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走。”


    在原地愣了一陣後,淩飛雪抬頭看向李青虹。這個她一直仰慕,一直想見一見的男人,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就這麽離開。


    “你必須走。”李青虹語氣平靜,卻似帶著不容反駁的力量。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女子就不能拜入青衣劍派?”


    李青虹沒有立時迴答,在盯著她看了片刻後才說道:“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


    一瞬間淩飛雪以為自己聽錯了,李青虹的語氣中竟似帶著些無奈之意,這讓她看到了一線希望。


    “規矩是可以的改的。”她說,“尤其是這種不合理的規矩。”


    “那你倒是說說,這規矩如何不合理?”李青虹從座上起身,緩緩行至她身前。


    “女子並不比男子差,”淩飛雪因為他突然的接近而有些緊張,但還是勇敢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您別忘了,我可是連敗了您三名男弟子。”


    “這點的確令人印象深刻,可你得知道,敗在你手下的那三人並不是我的弟子。”李青虹緩緩說,“青衣劍派門人眾多,但隻有極少數是我的親傳弟子。我見你,本是有興趣收你為徒的,可沒想到你竟是個女子。”


    淩飛雪傲然道:“您大可叫您的弟子來與我比試,如果我能得勝……”


    李青虹打斷她,“你勝不了的。”


    他既如此斷定,淩飛雪也不敢再狂妄,怔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李青虹緩緩踱步到她背後,她能感覺他離她很近,“李掌門你……”


    她話沒說完,李青虹又已閃身至她麵前,道:“不過女子的確有一種用處,是男子取代不了的。”


    “用處”這樣的措詞讓淩飛雪反感,但她卻也矛盾地感到高興,因為她似乎還有機會。


    “你真的想留下?”李青虹問她。


    “嗯。”


    “無論如何都想留下麽?”


    “拜在您門下學藝,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李青虹盯著她看了一陣,然後道:“好吧……其實想留下也很簡單,隻要繼續女扮男裝,但要扮得更好些,不能再被別人看出你是女子。”


    聽他說自己能留下,淩飛雪自然很高興,但又有些不明白,問道:“您既決定收我為徒,我為何還需扮男裝呢?”


    “因為規矩就是規矩。”


    “可您不是掌門人嗎,這種沒道理的規矩就不能改改嗎?”


    李青虹麵色一寒,道:“你若真想留下,最好少問這樣天真的問題,隻要好好按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淩飛雪怕他反悔,急忙點頭,“好,一切聽都您的安排。”


    “你女兒之身,今後在山上生活,會有諸多不便……”


    “沒什麽不便的,女子其實也沒你們男人想得那麽麻煩。”淩飛雪倔強地道。


    “是嗎?你真的能做到與你的諸位師兄同室而寢,還不被發現是女兒身嗎?”


    “同……同室而寢?”淩飛雪驚得瞪大了雙目。


    “同寢倒還好說,你若想洗沐,還需同浴呢。”


    “不行!”淩飛雪大叫。


    “怎麽,你一個新來的弟子,難道還想有單獨的房間不成?”


    “我……”


    “你現在知難而退,還來得及。”


    “不,我不走!”淩飛雪堅持,“隻要先留下,我想,那些問題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辦法當然有,隻怕你不願意。”


    “什麽辦法?”淩飛雪好奇地問。


    李青虹先頓了頓,然後說:“反正我已知道你是女兒身,索性你和我住在一處,也就省了諸多麻煩。”


    “和你……”


    “身為青衣劍派的掌門人,我身邊有一個貼身伺候,日夜不離的弟子,負責照料我的日常起居和飲食,也為我管理書房,通傳一些口信。”李青虹說,“我可以把他換成你,那樣你就能有自己的房間,也不必與旁人一同洗沐了。”


    “可是這……這樣好嗎?”淩飛雪秀眉微蹙。


    “這已經是我能想到最妥當的辦法了。”李青虹說。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有顧慮,因為我畢竟是個男子,但是,是你自己非要留下來的……”


    “李掌門你誤會了,我並不是覺得你會……你會……”淩飛雪漲紅了臉,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了。她確實有顧慮,也確實是因為李青虹畢竟是個男子,可是她又一點都不覺得李青虹這樣的武學宗師,劍道前輩,會對她有任何的想法,所以因自己這無謂的顧慮而有些羞愧。


    “總之你要是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便留下吧,若不行,現在走還不遲。”李青虹盯著她那雙漂亮的鳳眼說。


    淩飛雪很快做出決定:“我留下。”


    而這,是她今生做過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


    *


    *


    “我留在你身邊短短幾天後,你便對我圖謀不軌,那天要不是索老前輩忽然出現,我……我……”淩飛雪恨得咬牙切齒,情緒激動到再也說不下去。那天之前,李青虹簡直就是她的偶像,而那天之後,不止是偶像,還有她數年來的追求,以及她心中劍道的信念,全都幻滅破碎了。


    那天索大仝偶然前來,讓她得以從李青虹的魔爪逃脫,可是對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女來說,李青虹看了她的身子,甚至撫摸了她,這些已足以讓她產生尋死的念頭。可是當她逃離青竹山,準備在山下的一片大湖中結束自己的生命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缺乏勇氣,以及多麽的不舍。


    她曾經暗自取笑過厲直自殺都拖泥帶水的,想死又不敢死實在一點都不男人,這時才知道自己是多麽可笑。她決定再去見他一麵,見他一麵後,她或許就沒什麽留戀和不舍的了。


    蘇家宅院,池塘邊,花樹下。


    她見到他後,所有的委屈、無助和悲傷瞬間全部爆發,所以她隻是哭。


    當哭泣終於停止,她說的第一句話又是:“你愛我嗎?”


    而厲直終於,第一次說出了這三個字:“我愛你。”


    這是她最想聽到的答案,可她卻忍不住又哭了,“如果……如果我已經不值得你愛了呢?”


    “我們相識雖不久,但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裏。你若不值得我愛,”厲直微笑著,溫柔地說,“誰還值得?”


    “那你永遠不會拋棄我嗎?”


    “我隻怕你會拋棄我呢。”


    終於,淩飛雪破涕為笑,兩人久久相擁,誰都舍不得先放開對方。


    本來以為見他一麵便能了卻心願,可她反而更不舍了,而同時她也從他的話語和擁抱中獲得了勇氣,活下去的勇氣。


    她決定把在青衣劍派發生的事告訴他,可初時是不敢,怕他因之拋棄自己;後來兩人同衾共枕,心心相印,她知道丈夫絕不至於因為那件事就拋棄她,但她還是不敢說,她怕丈夫會去找李青虹,而那樣的舉動隻會給他們夫妻二人帶來災難。


    “對不起,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在青衣劍派時,我……”


    “那不重要。”厲直打斷她,“我隻想知道,你的病,已完全好了嗎?”


    “沒有全好,”淩飛雪微笑道,“但已經無礙了。”


    厲直眉頭緊皺,“既然沒有全好,怎能說是無礙了。那位為你治病的恩公在哪裏,你帶我去見他,我會求他,就算用我這條命來換,我也會讓他完全治好你的!”


    淩飛雪牽著丈夫的手,十指相扣,用另一隻手溫柔地撫過他寫滿憂色的麵頰,柔聲道:“放心吧,我已經完成了恩公交代的事,他會治好我的。”


    接著她看向李青虹,語氣一轉,威厲地道:“李掌門,我剛才說的事,你認是不認!?”


    “滿嘴胡言。”李青虹道,“是誰讓你來汙蔑我的?”


    淩飛雪不迴他,而是看向蘇素染問:“蘇姑娘,你覺得我是在說謊汙蔑他嗎?”


    “你在你丈夫麵前說出這種事,自然不太可能是在說謊。”蘇素染平靜地道。


    “蘇小姐,我……”李青虹想要辯解,卻發現心裏想到的話語都太過蒼白無力,不如不說。


    “那你還要跟你身邊這個男人走嗎?”淩飛雪又問。


    “我……”蘇素染神情迷茫。


    “蘇小姐,你看到人家夫妻恩愛,”成峙滔忽然麵帶笑容地說道,“是不是想到了你的未婚夫呢?”


    “你說什麽!?”緩緩出言,蘇素染同時緩緩轉頭看向成峙滔,目中充滿敵意,甚至是殺意。


    成峙滔卻仍在微笑,“你想知道陸百川是怎麽死的嗎?”


    “我記得你說過,你從沒聽過這個名字,”蘇素染握緊了手中長劍,目中似欲噴火,“又如何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我一時忘了,剛想起來。”成峙滔的笑容仍牢牢掛在臉上,“不過我的確不是很清楚那位陸少俠死在誰的手裏,隻知道他死在何處,還有他死的時候,與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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