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師兄你那時候就認識蘇霽月了啊。”陳雲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厲直。但厲直並沒有注意到,他點點頭,正雙手端著,啜飲一杯清茶。


    “後來怎樣了,怎麽救下蘇光風的?”陳雲生好奇地問,“還有,蘇善君明明有機會出手殺了張石丘的,蘇素染為何要阻止他呢?”


    “我想蘇善君也一定問過這個問題,想來蘇素染是不相信他的劍術吧。”厲直放下了茶杯,在桌上一震,茶水在青瓷杯中蕩起細小的波紋。


    他所想沒錯,不過那時蘇素染並沒有說的這麽直接——


    “叔父,您剛才若出手,以您高妙的劍術,當然能殺掉張石丘,可是您能保證,張石丘在死之前沒機會殺掉小風嗎?”坐在客房中的鬆木椅上緩緩道來,她的聲音柔和動聽,卻讓蘇善君流下了冷汗。


    “唉——”他一臉懊喪地歎息,“素染你說的對,是我太衝動了……多虧你攔住我。”


    看著侄女,他心想,她年紀如此輕,就有了她父親處事時的嚴謹和冷靜,實屬難得,自己的兒子要是有她一半,或許就不會那麽容易落入敵手了。


    “叔父也是救子心切,我們理解您。”蘇素染說完後看向了自己的父親,自他們三人坐在這客房裏商討對策,他還未發一言,而且麵色向來都靜如平湖的他竟然擠著眉頭,似乎很愁悶的樣子。


    “那或許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他忽然說。


    當時他又何嚐沒注意到蘇善君貿然出手,他若想攔他,絕對要比女兒快,但他在那一瞬間選擇了不動,因為他實在沒信心找到玉成令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已經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陸百川返迴江州城,前往鍾家打聽玉成令的事。陸百川走之前被囑咐道,如果鍾家手裏真的有玉成令,而他們也有出售的意向,那不管多少錢都不必吝嗇,一定要買下。錢從來都不是問題,鍾家如果有意出售,所提價錢就算再高,也不太可能超過蘇家多年經商所得的全部積蓄。問題是,鍾家手裏真的有玉成令嗎?蘇良弼十分懷疑。


    看著現在的父親,蘇素染的神情也不禁有些苦悶。連這兩個人竟都如此,蘇善君忽然有些慌了,擠出笑臉道:“等到了廬陵,我們群策群力,定能想到更好的辦法來救光風。”


    蘇素染報以一個微笑,但隨即又嚴肅了起來,低頭盯著他們圍坐的那張小木桌。雖然已經很累了,但她還是逼迫自己不斷地去思考……


    窗外傳來了嘹亮的雞鳴,已將破曉,天地間的色彩從漆黑轉為一種幽冷暗沉的藍色。鎮子裏有些人家的窗戶裏已經亮起了燈火,有些房子的煙囪也已冒出了煙氣,鎮民們下了床,打個哈欠,伸個懶腰,準備開始這一天細瑣的日常勞作。


    蘇家其他人還在各自房中歇息,蘇霽月仍沉沉睡著。淩飛雪就住在隔壁房間,她身上的傷已經處理過,並無大礙,但仍有些許疼痛。不過讓她徹夜未眠的並非疼痛,而是她心裏在想的人——厲直。他也清醒著,睜著眼睛,枕著雙臂躺在床上,心裏想著昨晚發生的事。


    完全不經思考地衝入漆黑的野林,之後又豁出性命掩護蘇霽月逃離,做出這些不理智行為的原因,似乎都能歸結為自我厭惡,不把自己的命當迴事,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他想不通,為什麽在看到淩飛雪還活著的時候,自己會那樣欣喜,就好像,世間的一切忽然都有了意義,就算在昨夜那樣的絕境中,也時刻充滿著希望。那是生的希望,從看到她還活著的那一刻,自己就再也不想著死了。


    難道我愛上了她,厲直想,隨即搖了搖頭,不會,不可能。他閉上了眼睛,打算休息一下,一會還要出發去廬陵,讓淩飛雪拜入青衣劍派呢。


    曙光初露的時候,馬臉慶力迴到了他們鐵筆門前天晚上歇宿的客棧。他雙手捧著一疊白紙,上麵寫滿黑字,是蘇良弼昨夜默出的流雲筆法的心法秘籍。他一路飛奔,絲毫不敢耽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當他終於奔進客棧大堂,大喊著唿喚同門和師父時,卻無人應答。


    詢問小二,小二說昨夜根本沒有人來住宿,慶力隻好在大堂坐下等待……


    “那可能已是最好的辦法了。”三人沉默了許久後,蘇素染忽道。


    “什麽?”蘇善君看向她。


    “對峙時,等待張石丘鬆懈的一刻,一劍殺之!”蘇良弼說。


    “等到廬陵,我們謊稱找到了玉成令,要張石丘帶著小風來換……”蘇素染說。


    “可素染你不是說那樣做無法保證光風的安全嗎?”蘇善君皺眉道。


    “以我們三人的劍術的確不行,”蘇素染說,“所以我們要找幫手。”


    “幫手嗎?”蘇善君問,“我們找誰?”


    “要找就找最好的。”蘇良弼看向女兒,“素染,你有什麽想法?”


    “李青虹。”蘇素染簡短地答道。


    那兄弟倆對視一眼,再轉向蘇素染的時候都在頻頻頷首。“隻要向青衣劍派說明事情的原委,我想李掌門一定會仗義相助的。”蘇良弼說。


    晨光透射窗紙漫進房間,蘇善君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怪不得,”他看看蘇素染,又看看蘇良弼,“怪不得你們會這麽容易就讓張石丘取走秘籍,那是為了讓他放下戒心,讓他以為我們確實是想找到玉成令來和他換迴光風。這樣,等到了廬陵,他就不會因為太過謹慎而不赴約,而我們也更有機會得手。”


    如此分析過之後,他斷定:“素染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找李青虹幫忙的吧。”


    蘇素染頗為嚴肅地道:“那的確是最初的打算,可惜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苦等兩個時辰後,張石丘終於出現,慶力趕忙將手裏的心法秘籍遞交給他。張石丘一頁頁翻看著手裏的秘籍,大概能斷定這是真的,是以十分興奮。


    “慶力,辛苦了辛苦了。”他拍拍馬臉的肩膀。


    “掌門,你之前在哪裏,怎麽不在客棧等我。”慶力問。


    “我在外麵藏著,一直不進來,隻是想確定沒人跟蹤你。”


    “奧,原來是這樣。”慶力道。


    張石丘將心法秘籍草草看過一遍,收入懷中,接著拍拍胸口,臉上現出了滿意且安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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