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從來也沒見過林向晚和葉楠發脾氣,在她的小腦瓜中,林向晚一直是個非常能幹,但脾氣極好的母親,比起自家那隻粗心大意的大哭嗓門,林向晚不知要溫柔多少倍,如果她的廚藝再好一些的話,簡值就是個十全十美的母親了。


    所以見林向晚發火,小珍嚇得比葉楠抖得更厲害,連哭都忘記了。


    看見葉楠從兜裏掏出那堆東西,她把頭湊過去,“咦?這是什麽?草麽?好像剛剛在欄杆那裏看到過哎。葉楠,你拿著這個做什麽。”


    葉楠沒有理會小珍,隻是托著那團已經被揉爛的草團,舉到林向晚麵前。


    林向晚寒著臉問他,“你長本事了,知道拿這麽東西出來嚇唬人?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舉動有多危險?沒有重傷是你運氣好!如果摔傷了怎麽辦?!”


    金苜蓿是一種平時在野外並不太常見的草本植物,但是在馬場周邊,尤其是圈著馬群的欄杆旁多會特意種植這種草類,因為對於馬來說,它就像是大蒜之於吸血鬼,是極不受馬歡迎的一種植物。馬兒經常在聞到金苜蓿的味道就會遠遠的跑開,把它們種到圍欄旁,也有防止馬群外逃的功能。


    剛剛在更衣室的牆上,就有關於這種草料的介紹材料,林向晚給葉楠處理腿上的擦傷時,看到他手指上沾滿了黃綠色的汁液,一下子就想到這一點。


    葉楠不說話,用沉默反抗,林向晚心裏的火更大,一把將他拉過來,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小孩兒的屁股上,“你現在脾氣大了!連話都不和我說了?!你是不是打算沉默到底?你有沒有想過拿著這種東西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萬一把小珍的馬也弄驚了,她該怎麽辦?葉楠,道歉!”


    林向晚下手很重,夏天的衣服極薄,巴掌打得啪啪做響,她的手掌和心尖一陣陣地抽動,徐雲起和她說葉楠摔傷的時候,她的心髒簡值都要停止跳動了,結果卻是這小子故意搞得惡作劇。


    她到底幹了什麽壞事?老天罰她這輩子來還這兩個男人的債?大的讓她頭痛欲裂,小的不斷地給她出難題!


    徐雲起見林向晚眼睛都紅了,明顯是心疼的,但這母子兩倔到一起去了,誰也不給誰一個台階下,他上前抓住林向晚的手,輕聲道,“別打了,孩子這麽小,再打壞了。我知道你生他的氣,但你也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葉楠不是隨便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孩子,他萬一要有什麽苦衷……”


    “他能有什麽苦衷?!”林向晚停下手,不知道是因為氣的還是累得,氣喘籲籲道,“好,我就讓他說,看他到底能說出什麽來!”


    徐雲起把葉楠抱過來,小孩兒後背上全是汗,衣服都濕透了,他緊緊地咬著唇,嘴唇都開始泛白,徐雲起蹲下身子,和葉楠平視,“有什麽話就和你媽說吧,別生她的氣,她是真的著急了,你不知道,她聽說你從馬上摔下來,臉都嚇白了,她打你,也是怕你出事,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頑皮的孩子,和徐叔叔說說,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


    葉楠不迴答,臉轉到一邊看著遠處的草場,一聲不吭。唯有不斷上下劇烈起伏的胸膛反映著他此時內心的澎湃。


    林向晚見他仍是這樣倔,火氣更大,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起小珍的手,“不說就算了,今天不說,以後永遠也不要說,不是不想和我說話麽?那幹脆從今以後我們誰也別理誰就行了,你看我不順眼,我現在就走,你愛去哪兒就去哪!”


    這大概是大人嚇唬小孩子最常用的一招,你再不聽話,媽媽不要你了,你再胡鬧,媽媽就走了。


    一般的小孩子對於這個招數根本就是爛熟於心,知道親生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拋下他們不管,所以也就不會在意,但葉楠聽到林向晚這麽說,整個人都驚呆了,他眼睛睜得大大的,見林向晚拉起小珍就往馬場外走,他立刻撲過去抱住林向晚的腿,“媽媽,不要不要我!!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這麽做的!我沒想要嚇你,也沒想害任何人!!我隻是不想你和他在一起!我要是受傷了,你就會迴來的,你就不會理他了!媽媽,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敢了!!你別走,別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再不要我了!!”


    孩童稚嫩的哭聲一下子撕開了林向晚的心,葉楠熱熱的眼淚浸濕了她的褲子,像是要把她的皮膚燙傷一般。林向晚轉過身,把他摟在懷裏,顫聲道,“對不起……小楠……是我不好,媽媽不會不要你,媽媽剛剛隻是說出來嚇人的,媽媽怎麽會不要你……對不起……是媽媽錯了……”


    明明就是她,曾經狠著心的將孩子推開,用生死做溝壑將他擋在她自以為安全的地帶,但她卻忘了,對於小孩子來說,母親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失去了母親的保護,再安全的地方,對他們來說,都是危機重重的。


    隻有母親的懷抱,才是可以供他們小小船舶停靠的港灣。


    若不是她這麽狠心,葉楠又怎麽會對這樣一句平常的話而如此驚恐,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她把自己在楚狄那裏累積的怒意施加到孩子身上,她連徐雲起都不如,她甚至沒有給他一個辯解的機會,就憑直覺給他定了罪。


    葉楠性子和林向晚相似,都不是愛哭的人,可此刻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哭成一團,讓人看著格外揪心。


    “小楠,疼不疼?要不要打媽媽幾下?媽媽以後都不會再打你了,我也不會再見那個人,我們明天就搬家,好不好?”她知道葉楠不喜歡楚狄,但她從未想過小孩兒對楚狄的反感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當初要留下,也是為了葉楠好,但學棋這種事情,也不是每個大師都一定要有個好老師才能成功,葉楠是真的喜歡圍棋,林向晚相信就算是沒有特級教師,他也會在這條路上頑強的走下去。


    葉楠哭得哽咽,小臉憋得通紅,他真害怕林向晚就這麽一走了之,然後再也找不到她了。聽到林向晚的話,忙不迭地點著頭,小手緊緊地抱著林向晚,汗水和淚水混成一團,在褲腳上留下一個不小的濕漬。


    一次原本美好的出遊,就以這樣亂糟糟的結局收尾,迴程的路上,葉楠和小珍都哭累了,歪在後排座睡了過去,因為車子的製冷不好,徐雲起怕連續趕路會把小孩兒熱壞,就找了個休息站停下來,等太陽西落之後再往市裏趕。


    “我真是個失敗的母親,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塗,連孩子也要一起受罪。”林向晚靠著背陰的一處牆壁坐下,臉上寫滿了頹廢。葉楠和小珍睡在離她不遠的樹陰下的長凳上,微風吹過,兩個小孩兒的柔軟的頭發隨著風輕舞,臉上洋溢著唯有做美夢時才會泛出的笑容。


    徐雲起挨著她坐下,像是照顧兄弟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別這麽說,你也是沒辦法,如果把別人放到你的生活裏去,他們一定沒有你處理的好。”


    這世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若真讓他們換到她的日子,估計極少有人能熬下去,或許在遇到楚狄的前三年,就隨波遂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最開始的時候,是為了家人,後來父親死了之後,我整個人都傻了,心裏除了恨,再沒有別的,也許就是仇恨,支撐了我最難的那幾年,後來有了葉楠,日子才算有了些奔頭,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那段日子就像是一團濃墨,除了深深淺淺的黑,就是絕望的灰,而葉楠的到來,有如一道陽光射入深海,給了她再次活下去的堅持與希望。如果說這麽多年,林向晚做了什麽事絕不後悔的話,那就是把葉楠留下來,生下來。


    “你沒辦法想象一個人帶個孩子在國外生活有多難,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兩年或者兩年半,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葉楠和別的孩子不同,他不哭,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生了病,什麽時候吐了奶,什麽時候尿濕了尿布,你隻有付出給普通孩子多出近一倍的時候來照顧他,才能讓他健康的長大。可是我哪有時間,我要忙著修學位,忙著實習,忙著打工賺錢買奶粉,忙得連唿吸的時間都沒有。”林向晚用手撐住頭,手掌仍是熱辣辣的疼,她把它貼在牆上,牆壁上爬滿了綠色的爬牆虎,輕薄的葉子上生了一層細細的絨毛。


    “為什麽不找個人幫你?那位沈先生看起來是做丈夫不錯的人選。”徐雲起問。


    林向晚笑著搖了搖頭,“有多少男人心甘情願地給別人的孩子當父親呢?幹爹是一迴事,繼父是另外一迴事。嫁給他是好,但如果他以後想要自己的孩子呢?除了葉楠,我不想再生了,太痛苦了,一個人在產床上一躺就是幾個小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經曆,我可不要再重演一遍了。”


    所有人的產婦,都有親人陪伴,他們圍在產床旁,雀躍地等待著,在新生命降臨的第一秒鍾,就能感覺到親人關懷倍至的愛與嗬護。而她的小兒子,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隻有她一個人陪在他身邊,也許也隻有她一個人,盼望著他的落地,因為他的第一聲哭啼而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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