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妍總是覺得許默然最近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自那天林嬌告訴了她自己的身世後,她現在幾乎都不敢看他們幾個人的臉,她總覺得這是一種罪惡。且不說許傑瑉跟林嬌這麽多年夫妻都不知道這事,就是看許默然她也覺得是以一種難堪的姿態站在他的麵前。

    她打電話問過孫玉,孫玉告訴她林嬌確實是她的親生母親,其實仔細想想也便明了,以前孫玉就總是跟她說林阿姨怎樣怎樣的,那個時候她還覺得奇怪,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為什麽孫玉總要跟她提到那個人,現在想來原來如此。

    她心裏麵說不上什麽感覺,不悲不喜。倒是對林桐,她一直都對他有好感,以前還覺得神奇,那麽排斥異性的人怎麽對他卻沒有了那種感覺,現在想來,原來因為是血親。

    隻是她再不敢對著孫玉撒嬌了,現在每次給孫玉打電話,她都不知道該叫什麽,孫玉比她更難受,她雖然知道她不是孫妍親生母親這件事情孫妍遲早會知道,可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還是覺得很難過。畢竟是自己放在手心裏疼愛了那麽多年的人,怎麽會沒有感情?

    因為事關重大,林嬌一再叮囑孫妍,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去。孫妍哪裏敢多說一個字,她對林嬌沒什麽感情,對孫玉現在又不敢太過依賴,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她不是自己的親媽,她心裏好歹有些芥蒂。

    許默然最近總是會吩咐孫妍做一些事情,孫妍都甘之如飴。但是她總覺得許默然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可是要說具體是哪裏奇怪她又說不上來。

    林嬌近來總是以說服林桐帶走白鷺為由頻繁的往返於枝椏市跟c市之間,林桐身體還在康複治療之中,自從車禍以後他就變得不愛說話了。林父母看在眼裏也很著急,他們現在生怕林桐一個不開心就不認他們了。不管怎麽說,如果不是當年他們偷偷帶走林桐,指不定林桐的生活會比現在好上百倍。林嬌是最難受的那一個,俗話說傷在兒身,痛在娘心,更何況她才剛剛知道林桐是自己的兒子就遭遇了如此打擊,她怎麽可能還鎮定得下來。

    因為林桐的事,林嬌最近很少有時間去關心孫妍,孫妍也不敢在她麵前多提,她暗自告訴自己:有些事情永遠都靠不了別人。

    以前想的叫林桐帶走白鷺,現在看來這個方法總歸是行不通了。既然這樣,那麽她隻能從許默然這邊下手了。

    許默然跟白鷺離婚以後,白鷺就開始想著自己接下來的生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她總是覺得腦子不夠

    用,還很容易困乏,怎麽睡都不夠,可是睡眠質量又很差,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可以驚醒她。

    那是半夜,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在黑暗裏伸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拿起來眯著眼睛看,是條長長的短信。

    白鷺,當你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我正在醫院裏麵。不用擔心,我隻是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現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最近腦子裏麵總是空空的,似乎那些久遠的記憶都已經被掏空了,什麽都想不起來,可是每個午夜夢迴醒來時,卻又什麽都想起來了。

    每天都躺在病床上麵看著外麵的皚皚白雪發愣,想一些事情,過去的,又或是還沒有到來的。不過不管是在想什麽,事件的主角總是你。

    有人曾經告訴過我,生命中的過客才是生命中的常客,孤獨才是人生的常態,我以前總是不相信,不過現在我相信了,一路走走停停,終究還是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我這一生,最最開心的時刻當數十年前了,每天都可以看著你,愛哭的,又或是愛笑的你,你在我的生活之中,我們曾是那樣的親密。

    我總是會忘記一件事,忘記了多年前我們就已經分開了這個事實,所以才會覺得其實你還在我的生活之中,因此做了很多很多的荒唐事。不管怎麽樣,你跟許默然之間走到這一步,我多多少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因為當初我的出現,你跟許默然現在或許還能過著平靜美好的生活,雖然我不是有意的,但我確實還是打亂了你的生活,我跟你道歉。

    我曾經有過很邪惡的念頭,我希望你過得不幸福,那樣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再次踏進你的生活。可是千帆過盡,我終於明白,其實你不幸福的話,我才會難過。那誰不是說過,放手也是一種成全麽?

    信息很長,白鷺看著看著就難受了起來。她想起了離婚那天許默然說的話:不管怎麽樣,等我電話。可是好幾天過去了,他仍舊沒有給自己一通電話。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憐。總是抱著一些妄想來支撐著過日子,什麽時候可以直視慘淡的人生?

    白鷺沒有給林桐打電話,因為她不知道事到如今他們兩個之間還能說些什麽。

    狗蛋最近消瘦得厲害,白鷺著實心疼了一把。狗蛋是外婆養的,看到狗蛋她就像看到外婆一樣,它對她來說早已是親人。

    馬上就是新年了,這年月裏天氣越來越冷,白鷺

    也在這隆冬的季節裏,越發絕望起來。

    她覺得自己在等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局,這是何苦呢?強求總是枉然的。

    三天後也就是臘月二十七,白鷺訂了一張飛往北京的機票,是次日的。當天她將家裏的東西收拾了個遍,櫃子裏麵兩人的衣服還親密的掛在一起,她將自己常穿的幾件衣服收進行李箱,其他的全部打包裝好。

    屋子裏麵所有關於她的東西都被她裝了起來,拖著編織袋下樓後,她找到門衛處大叔,拜托他們將這些衣物全部捐掉。

    小區裏麵一片蕭瑟,她牽著狗蛋走最後一遍。到了現在她的內心反而平靜了下來,與一個端著燒烤的姑娘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胃裏麵一陣翻湧,反胃得難受。她伸手捂住嘴,找到垃圾箱昏天暗地的吐了起來。

    吐完後,她開始扯開嘴角笑,她迫不及待的找到藥店,買了支驗孕棒,然後折返迴家。

    第二天她早早的就來到了機場,在機場候機廳裏麵,她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夢,夢醒後她睜開眼睛,臉上濕了一片。

    即將登機時,她被移動顯示屏上麵的新聞吸引住了:恆遠集團未來接班人婚期將至。白鷺伸手摸了下包裏麵的那支驗孕棒,然後從包裏麵拿出手機,找到林薇的電話,編輯短信: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是否知道,煞費苦心的算計,義無反顧的撞上,是要付出代價的。寫完後按了發送鍵,然後取出手機卡,扔進了垃圾桶。接著站起來開始登機。

    坐在開往帝都的飛機上,眼淚順著下巴滴答滴答的落下來,白鷺眨了下眼睛,身邊有人遞過來幾張餐巾紙,並小聲安慰:“別哭了,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

    白鷺沒有伸手去接,那個人又問她:“有什麽難過的事情嗎?”

    白鷺點點頭,聲音沙啞得厲害:“終究還是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從此以後,或是溪水流淌,或是翻湧怒江,都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邊走邊唱。”

    許默然拿著調查結果,眼睛裏麵一片陰鬱,他直接將調差結果給了許傑瑉,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許韻楠的死跟孫妍有關,以及林嬌跟孫妍林桐的關係,甚至是還有許韻楠跟許傑瑉的那份親子鑒定書。他看著許傑瑉冷笑:“至於您要怎樣決定,那是您的事情。但是從今往後您若再拿事情要挾我跟白鷺,我就把袋子裏麵的資料,公布給世人。相信我,這份資料對許家以及恆遠的打擊,是致命的。”他說完直接將資料袋狠狠的摜在辦公桌上,然後奪門而出。

    今天是個好日子,許默然是這樣想的。他走出大廈的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立馬給白鷺打去電話,可是電話那邊卻告知他無法接通。

    他又改發短信,還是沒有迴複。

    小區的門衛給他捎來打去電話,說今天早上白鷺將他們屋子的鑰匙以及一條寵物狗放在了門衛處,留下了他的聯係方式,問他現在是否有空過去拿。

    許默然驚慌到了極點,他反應過來第一時間竟是打電話給許傑瑉的助理,他知道他有這個本事查到他想要的信息。

    許傑瑉看完那份資料,癱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遲遲都沒有迴過神來,林嬌竟是孫妍跟林桐的母親,難怪當初許韻楠死後他們調查他的死因,才到一半她就說不查了;難怪她去了一趟c市後就迴來說要不然還是算了;難怪她最近總是頻繁的往來於枝椏市跟c市之間,難怪她千方百計的要許默然娶孫妍。

    他總覺得自己是站在製高點上的那個人,沒想到千算萬算,卻是忽略了自己身邊最最親近的那個人。

    林嬌早就被他叫來了辦公室,她推門而入的時候,許傑瑉正一臉悲憫的看著手裏的袋子,林嬌走近他,許傑瑉輕輕一哼:“我待你不薄,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林嬌伸手抹了一把臉:“你指的哪一件事?”

    “所有的,包括你的三個孩子。”

    “三十年前,我曾經愛上了一個沒錢的男人。我們很相愛,可是我父母看不上他,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於是我們私奔了。我們逃到了一個小小的城市裏麵,我為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孩子一歲不到的時候,那一年夏天我們帶著孩子一起出去漂流,可是不幸發生了意外,他剛把女兒救起來後就走了,趁著混亂之時,我的兒子也被人帶走了。他死了後我整個人也跟著死了,後來父母找到我,求著我迴去,我便迴去了。我那時候的事情家裏麵守得嚴,幾乎沒什麽人知道。我迴去後就將我女兒托付給了我要好的朋友,她曾經也因為年少輕狂犯了錯導致不孕,終生未嫁,從此後帶著我女兒過日子。”

    “韻楠呢?他是誰的孩子?”

    “我迴來後不久就跟你結婚了,可是那時候我的心已經麻木了。有一次去酒吧買醉不小心跟一……上了床,事後我也吃了避孕藥可是還是懷孕了。因為之前生那對雙胞胎時傷了身體,醫生說這個孩子如果打掉就不能生育了。事實上那個時候我也在賭,萬一那個孩子是你的呢?父母告訴我說:如果那個

    孩子生下來是個智障就扔掉,如果不是就自己養著。到了預產期我家早就聯係好了醫院,故意說孩子早產了。幸運的是孩子生下來後,並沒有受到影響,醫生檢查一切正常,所以我就一直把他帶著身邊。他兩歲的時候我還是抵不過心裏的疑惑,帶著他做了dna檢測,報應不爽,我不怨別人。”

    “這半年來,你看著我把默然逼到絕處,你心裏一定很高興吧?”

    “高興?”林嬌自嘲:“誰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這是身為母親應該做的。”

    “好,”許傑瑉頻頻點頭,“很好,你走吧,我會找個合適的時機對外宣布孫妍跟默然的婚事取消。從此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

    “好,我知道了。”林嬌聲音沙啞:“看在當年我家好歹挽救過你家於危難之中的份上,請不要為難小妍跟林桐,他們隻是孩子。”

    “走吧。”許傑瑉閉上眼睛,長歎口氣。

    白鷺拖著行李箱下了飛機,因為雪下太大,她並沒有立馬走出機場,而是坐在旁邊的冰冷座椅上看著漫天的飛絮下個不停。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鷺終於站起來,拖著行李箱出了機場。

    北京的雪花還在漫天漫地的潑灑下來,路邊咖啡廳裏麵透明櫥窗前坐著一個女郎,女郎雙腿疊合交叉而坐,手裏拿著一支香煙,正對著櫥窗外的國槐發呆。平緩而又低沉的音樂聲熱鬧了整個大街小巷,馬不停蹄的沙塵暴,觸不可及的寒流,白鷺攏了攏身上的糖果紅羽絨衣,拖著行李箱漸行漸遠,路邊咖啡廳裏麵的音樂聲也越來越低:我不能忘記你的樣子,我們一起過的苦日子,我們一起掙錢買房子,記得你最愛的白裙子。

    到了一處公交車站台下,白鷺伸出將包包裏麵的那支驗孕棒拿出來放在掌心裏,上麵的兩條紅線像極了孩子可愛的臉。

    突然一輛公交車緩緩而來,身邊的人開始擁堵著往車上擠去,白鷺在人群裏被擠得難受,手上的驗孕棒也被人不小心擠掉了,她趕緊彎下腰去撿,可是卻被急著上車的人擠出好遠。

    待到其他人都上完以後,車子已經裝不下人了。白鷺微微的傾下身子,手還沒有碰到驗孕棒的時候卻看到了一雙手將其撿了起來,那雙手骨節分明,在過去一年半的時間裏,這雙手曾經無數次的抱過自己,撫摸過自己。

    伴隨著驗孕棒被遞到自己前麵,她聽到許默然說:“恭喜你,許太太,終於心想事成了。”

    白鷺伸手接過驗

    孕棒,許默然順勢將她抱進懷裏,他的聲音溫潤如玉,他說:這一生,都在等你而來,渡我在水一方的蒹葭蒼蒼。

    狗蛋在旁邊汪汪的叫,白鷺在許默然懷裏仰起頭來,她不太確定的問他:“你剛剛喚我什麽?”

    “許太太。”

    而後,兩人在紛紛揚揚的雪地裏安靜的接吻。

    是的,我們每個人的一生,其實都隻是在等待著那個對的人,在對的時間裏,堪堪而來,渡我們在水一方的蒹葭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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