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澈聞言,臉上表情微微生變,不過,轉瞬工夫,他就恢復了常態,溫聲道:「換個地方說好如何?」


    「有話直說。」雲輕舞神色淡淡,站著不動。


    見她不給自己半點情麵,宮澈心中不由一痛,道:「你趕過來肯定累了,今晚先好好睡一覺,我們明日再談。」言語到這,他的目光略顯複雜,在這複雜下麵是難以遏製的情愫:「能約你到這裏相見,我也不瞞你,人都在我手上,但你要找出他們,絕對沒有可能。」


    音落,他轉身而去。


    雲輕舞的表情頗為難看,微眯著雙眸,注視著他的身影漸行走遠,一點點消失在雨幕中。


    「皇後娘娘這邊請。」


    一黑衣勁裝男看到從屋裏走出,無比恭敬地做出個請的手勢。


    雨聲淅瀝,夜風透過窗稜縫隙而入,吹得桌上的燈火搖曳不止,讓整個房間裏的光線忽明忽暗。眸光淺淡,在自己今晚要住的屋裏環視了一圈,雲輕舞眉心微蹙,走到牀邊坐下。


    他……想玩什麽花樣?


    食指輕點膝麵,她腦中思緒迅速翻轉著,好從中找出宮澈的具體打算。忽然,她手風一掃,屋裏霎時漆黑一片。


    「你的警惕心還是這麽高。」隨著「咯吱」一聲,房門輕輕被推開,一道於雲輕舞來說還算熟悉的男聲響起。


    「是你。」


    憑藉過人的眼力,雲輕舞看清來人的樣貌,嗤笑道:「看來你和寧王的交情很深厚啊!」來人走進屋,反手將門闔上,注視著她道:「我與寧王相交,從未遮遮掩掩過。」


    雲輕舞對他之言不置可否,淡淡道:「說吧,你找我什麽事。」能準確到這方小院找她,說明他極得寧王的心,否則,從何輕易知道她來此的消息?


    「我知道你是來救人的。」景墨染似是全然不在意她的態度,點亮桌上的燈盞,隨後坐到一旁的椅上,看著她道。


    是的,來人就是景墨染。


    當日得雲輕舞意外相救,等到養好傷,他便收起所有的驕傲,投靠寧王為其辦事。


    至於他是否真正效命對方,唯有景墨染自個知曉。


    「怎麽,你想幫我?」雲輕舞眉梢上挑,眸中神光意味深長。


    景墨染靜靜地看著她,半晌,他道:「我若說我在寧王身邊,目的是想有朝一日能幫到你,小丫頭……你信嗎?」血幻宮被清剿,按常理說,他該恨她,該將她碎屍萬段,然,他就像是中了魔一般,隨著時間推移,竟對她再也生不出半點恨意,單就這便也罷了,讓他想不明白的是,不知何時,他對她已然情根深種,想要用自己的真誠感動她,從而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這樣的心思於他來說實在可笑,可笑到他自己幾乎都不認識自己,卻還是遵從本心,屈就在寧王身邊。


    或許,寧王隻是他得到她的一個跳板,一旦他心想事成,難保不會立刻帶著她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你說呢?你說該不該信?」騙三歲稚童嗎?留在寧王身邊,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幫到她,她是該說這人太過自以為是,還是該說這人自大得沒邊?


    雲輕舞唇角微微彎起,眸中閃爍著玩味的光芒。


    「嗬嗬!」景墨染低笑,臉上不見絲毫尷尬,道:「看來你是不信了。」


    「知道就好。」雲輕舞的眼神一變,眸光清透,仿若能洞穿人心似的:「寧王所謀之事一旦成功,你想從他手裏要的好處,就是我吧?」雲輕舞真相鳥,但眼下她僅是猜測,而景墨染在聞她之言後,臉色瞬間變了又變,雲輕舞子嗣把他的表情變化全然納入眼底:「可你有無想過,寧王就一定能成功,能坐上那把椅子,能把皇上,以及我大晉的忠臣良將都殺死嗎?再有,在你眼裏,我就輕浮到是個男人就想往上貼的庸俗女子嗎?」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意。


    心思被言中,景墨染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感到極其不自在。


    靜默須臾,他直視著雲輕舞的眼睛,認真而鄭重地道:「我不否認對你的心思,從你我初識,我就沒有否認過,小丫頭,我喜歡你,隻要你答應隨我隱世,我便幫你救出你要救的那幾個人。」


    雲輕舞凝向她,沒就他之言接話,而是問:「你覺得你的修為能和我比嗎?」景墨染一怔,長時間未語,雲輕舞這時笑了,那笑嘲諷而鄙夷:「修為連我都不如,又談何資格幫我救人,且提出那麽一個大言不慚的要求?」


    景墨染臉上漲紅。


    是啊,他的修為確實和她沒法比,而他卻……


    「原來你是抱著那麽個心思接近本王的。」門外乍然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


    雲輕舞和景墨染幾乎同時將目光望向門口,就見宮澈推門而入,俊逸的臉上盡顯怒色:「雪無痕,你讓本王很失望!」該死,竟敢覬覦他的小舞!


    「什麽時候對我生疑的?」雪無痕麵沉如水,不疾不徐地問。


    宮澈冷冷道:「知道本王何時對你生疑,於現在的你來說有何作用?」


    「今晚這一出是你專門給我設的套。」


    雪無痕用的是陳述句。


    「沒錯。」宮澈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其實在你和我談條件,及過多關注小舞時,我就該想到你對小舞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說什麽事成後,隻要他成全一件事,旁的什麽都不要,哈,成全?要他成全?臉還真夠大!


    然,那時他卻沒多想,便點頭應允,由這來說,他其實也自大的沒法說。


    雪無痕?雲輕舞明眸半眯,冷冷地盯著在她麵前以『景墨染』這個名自稱的男人,啟口:「你是血幻宮宮主雪無痕?」


    身份已被拆穿,雪無痕自然沒有再偽裝下去的必要,隻見他眸光微閃了下,然後就取下易容麵具,看向她道:「我是雪無痕。」雲輕舞看著他的真容,先是一怔,隨之神色複雜道:「你殘害嬰孩,用他們的血修煉邪功,為的就是你那張臉。」初見,她就有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血腥氣,結果卻沒將其往邪惡的方向想,還真是粗心大意得緊。


    雪無痕嘴角動了動,半晌,唇齒間擠出一句:「和你認識後,我便沒再修煉過那種功法。」


    想到曾在血幻宮中看到的血池,雲輕舞瞬間感到一陣噁心。


    而她微妙的表情變化,雪無痕有看在眼裏,於是乎,他甚感受傷:「麵對我,你感到噁心?」


    雲輕舞如實道:「是,我是感到噁心,更沒想到你竟然喪心病狂到用嬰孩的血,修煉勞什子駐顏術。」


    「你以為寧王多好麽?」雪無痕掃了宮澈一眼,掀起唇角道:「精魄,聽說過精魄吧?為提升修為,無欲無求的寧王殿下,利用自己的暗勢力天龍門,禍害無數少女失去童真,提煉出令人作嘔的精魄服用,這樣一個偽君子與我之前的所作所為有何區別?」


    「他好與不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雲輕舞正說著,隻見眼前陡然閃過一道白光,跟著是宮澈的聲音揚起:「你在找死!」


    雪無痕滿目愕然,隻覺身子一動都不能動,這時,他知道自己已經兇多吉少,知道自己的生命恐怕就要終結,慢慢的,他的目光從宮澈的冷臉上掠過,最後落在雲輕舞臉上,嘴角相當費力地動了動,扯起抹淺淡的弧度,語聲低啞而虛弱,道:「小丫頭……我喜歡你,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


    接觸到柔情滿滿,卻漸失神采的雙目,雲輕舞輕輕地嘆了口氣:「我並不喜歡你。」初見時沒有,現在亦沒有。


    她隻喜歡她家男人。


    宮澈向來溫潤的眸中寫滿冷漠,麵無表情地看著雪無痕的身體一寸寸委頓下去,他剛才動作太快,太突然,以至於都沒看清楚他具體是如何出手的,隻有一道白光,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靜寂的屋裏,他原先站的位置上,隻剩下一團紫色錦袍,錦袍裏則裹著一灘血水。


    「你殺了他。」


    雲輕舞的聲音打破了一室靜寂。


    「他自己找死。」宮澈道。


    「你呢?」眸光清透犀利,直直地刺向宮澈的麵門,不等他作聲,雲輕舞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又響起:「就你這段時日的所作所為,及之前呂宋村那邊爆發的疫病,要我說,也是妥妥的在找死。」


    宮澈走近她,語聲沙啞,問:「在你眼裏,我難道極其不堪?」


    「難道不是?」雲輕舞反問。


    「小舞,任何人都可以指責我,唯獨你不可以。」宮澈在她眼裏看到嘲諷之色,一顆心緊緊地揪在一起:「我說過已知錯,我有請求你原諒,可你就是不願意給我機會,如此一來,我不得不採取些過激手段,達到和你在一起的目的,這樣的我,就是在找死麽?」眼神痛楚,語聲悲戚,這樣的他,並未在雲輕舞眼裏激起半點微瀾。


    「擄我爹爹,擄父皇,擄沐瑾和星兒,你的目的就是要挾我留在你身邊?」


    「是,我的目的就是這麽簡單。」


    「我若是不答應呢?」


    「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你盡可以不答應。」


    雲輕舞忽然間就笑了,笑著笑著,她眼裏迸發出熊熊怒意:「阡陌,你以為用我爹爹他們要挾我,便會逼我就範麽?告訴你,你這是癡心妄想!」


    「小舞,我不想惹你生氣的,我隻是想和你長相廝守。」坐到椅上,宮澈低頭,交叉的十指抵在額前,苦笑道:「而你卻不願再給我次機會,不願接受我。被你這般怨恨,我心裏很痛。」雲輕舞沒有接話。


    窗外雨聲停息,屋裏靜寂一片,隻有燈火忽明忽暗地燃燒著,照出他俊逸至極的麵容。


    他顯得很疲倦,良久,他的眸光挪至雲輕舞,嘆了口氣:「小舞,我對你從無壞心。」


    「我不忍心對你在乎的人下手,所以,你別逼我做出殘忍之事。」


    「你死心吧,我既已認定宮衍,就絕不會背叛他,背棄我和他之間的感情。」雲輕舞清冷的嗓音透出徹骨寒意:「阡陌,想想過往,想想你曾經都是怎樣害我的,想想你帶給我的悲與痛,要是你的良知還未泯滅,最好打消所有的心思。」


    宮澈默然片刻,輕輕嘆息一聲。這一聲嘆息有著滿滿的悵然:「你真就放不下過往麽?」


    「我想放下,可你現如今做出的事,要我如何放下?」雲輕舞說著,倏然間察覺到身上的力氣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遏製住一般:「你對我做了什麽?」不是中毒,難道是禁術?目的是防止她夜探這座大宅?


    「無需驚慌,我隻是讓子歸幫了我個小忙,以免你在這座宅院裏遇到危險。」


    「卑鄙!」


    「小舞,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多卑鄙些。」


    說著,他起身走向門口,空氣中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他的離去也消逝了。


    整個屋裏終於全然陷入暗夜的靜寂。


    燈火搖曳,雲輕舞坐到榻上,眸中的光芒宛若冰冷的星辰:「卑鄙,我若是讓你如願,除非江河倒流,日月無光。」僅存的氣力讓雲輕舞無法自如活動,夜雨給第二日帶來了清新的空氣,暖陽初升,給人的感覺相當愜意,而雲輕舞卻仰麵躺在榻上,一晚都未闔眼。


    京中,蘇府。


    林仙兒自知曉兄嫂的死與蘇慕白有關,就時不時地默默垂淚,加上星兒在她麵前被人擄走,悔恨和自責便時刻纏繞著她,令她心中的痛與恨,還有懊悔與自責愈發加劇。


    報仇,她要報仇,要為兄嫂,為林府上上下下慘死的人報仇。


    否則,她沒法向兄嫂交代,沒法向林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哈哈!真傻,林仙兒覺得自己真得傻到家了,與仇人同牀共枕,給仇人生兒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相公的『通房丫頭』,著人從她眼前將星兒擄走。


    陽光穿過半開的窗照進屋裏,林仙兒靜靜地坐在窗前的榻上,絲毫感受不到陽光落到身上帶來的溫暖。她冷,冷得清寒刺骨,冷得蜷縮著身子,冷得牙齒都在微微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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