,他們時刻要麵臨生與死的考驗……”說到這裏,安政臣重重地歎了一聲,隨即抬眼望向對麵的安禾一字一句道:“為什麽我和你媽那麽緊張你借調到特種大隊的事兒?小宇的死是意外,但在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可以預見的必然。你們姐弟倆一副脾氣,如果那樣的情景在出現,在上麵允許的情況下,想必你也有可能參與其中。我急著調你迴來,便是不希望你參與到那樣令人心驚膽戰的生死考驗中。”

    憶起安宇的死,安政臣不可避免地有些傷感。

    “安安,爸爸已經失去了兒子……我不想再失去我的女兒和女婿啊!”

    再也控製不住,滾燙的淚珠“唰——”地從眼眶跌落,急速滑過安禾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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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父女相談分割線===============

    吃過晚飯洗過澡,安禾仰麵躺倒在隻開了一盞床頭燈的房間裏。

    “我希望我的女兒將來能過一種安定的生活。而我對女婿的要求——他可以不富裕,可以不強大,可以沒有優秀到需要他人仰視的程度,但唯一的一點——他必須有時刻陪伴在你身邊保證你幸福的能力。”

    “或許許尉他足夠疼你,足夠愛你,但惟獨卻不能讓你將一顆心牢牢地擱在心底。作一名軍嫂本來就是辛苦之至,何況他還是特種兵。他的前方即是戰場,你要是真隨了他,剩下了便是沒完沒了的擔心與記掛。”

    父親的話還在耳邊迴響,安禾下意識地伸出手纏繞著自己還微微有些潮濕的發絲,目光卻早已飄忽著不知落到了哪個角落。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父親的心結會跟自己一樣,豈不知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完全相反的。

    說起來,自安宇死後,從那陰影之中一直都沒有走出來的,原來隻有她一個人。

    生活一早兒就在繼續了,沉浸於悲傷之中無可自拔的,卻是一直都自詡堅強的自己。

    在替許尉鬆了口氣的同時,安禾也在考慮父親說過的話。

    想得入了神,有人躡手躡腳地進了自己的房間,安禾也沒有意識到。

    直到一雙還帶著寒意的手撫上安禾暴*露在空氣中的手臂,安禾才被那突如其來的低溫刺激地大叫了一聲。

    “啊——媽?!”

    “什麽嘛……看樣子也沒太嚇著你啊……”張欣撇撇嘴將另一隻手上的果盤放到安禾房間的床頭櫃上。

    “媽你幹嘛啊……”安禾無語地望著還一手水珠的母親:“大晚上的跑我這屋嚇人。”

    “得了吧。”張欣伸出食指一點安禾的腦門兒:“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我能嚇著你?你有那麽嬌弱我倒不用擔心你的‘歸屬’問題了呢!”

    不痛不癢的一席話卻成功地將安禾臊成了大紅臉。

    “吃水果。瞧你那皮膚都糙成什麽樣兒了……瞅著都要皴裂了一樣。”張欣邊說邊用牙簽挑了塊兒哈密瓜塞到安禾嘴裏。“多吃點兒,補充補充水分。”

    “奏介麽點兒水分兒……”安禾一邊吃著一邊口齒不清地開口道:“還不夠我向湯撤所的呢……【

    (就這麽點兒水分)(還不夠我上趟廁所的呢)】

    “女孩子家家的講話這麽粗魯!”又往安禾的嘴裏塞了瓣兒橙子,張欣用胳膊肘輕輕捅捅安禾到:“來,給我匯報匯報,你下午跟你爸都嘮扯什麽了?”

    “您問我幹嘛啊……”安禾吞下橙子撫了撫胸口:“直接讓我爸跟您匯報不更省事兒嗎?!”

    “問三句他能迴倆字兒。還不夠費那勁呢我!”說著張欣掐了掐安禾的臉蛋兒:“死孩子,麻溜兒的,都乖乖給我招了。”

    “招什麽啊……”安禾打馬虎眼道:“招蒼蠅啊?還是招蚊子?”

    “少廢話”張欣捏了捏安禾的鼻尖兒:“你把四害給招全乎了也沒用!告訴媽媽,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恩?!”

    安禾似笑非笑地斜了眼母親,慢悠悠開口道:“喲,媽,憋了大半天了才問出來……委屈您了真是……”

    “死崽子,有這麽跟老媽說話的嗎?”嘴裏這樣說著,但張欣明顯一點兒也沒生氣:“來吧,你媽哪套磕兒你還不知道啊?趕緊的,報家門呐!”

    “報家門……我還報菜價兒呢……”安禾一臉的受不了:“媽,敢情你那臥底工作做得也不咋地啊……虧你還天天跟敵人首領同床共枕呢……這麽點兒信息都套不出來……嘖嘖。”

    “嘿,你這死丫頭是欠揍了不是?!”張欣一彈安禾的耳朵道:“再廢話你今晚可甭睡了。”

    瞅這架勢,安禾才懶懶地靠著枕頭開了金口。

    “許尉,男,年方二八,x軍區特種大隊二中隊中隊長。有車一輛,括弧,炊事班軍綠小三輪。有房一棟,括弧,x軍區特種大隊中隊長宿舍。個人記錄良好,無不良嗜好,無複雜情感經曆,無遺傳病史……您看,還滿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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