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將葉向晚粘在臉上的長發輕柔地攏到耳後,沈士君在心裏給自己打過無數氣後,終於繼續開口道。“阿晚,有兩件事情我必須和你說。不過在和你說之前,我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麽事,師兄總是陪著你的。”

    不知沈士君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葉向晚有些發懵。她茫然地瞧著沈士君,直到沈士君把那張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化驗單放到她手中…

    化驗單上一行又一行熟悉的專業術語,在葉向晚眼中不斷擴大。

    她閉上眼,眼淚從眼角無聲滑落,在沈士君剛想安慰她的時候,卻突然見她笑出聲來。

    這是……上帝給她的懲罰嘛?

    懲罰她這樣的蠢貨認不清好壞人,還以為自己可以幫助別人,可誰想到,她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那樣淒厲又悲涼的笑聲,聽得人心裏極難受。

    “阿晚,別哭,沒關係的。家族遺傳的心髒病雖然有些嚴重,但並不是不可以恢複的地步,隻要配合醫生治療一定可以康複的……至於那個孩子……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做選擇,你可以……”

    “我可以怎樣?把他生下來,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做過什麽?然後讓他和我一輩子都被別人恥笑?!還是弄死他,最好連我自己也一起弄死?!”

    她的聲音顫抖,讓人誤以為她馬上就要崩潰,但細看她的眼中,卻是鋒利得沒有一絲裂痕。

    妊娠四周,以及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同時出現在一張病曆單上的概率有多大?有多少人可以在一天之內經過如此眾多的打擊與傷痛?

    她為什麽還要堅持?如果明天就會死,那她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麽?

    有某種微弱的破脆聲在葉向晚心裏響起。

    隻是朝夕之間,但有什麽東西已經改變了。

    沈士君見她這樣,自己的心也抽抽得發疼,他下意識地想要安慰這位平時總是不肯輕易將脆弱展示給任何人的小學妹,但他的手指還未碰觸到葉向晚,葉向晚就已經微微地側身躲過了他。

    “阿晚,我隻是……”

    “師兄,別說了。”葉向晚輕聲打斷了沈士君的話。“我心裏亂,麻煩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想想。”

    從哭到笑,再到冷漠。葉向晚的態度轉變得太快,讓沈士君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怕她會想不開,做出傻事,沈士君沒有離開,反倒向前一步道,“阿晚,師兄知道現在說什麽都還

    早,但是請你相信,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你,都不支持你,師兄總是……”

    “師兄,你現在說這些已經不是太早,而是太遲了。不管你或者別人怎麽看我。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會做決定。如果你沒事的話,請你走吧。師兄,我再沒臉好丟了,求你給我留下最後的尊嚴。”

    她的話,生硬的將她與他切割開來。

    沈士君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就像是想要挽留住什麽似的,停駐在那裏許久未動。

    半晌,他才沉默地轉過身。

    “阿晚,師兄先走了。我的手機號你是知道的。如果有什麽事情,是我能幫上忙的,如果你還把我當成師兄,如果你在心裏還有一丁點信任我,覺得我可以值得信賴,那我就等著你的電話。”

    沈士君也走了,房間裏隻剩下葉向晚一個人。她也知道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對沈士君不公平,但她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麽多。

    把臉埋在掌心中,幾次深唿吸讓思維慢慢歸於平靜。

    不就是死,不就是疼。她還有什麽是舍不得,放不下的?

    葉向晚抬起頭,對著空白的牆壁,綻開一個絕美的笑容。她將右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四周,還隻是個胚胎而已,他甚至不能說是個生命,隻是細胞。

    可憐的孩子,他注定無法幸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她自己尚自顧不暇,又怎麽能顧得上他?

    隻不過,想要她疼,那人,也別想太好受!

    一天後,葉向晚獨自辦了出院,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連沈士君都沒有通知。

    她就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第二天一早,又出現在楚狄的辦公室,一如往常。

    平靜地坐在這個男人對麵,隔著十米的距離,她仔細地打量著他。晨光在他的身後布展開,就像給他勾了一層薄薄的金邊。望著他棱角分明的麵容,沉穩地處理著動轍幾百幾千萬的合同,葉向晚抓破了自己的掌心。

    很想衝過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因為她母親的緣故,所以他才會出錢買下她。所以才會這麽對她。那麽多日夜的屈辱,讓人疼痛羞愧的性/事,都隻是因為複仇。而親自促成這樁好賣買的,不光有他,還有她的父親。

    他們倆人是怎樣一拍即合,把她賣了個好價錢?而她這個笨蛋就那麽甘心自願的躺在祭台上,任刀俎匕刺,血流成河而無動於衷。

    何必還要再多問,何必還要再自

    取其辱,她所有的尊嚴都已經被他親手毀去,真正屬於她的東西,已經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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