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雲起卻笑著摸了摸她的臉,“別像個小孩兒似的,一分鍾都離不了人,我去去就來,很快的……你還戴著我送你的東西麽?”


    林向晚點頭,徐雲起看見她脖頸上掛著的紅繩,笑容更盛,“真乖,還以為你不會戴的。這個能保平安的,別摘了它,戴著吧,總沒壞處。”他說著,扭迴頭看了看楚狄,“他人不壞,雖然比我還差些……不過……你以後別太倔了,女人太倔就不招人喜歡了,多笑笑,愛笑的人不會吃虧。”


    林向晚的心卟嗵卟嗵的跳個不停,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煙熏得又酸又疼,她嘶啞著嗓子對徐雲起道,“你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是什麽意思?老徐,你們剛剛在商量什麽事情?你告訴我,你別去……別去……”


    她的手抖得不像樣子,但勉強是能舉起來了,林向晚想去抓住徐雲起,但一低頭,卻自己嚇了一跳,她手上什麽時候染了這麽多血?濃稠的血液幾乎將她半隻手掌都浸得通紅,這不是她的血,她的傷口早就被徐雲起包紮好了,那這是誰的血?誰的?!


    徐雲起見她掙紮著要起來,就幹脆地抓住她的腕子按了下去,他俯下身,輕輕地,幾乎是不著痕跡的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林向晚,好好的過日子,別再折騰了,我願你有朝一日美夢成真……我得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別太想我……其實早在十幾年前,我就應該陪著蘭朵留下的,我讓她一個人等太久了……我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過第二次……好好的活著……”


    林向晚的耳膜生疼,他的話斷斷續續地在她耳中迴聲,她聽清了每一個字,但這些字連接起來的意思卻讓她弄不明白,他不是說過隻離開一會兒的麽?為什麽這話聽起來,卻像是訣別?


    就好像,這個人一旦離開,就會走出她的生命,然後再也找不到他。


    “老徐……楚狄……勸勸他,別讓他走……別走……”徐雲起不理會她,林向晚就轉而求向楚狄,可楚狄卻也隻是站在原地,他安靜地看著徐雲起起身,與他擦肩而過。


    男人孤獨的背景,就像是一隻離了群的孤狼,蕭瑟卻驕傲,在他光裸的後背,有一處兇狠的刀口,血就是從那裏流出來的。林向晚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她叫著徐雲起的名字,從最初的哀求,到最後的大罵,可他卻連頭都沒迴一下,走得幹脆利索。


    “你為什麽不勸勸他?你叫他迴來,他一個人不行的……楚狄,我求求你,你別讓他一個人過去,那裏太危險了。”火燒得那麽大,徐雲起要雲做什麽?林向晚雖然並不清楚他離開的含義,但隱隱地,也猜到了些許。楚狄無聲上前,將林向晚從地上拉了起來,抱在自己懷中,林向晚用盡全力地掙紮,她無力下垂的手腕在地上擦出一道道紅痕,楚狄按住她的身體,在她耳邊低聲怒喝,“他不去我們三個就要死在一起!死一個總比死三個要好吧?!你怎麽連這個帳都不會算!難道你就這麽想死?你不想想,葉楠還在等你迴去!我實話告訴你,那扇防火門就早被鏽死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外麵將它拉下去,也就是說,有個人必須要留在外麵,手動把它關上!徐雲起腰上的傷你也看到了!應該是傷到了大動脈,就算是他不出去,也不一定能撐到有人來救我們,所以隻有讓他去!你別再鬧了,這事兒已經定下來了,你怎麽求我我也不會替他的!!”


    “混蛋!!那你就讓他去送死?!你去幫幫他,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林向晚的嗓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變得嘶啞刺耳,可楚狄卻冷冷的給了她一句,“我為什麽要去幫他,他死了不是正好。”


    “你!”林向晚還想再說些什麽,從倉庫深處傳來鐵門緩緩落下的吱扭聲,卻打斷了她的話。


    她死死地咬住了唇,任血腥的味道在口中難言,依然無動於衷。深黯的眸子向著遠處望去,像是要穿透一切,看清那人最後的模樣。


    她或許會從這陣災難裏活下來,但她將一輩子背負著這個孽債,她的命,是拿別人的命換來的……徐雲起……


    她突然想到老徐和她說過自己名字的來曆,還有在芝加哥時他們一起經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以及迴國後,他暫住在她閣樓上時的日子,她以為已經忘記的和這個男人有關的細微片段,如今全部跳了出來,在她的腦海中徘徊不散。


    從今以後,這所有的一切,隻能變成迴憶。


    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這個念頭從她腦子中生出,林向晚突然覺得自己無法再忍受楚狄的碰觸,她知道他是無情的,但沒想過他竟這樣冷血,她開始奮力的掙紮,她覺得惡心,與這個男人親密的接觸,讓她幾欲嘔吐。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感覺到楚狄的身體一顫,但他的手臂就像是鐵棍一樣箍住了她,他用身體牢牢地把她護著,隨之就是一聲巨響傳來,然後就是死一般的黑寂……


    像是過了幾個世紀,她在黑暗中行走,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她聽到警車尖銳的笛聲遠遠地唿嘯而來,聽到心髒監護儀傳來嘀嘀的轉響,聽到沈士君熟悉的聲音,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怎麽也落不到實地。


    她似乎在那灰與黑交織的地界,看到有個人向她走近,他伸出手,掌心溫熱的落在她的頭頂上,他對她說,其實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死了,我的靈魂早已隨著蘭朵的離去而枯萎,不過現在好了,我們又會重新在一起,她已經等了我這麽久,我不會再讓她一個人等待了。你會有很多愛你的,你也會有你愛的人,林向晚,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他是一個人來的,但離開時,林向晚卻看見他身旁多了一個伴兒,他們兩人手拉著手,向著黑暗中那束光明走去。


    她曾經是真的想要和這個男人度過一生,他們相交時間不長,但茫茫人海,他最懂她。


    可是現在他走了,再也不會迴來了。


    老徐,一路走好。


    醒來時,林向晚的臉上,淚水縱橫。她把頭埋在薄被中,泣不成聲。


    手上紮著的針頭刺出血管,帶動了掛在床頭的儀器吱吱做響,沒多久,病房門就被人撞開。


    沈士君見她清醒,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能哭出來,就是好的,最怕的是她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裏。當初葉父死的時候,她沒有哭,但事後做出的那些舉動,每一件不是驚心動魄?現在她能哭了,他就放心許多,淚水是有毒的,把這些毒份帶著莫大的悲傷都排出來,人就能健康了。


    “徐雲起……”林向晚哽咽地說出這三個字,沈士君了然地點點頭,“他的屍體已經安頓好了,因為沒有查到他的親屬的信息,所以我就代為簽字了,我想你可能願意幫他安葬……他走得並不痛苦,因為刀傷失血,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人已經死了,再去追究他死前的事情,還有什麽意義?沈士君這麽說,也隻不過是為了能讓她寬慰一些罷了。


    林向晚點點頭,她和徐雲起的事情,沈士君多少也知道一些,在他麵前,她不需要掩飾任何情緒。


    “那犯人呢?”


    “在逃亡的過程中被擊斃了。你們那個隊長,姓林的。他來過探試你,不過那時候你還沒醒,他和我大概說了一下事情梗概,他說你如果想休假的話,警隊會給你帶薪假,想休息多長時間多都,徐雲起的安葬費,還有別的費用,都由警隊出……”


    林向晚身上的傷並不重,除了幾處擦傷之外,就再無大礙,他們擔心的也不是她身體上的傷,而是她心靈上的。


    “阿晚,你有什麽事情要我做的?葉楠我接迴沈家了,你這段時間要做心理輔導,可能沒功夫照顧他,再說我父親也很想他,等你的輔導期過了,再把他接迴去,可以麽?”沈士君壓低了身體,輕聲問道。林向晚很少像這樣大哭,她一直是隱忍而平靜的,可現在她哭成這樣,心裏一定十分難過。


    她不好受,沈士君也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她進警局,她做法醫,她和葉楠一起生活,看著她一步步地成長起來,像開在懸崖上的花,倔強卻頑強的努力活著,沈士君竟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可是現在她這麽難過,他卻幫不上她。


    “葉楠在沈家,我也就放心了。我隻有一件事還要麻煩師兄……他呢?”


    她雖然沒說出名字,但沈士君卻一下子就明白她說的是誰,他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他……你找他幹什麽?他受了點傷,還在治療中……我還是先幫你安排心理輔導的事情吧,你們林隊說了,你要是不能通過心理評測,警隊是不能讓你迴來的……”


    “師兄,我想見他,麻煩你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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