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思揚已經走得不見身影。察覺到婉若在往十分奇怪的方向上猜測,郭長歌忙解釋道:


    “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百生和你說過了,思揚和他說好了要見麵的,他要幫思揚停止做噩夢。”


    “噩夢?”婉若顯然並不清楚。


    “嗯,好多天了,思揚一直在做噩夢,希望百生真的有什麽辦法能讓她不再痛苦下去吧。”


    婉若皺了皺眉,“什麽叫希望?不就是有辦法,表嫂才去找萬生的嗎?”


    郭長歌笑了笑,把昨天曲思揚突然出現時他和百生配合著編借口的事說了。


    “原來是這樣。”婉若眨眨眼,臉上露出笑意,“不過萬生讀過那麽多書,一定會有辦法的。”


    郭長歌笑了笑,轉身開門道:“進來坐吧。”


    婉若跟上他,進門到坐下的途中,郭長歌說道:“方才思揚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想必昨晚夢到了關於你的事吧。”


    婉若坐下,有些尷尬地道:“是……是這樣啊。”


    郭長歌把手裏的書冊隨手扔到旁邊的桌上,笑問:“你以為怎麽迴事?”


    婉若沉默片刻還是迴道:“我以為我來找你她生氣,所以她就要去找萬生讓我生氣。”


    郭長歌忍不住笑出聲,“哈哈,你會生氣嗎?”


    “我又不是她,那麽愛吃醋。”


    “但你這想法也太離奇了,在我看來你還是在意的吧,所以才會這麽胡思亂想。”郭長歌笑道。


    婉若躲開對方的視線,頓了頓轉移話題道:“表哥,你剛才說表嫂她夢到了關於我的事,是什麽呢?”


    “她沒說啊。”郭長歌道,“不過也這種可能了吧,她之前看著你的眼神,簡直像是見了鬼。”


    “還真叫人好奇……”婉若皺眉,忽然瞪大眼睛,“她不會是夢到了我和你……”


    “打住吧。”郭長歌笑著說,然後又語氣頗嚴肅地道:“絕無可能。”


    “你怎麽能肯定?”婉若道,“如果是那樣,不就能說得通了嗎?”


    “說不通。”郭長歌道。


    “怎麽說不通?”婉若道,“她看我的眼神中有些憤怒,還有些委屈……”


    “委屈嗎,我覺得倒像是很悲傷。”


    “悲傷不就是因為委屈嗎?”


    郭長歌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


    “每個人委屈的時候表現都不一樣,思揚她委屈的時候往往會發脾氣,絕不是那般悲戚神色。”


    婉若呆了呆,“倒也是。”


    “而且……”郭長歌頓了頓道,“思揚雖未和我說過她夢到了什麽,但她做噩夢時的反應,說的夢話,我可都是看在眼裏聽在耳中的。”


    “她說了什麽嗎?”


    “求求你,不要……”


    “求求你不要?”婉若略作思索,“不要什麽?”


    “隻有這些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害怕。”郭長歌微微皺起了眉,“我從未見過她那般恐懼,也根本想象不到她有那樣脆弱的一麵。”


    婉若也神色凝重了起來,“夢裏有人要做一件令她恐懼的事,這件事是什麽姑且不論,而那個人是……是我?”


    “不會。”郭長歌再次斷言。


    “為什麽不會?”


    “因為不可能啊,你能做什麽令她恐懼的事呢?平日她不可能那麽想,也就不可能做那樣的夢。”


    “不可能那麽想麽……”


    郭長歌笑了笑,“你倒是說說,在她眼裏你會做什麽令她那般恐懼的事呢?”


    婉若的神情愈發凝重,忽然幽幽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原本是什麽人。”


    郭長歌的笑容消失,沉默片刻後道:


    “別胡思亂想了,不過是夢罷了。”


    婉若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神情陰鬱地道:“她一定夢到我殺了人,或許是對她很重要的人,或許就是她本人。‘求求你不要’,難道不像是在求我放過她嗎?“


    郭長歌無奈地歎了一聲,“都說了是夢,怎樣都無所謂啦,你不要再……”


    “你知道嗎……”婉若打斷了郭長歌道。


    郭長歌怔了怔,“知道什麽?”


    婉若本微微低著頭,忽然抬起視線看向他,接道:“我也時常做噩夢。”


    郭長歌當然知道她的噩夢是關於什麽的,“是麽……”


    “我夢到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他們臨死前的表情,他們的哀求……求求你不要……就是這樣的話,為他們自己,或他們的親人而哀求。”


    婉若顯然已陷入了迴憶,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郭長歌看著此時憂傷而痛苦的表妹,不禁有些心疼,實在後悔剛才對她說起曲思揚的夢話,什至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能夠哀求,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婉若又低下頭,緩緩說道,“大多數人連哀求的機會也沒有,而有的人在察覺到危險之前,就已經喪命。他們或許都沒來得及感受到絲毫疼痛,這又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


    郭長歌無言以對,他知道自己現在就算說些安慰的話,也是蒼白無用的。關鍵不在說什麽,而在於他根本不是那個能安慰她的人。


    “還有……”婉若又道,“無辜之人。”


    她看向郭長歌,接道:“表哥,你還記得黎陽城春生客棧,死在我手上的那位姑娘嗎?這一年多以來,她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裏。可是我怎麽也想不起她的麵目,夢中,她長的是我的臉。她要殺我報仇,我一次次砍下她的頭,一次次看著自己的臉……我自己的眼睛在地上瞪著自己……”


    郭長歌看見婉若的身子竟然在發抖,他無法想象那個夢是多麽恐怖驚悚,他無法給她安慰,因為他打心底覺得婉若做錯了事,現在的一切說嚴重些,正是報應,是她該忍受的。可是婉若是他的朋友,也是親人,就算無法安慰,他也想盡力地幫她想辦法,幫她擺脫痛苦。


    不過現在的情況還真是有趣,昨天百生答應幫曲思揚想辦法,讓她不再做噩夢,郭長歌怎麽也沒想到,今天自己也得幫婉若擺脫噩夢的糾纏。


    這麽想著,郭長歌道:“看來百生並沒有讓人停止做噩夢的本事,思揚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婉若明白郭長歌此話的意思,迴道:“我並沒有告訴他,我至今還在做噩夢。”


    “怎麽,我記得你當初不是說,你很喜歡對他傾訴,聽他的安慰,甚至正是因為這一點才喜歡上他的嗎?”


    “當初對他傾訴,的確讓我很舒心,很痛快,可我們在一起之後,我便不想再讓他為我擔心,我想與他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郭長歌看著她,神情嚴肅,但卻似乎十分漫不經意地道:“那就忘記吧。”


    “忘記……”婉若看著他重複道。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郭長歌道,“而我知道,你自己也曾這麽想過。”


    “我的確想過,”婉若道,“每天都在想,可是……”


    “有什麽可猶豫的呢?我們大家開心快樂地在一起才最重要,不是嗎?”


    “可是我真的……”婉若臉上忽然掛下了淚線,“我真的,配嗎?那樣的幸福……我不知道……”


    “你隻需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婉若不假思索,臉上的淚更多了。


    郭長歌臉上卻露出微笑,起身到床頭繞過一圈,迴來後遞給婉若一塊手帕。


    “我去找小晴姐談,”他說,“她一定和我一樣,隻希望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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