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位軍醫,隨身攜帶急救箱是安禾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迅速奔到行李箱前,安禾急急地從中翻找出自己慣用的小箱子,複而又快步折迴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安禾沿著汩汩流淌的鮮血查找著男子受傷的確切部位,當看到他那一大片被浸染成暗紅色的西服衣擺時,安禾素白的玉手作勢就要去掀開那早已濕透的布料。

    “別碰。”極輕極冷的兩個字,縱然是副極其富有磁性的嗓音,那攙著冰夾著雪的語氣也依舊是讓安禾聽得皺起了眉頭。

    “我是醫生。”饒是方才的兩個字惹得安禾一陣陣的不悅,她依舊是壓下了怒氣耐著性子開口道:“讓我看一下傷口。”

    “多事……”男子惜字如金,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斜飛入鬢的俊眉卻因為難以忍受的痛楚而緊緊地皺成一團。

    安禾哽了一下不禁怒由心生,奈何撇下傷員不管卻不是她平素的作風,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根兒,一字一句地對男子冷冷開口道:“你死了不要緊,但好歹不要砸了我安禾的招牌。”

    說著她的纖手利落地掀開了男子的衣擺。

    下一刻,安禾的身子卻是不受控製地微微一震。

    槍傷。

    光天化日,法製社會,身為軍人的安禾當然明白這樣的傷口意味著什麽。

    男子如此反應,結論顯而易見——要麽是敵人,要麽是同僚。

    要麽是冒著生命危險混跡於黑暗之中的臥底。

    看到安禾愣怔的模樣,像是預料到她會有此反應一樣,對麵的男子竟然從鼻息間溢出淡淡的一聲冷哼。

    三分無謂,七分不屑。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語氣。“我放你走。”

    然而安禾聞言卻隻是不著痕跡地吸氣,下一刻就動作嫻熟地打開了急救箱的箱蓋。

    沒有什麽斟酌,沒有什麽思考,在這一刻,安禾沒有顧忌其他,隻是依循本心做了她想做的。

    手腳麻利地替男子做好了緊急處理,看到剛剛還不斷湧出的鮮血終於有了止住的跡象,安禾終於長長地籲了口氣。

    “如果休息能夠得到保證,暫時不會有大問題。”安禾將目光轉向男子的方向道:“我能做的就隻有這些,雖然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但我還是要問一句……需不需要我幫你喊救護車?”

    “不用。”

    意料之

    中的迴答。

    身上帶著這樣的傷,去醫院的可能性確實不大。

    “那麽……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即便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安禾也不忍心跟一個深受重傷的人置氣。

    “不需要。”依舊是短促而冷淡的迴答。

    “很好。”安禾挑著眉毛微一聳肩撐著地麵就要起身:“那麽……後會無期了您呐!”

    “你不怕……我是什麽不該救的人?”男子鳳眼微揚,漂亮的眼角牽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來。

    此時的安禾已經從地上站起了身,這會兒她正揉著自己跪疼的膝蓋,眼睛抬也不抬地就淡淡應了句:“救都救了,哪兒那麽多廢話。”

    哼,讓你跟我擺譜兒,姑奶奶還不待見你了呢!

    “我完全可以在你為我處理過傷口後一槍斃了你。”迷人的聲線講出這樣的話,讓人不自覺地就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你怎麽敢確定,我不是壞人?”

    “我沒想那麽多。”安禾微微轉頭,明亮的目光輕輕落到男子極美的那雙眼睛之中。“我說過,我是醫生。對我而言,沒有壞人,隻有傷員。”

    男子聞言先是一怔,繼而竟然從嘴邊扯出一抹極淺極輕的笑容來,那雙狹長的泛著深咖色澤的俊眸淡淡地一瞥,視線就落到了安禾微垂的麵孔上。

    那是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側臉。

    美麗、明豔、嬌柔而不失清新。

    更重要的是——無以複加的陽光。

    一絲絲真切真實的暖意就那樣在他素來冰冷的心底緩緩流淌。

    柔柔的,溫溫的,帶著陽光的溫度,帶著那人身上那令他迷戀的溫度。

    心裏忽然就輕柔而淡緩地塌陷下去一方。

    於是,寒意遠逐,暖意迴升。

    男子輕輕地撫著自己傷口處整齊漂亮的包紮,幽深的眸光定定地落到那個逐步遠去的挺拔身姿上。

    心弦輕顫,這一刻,他忽然很想看到那個女子微笑的樣子。

    他在入住自己大腦不久的記憶中搜索著安禾清美的眉眼,在她的麵容躍然而出的那一刻,他的眼裏心裏都是從未有過的舒緩與悸動。

    在過去的二十六年中,男子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那是讓他在今後的日子裏即便是在半夜裏魘著了醒來時也能迴想起的、名為溫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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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救死扶傷分割線===============

    當安禾終於氣喘籲籲地拖著箱子走進家門時,父母二人早已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候多時了。

    “爸,媽。我迴來了。”跟聽到的語氣一樣,安禾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起伏。

    “怎麽這麽晚?不是說兩點左右就能到機場了嗎?我還合計著讓小邱去接……啊!!!”在看到安禾身上的斑斑血跡時張欣忽然捂著嘴尖叫一聲,下一刻就撲到了安禾麵前:“安安你受傷了?!快讓媽看看!”

    “媽、媽”安禾趕忙反握住母親伸過來的手:“別擔心,不是我!”

    “恩?”急得紅了眼圈兒的張欣頓時愣怔在原地。

    “我沒事兒,受傷的不是我。”安禾輕輕安撫著母親的手背道:“下飛機後在外邊兒碰著個傷員,我給他緊急處理了一下,衣服上沾著的是他的血。”

    “哦、哦。”張欣方才迴神,鬆了一口氣似的安撫著自己的心口道:“幸好……你嚇死我了!”

    安禾彎唇淺笑,手心用力握了一下張欣的手以示安慰。

    “那個傷員呢?送到醫院去了嗎?”從安禾進門起就一直保持緘默的安政臣探詢著望向女兒道。

    “他……”安禾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選擇對父親說謊:“他拒絕去醫院。”

    “怎麽?”安政臣微微皺眉。

    “他受得是槍傷。”安禾擰眉斂神,幹脆果斷地講出了實話。

    “他現在在哪?”安政臣的神情即刻嚴肅起來。

    “我不清楚。”安禾淡聲道。

    對於自己這個女兒的脾氣安政臣是了解的,這會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麵上卻是有幾分遮掩不住的薄怒。

    “到我書房來。”

    語畢安政臣負起手來轉身向書房的方向走去。

    安禾麵無表情放下行李就要追跟過去。

    “老安,讓安安先洗個澡換身衣服,有事兒等吃完了晚飯再談也不晚啊!”張欣心疼女兒,望著風塵仆仆的安禾,當媽的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疼惜。

    安政臣腳步微頓,然後默許一樣的移步走向餐廳。

    “迴房間收拾收拾,媽去給你放洗澡水。”張欣拍拍女兒的肩膀將她往屋子裏推。

    ……

    蓮蓬頭毫不吝惜地傾瀉著水流,安禾站在浴室裏,眼眸緊閉,衝洗著一身的浮塵與勞頓。

    溫熱的水珠沿著安禾如玉的麵龐蜿蜒而下,她此刻的腦海裏卻是淩亂縱橫的一片混沌。

    即便是到了現在,隻要輕輕地抱緊雙臂,她仿佛就能感覺到許尉那令人沉醉的胸膛。

    女人的心思綿密卻也簡單,很多時候,一個小小的擁抱就已經足夠讓她們偷偷地在內心歡愉許久。

    獨立驕傲一如安禾,也依舊是沒能在這方麵顯露出些許的不同。

    對她而言,那已然是令人意外的命運的饋贈。

    纖細的手指緩緩插入烏黑的發絲,安禾輕輕按著頭皮,腦海中浮現著許尉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

    禁不住這樣的思念,她像個少不更事的小女生一樣,想象著許尉現在的情形。

    是依舊在訓練場進行著艱苦到幾近慘烈的特訓?還是曬著麥色的肌膚跟親如兄弟的戰友們一起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勾肩搭背走在衝涼的路上?

    是板著俊顏繃著下巴緊緊抿著薄刃一樣的嘴唇?還是是揚著眉梢挑著眼角英俊的麵孔上彎著一抹發自內心的淺笑?

    原來思念這種東西,不發則已,一發驚人。

    而安禾,也終於意識到那一個擁抱給自己的心境帶來了多大的轉變。

    堆砌了五年的心牆,就那樣,一絲一毫,一磚一瓦地緩緩鬆動。

    擦幹了發梢淌流的水珠,安禾換了身幹淨的居家服走到餐廳的桌子旁坐好。

    看得出為了這一桌子的菜母親費了很多心思,原本食欲並不旺盛的安禾為此破天荒地多夾了幾筷子。

    然而父女二人之間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所以總的來說,這頓飯吃得還是靜默而乏味的。

    飯後,張欣拒絕了安禾的幫她洗碗的提議,反而是偷偷地向她身旁湊了湊,小聲開口道:“安安,你爸有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什麽話父女倆坐下來好好談,切記別跟爸爸頂嘴,知道了嗎?”

    抬眼望向母親緊張中摻雜著無奈的神色,安禾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而當安禾剛一踏進書房時,安政臣威嚴十足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怎麽?特種大隊都不能夠讓你改掉那衝動欠考慮的臭脾氣?”

    果然……

    該來的怎麽也跑不掉。

    安禾在心底極淺地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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