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少莊主此行會有收獲嗎?”郭長歌拜托百生為他找皇宮的地圖後,便徑直去了溫晴的房間。


    他進宮之後,一切還得由溫晴主事,他是來囑托幾句。


    現在他正站在窗前,視線飛過湖麵,遙望遠處皇上所在的第三座水閣,而溫晴正坐在桌前,慢慢啜飲一杯熱茶。


    “不會。”溫晴立即就做出了迴答,說著雙手端著穩穩放下了茶杯。


    “少莊主要是知道你對他這麽沒自信,可會傷心的。”郭長歌笑道。


    “風四四是丐幫幫主,劉瓊玉是北方鏢局聯盟的盟主。”


    溫晴的迴話有些奇怪,不過郭長歌明白她的意思——那兩人都是老江湖,絕不可能被成樂詐到。


    沉默了片刻後,郭長歌迴身走過來,坐到了溫晴的對麵,看著她,欲言又止——他有許多要說的,隻是一時沒決定好拿什麽開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所以你可以不說。”溫晴給他麵前放上了杯子,起身拎了茶壺沏滿。


    “好,我不說。”郭長歌笑了笑,“不如你來說。”


    “你無非是想讓我查清齊彩和劉瓊玉兩人與玉汝山莊有沒有關係,查清莊主是不是想要對付廣鳴院。”


    “這些倒在其次,關鍵是……”


    “關鍵是要想一個兩全之策,保住婉若和百生的性命?”


    郭長歌點了點頭。


    “其實要查清那些事,要保住婉若和百生的性命,都不難。”溫晴坐下,一句話讓郭長歌麵色狂喜。


    “隻是我的方法,怕你會不同意。”


    郭長歌臉上的喜色霎時消失。


    “我的確不同意。”他知道溫晴說的方法是什麽。


    “可那是我所能想到唯一的方法。”溫晴淡淡道,“十天之內,要救百生性命,隻能利用幻心術!”


    “絕不行!”郭長歌皺著眉,搖著頭,很是堅決,“實在不行把他打暈了帶走就是。”


    “把他帶走之後呢,你難道要一直關著他?”


    “當然不會。”


    “你不關著他,他肯定會迴來的。”


    郭長歌怔住,溫晴說的很對,他實在無法反駁,將百生強行帶走,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由此事,他忽然想到了此次進宮,若那古雲兒不願跟他這個陌生人出逃,他又該如何,該不該強擄她出來?


    “你在想什麽?”看到他呆呆出神,溫晴問。


    “沒什麽。”說著郭長歌給嘴裏灌了口熱茶。


    “你一定不同意我用幻心術?”


    “要我說你就不該學。”


    “但你不得不承認,幻心術可省了我們不少麻煩。”


    “什麽麻煩?”


    “婉若如果記得是她殺了齊虹紫,一定瞞不住齊彩,因為她不會讓百生替她受過。那樣一來,我們為了保護婉若,在皇城絕對待不下去,你們又如何能進宮?”


    “或許她殺了人就該……”郭長歌冷冷說著,可話音戛然而止,最後那個字他實在說不出口。


    “該什麽……該死嗎?”溫晴替他說了。


    “至少該受她自己良心的譴責。”郭長歌改口。


    不過他這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婉若殺了齊虹紫那樣的人,絕不會感到哪怕是一絲的愧悔。他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溫晴,他覺得溫晴現在一定在嘲笑他說出這種未經思慮的話。


    不過最終他還是看了,而溫晴臉上並沒有一絲嘲笑的意思。


    “如果,我是說如果……”郭長歌低聲說著一個自己並不想說出的想法,是以有些囁喏。


    “如果什麽?”溫晴笑道,“你何時變得這麽吞吞吐吐的?”


    “如果到最後真的沒別的辦法了,你打算如何……”郭長歌說著又停下,表情很是糾結。


    “如何什麽,你倒是說啊。”看著他的表情,溫晴一個慢性子的人都有些不耐煩了。


    “我是想說,若到了最後真的沒別的辦法,你打算如何用幻心術?”郭長歌重新組織了言語。


    “如何用?”


    “比如說,用到誰身上,讓此人忘記些什麽,給他腦子裏添點什麽料?”


    “添料?”


    “就……就是說,添點什麽記憶。”郭長歌匆匆忙喝了口茶,“添記憶這種話,實在太拗口,這種事,也實在太離譜。”


    溫晴左手手指糾纏輕撚著耳邊的發絲,右手很自然地擺在桌上——很多人在專注思考問題之時,都會做些下意識的動作,比如說郭長歌喜歡拋接東西;成樂和百生兩人似乎都喜歡用一隻手摸下巴,就像下巴上長著胡須一樣,在輕撫胡須,而另一隻手不是呈握筆狀,就是托著手肘;再比如不常想問題的曲思揚,她難得在苦思什麽事的時候,脖子總是向上仰著,眼睛睜得很大向上看,似乎是天上的星星很美,她在癡癡地觀賞一般。


    郭長歌很了解溫晴那個動作意味著什麽,他不敢有絲毫打擾到她,所以控製著唿吸,輕而慢的唿吸,甚至連自己也聽不到半點聲息。


    “若隻是想救百生性命,”溫晴的手忽然離開了發絲,那意味著思考已畢,“隻須對百花開一人施展幻心術即可。”


    “讓他忘掉什麽?”


    溫晴忽然笑了,笑著說:“不必,隻需給他些溫暖的記憶,讓他更愛自己的孩子一些就好了。”


    “這就足夠?”


    “足夠。”溫晴道,“隻要百花開不舍得讓自己的孩子死,百生就不會死。”


    “可是百花開已經向齊彩承諾過,若找不到兇手,就將百生交出,若他反悔,齊彩怕是會心有不甘,不免會大找廣鳴院的麻煩。”


    “那又如何?”


    “若真的爭鬥起來,百生豈不是還有危險?”


    “齊家雖在石州雄踞一方,但在中原武林的勢力卻還遠遠比不上廣鳴院,更不用說廣鳴院還依附著兵力強盛的朝廷,齊家若真想和廣鳴院作對,吃虧的絕對是他們自己,百生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可這樣一來……”郭長歌皺起了眉,又變得吞吞吐吐。


    “沒錯,這樣一來不免還會死人。”這次溫晴猜到了他想說什麽,“齊彩若不肯放下仇恨,非要以卵擊石,恐怕齊家甚至會就此消亡。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江湖中,自殺戮起始之事,往往都會由殺戮終結,我們無法阻止,隻能盡力不讓那殺戮波及到我們自己人。”


    “我們無法阻止……”郭長歌喃喃自語,聲音就似燃盡的死灰。


    他呆坐片刻,忽然猛地起身,雙手撐著桌麵,身子前傾,緊緊盯著溫晴。


    “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我進宮後,若非到萬不得已之時,絕對不要用幻心術。”郭長歌緩緩囑咐道。


    “我有分寸。”溫晴微微頷首。


    兩人相視片刻,郭長歌鬆了口氣,轉身打算離開。


    “我也有一件事,盼你能答應我。”溫晴一句話讓他駐足,卻並沒迴頭。


    “何事。”


    “不管能不能將古雲兒帶出皇宮,你自己一定要平安迴來。”


    “嗯,一定。”郭長歌應道。


    “還有……”


    他剛想走,又聽到溫晴開口。


    “什麽?”


    “一定要將思揚也平安帶迴來,別讓她受欺負。”溫晴接著假慍道,“她若受了半點委屈,我可放你不過。”


    郭長歌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輕“嗯”了一聲,開門而去。


    “這次救古雲兒,你若再不開竅,下次怕是得去救思揚了。”


    溫晴看著早已“砰”一聲閉上的門,忽然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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