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叫她,許明翡並沒有迴應,相反的,她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身體顫抖著直往後退,可她後麵隻有牆壁了,於是她就用手臂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想讓自己變得更小一些,更不起眼一些,林向晚看到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可怕的傷疤。


    那些傷疤都不是舊傷,有的還在向外冒著血珠,有燙傷,有刀傷,更多的竟是林向晚都無法一眼就能辨別的傷處,林向晚驚恐又憤怒的看著楚狄,楚狄對她搖搖頭,“她已經這樣很久了,不肯讓任何人接近……”


    “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我走的時候她不還好好的?她怎麽……怎麽會變成這樣?”林向晚伸手想把許明翡從角落裏拉出來,她的指頭才碰到許明翡的衣角,許明翡的喉嚨裏卻發出一陣類似於野獸般的哀號。


    那是怎樣痛徹人心的哀號,聽上去,就像是要將心狠狠地撕碎一般。林向晚忍著心中的巨痛,繼續上前,而隨著她的靠近,許明翡的身體顫抖得就好像是要散架一樣,就在此刻透過幹枯的長發,林向晚發現許明翡的眼角似乎有紅色的液體閃動。


    血淚?!


    林向晚心裏一驚,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許明翡卻突然伸出手。她的動作很快,林向晚隻是覺得眼前白光一閃。


    好疼!


    手背上不知被什麽東西劃出一條蜿蜒的血口子,傷口雖然不深,但卻很長,血珠緩緩地浸了出來,楚狄見林向晚受了傷,臉色立刻變得凝重,他想把她拉出來,林向晚卻對他搖搖頭,“我沒事,你出去,她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嚴重的刺激,人越多她就會越緊張,你走吧,她不會傷我的,她要真的想傷我,傷口就不是這樣了。”


    “那你一個人……”楚狄明顯不放心,林向晚把他往外推了推,“我一個人沒事,我有自保的能力,你不用太擔心。你要是沒事做,可以讓張阿姨做點方便入口的小點心,我估計要在這裏耗一陣子。你沒看出來麽,她並不想傷人,她隻是受了驚嚇而已,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說來也奇怪,麵對他一個人的時候,林向晚總是沒好氣的。但真正遇了事,這兩個人倒可以平心靜氣的好好商量。


    見她態度堅決,楚狄也沒有多說話,隻是指了指天花板上麵,林向晚會意,他就退了出去。


    退到門口的時候,他頓了下,然後對林向晚說,“還有件事……她可能沒辦法說話了……”


    林向晚心裏一疼,想問楚狄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但又覺得時機不對,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這裏的房間是按著精神病院最高安全等級布置的,下了那麽多功夫,為了就是讓房間裏的人即無法傷害自己,也沒辦法傷害別人。而且在房間的天花板上,還裝了隱形的攝像頭,如果許明翡真的要做什麽危險的舉動,楚狄也能第一時間衝進來。


    “你看,我讓他走了,現在房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明翡,我是林向晚,你記不記得我?你送過鐲子給我的,緋絲,你還講過它的故事給我聽,你都忘了麽?”林向晚循循善誘地和許明翡說著話,但也隻是說話而已,並沒有再輕易上前。


    許明翡做出那種傷人的動作隻是想自保,她並不想真的襲擊誰。因為一擊成功之後,她的眼中並沒有絲毫別的情緒,除了深深的恐懼和絕望。如果林向晚沒看錯,她手裏死握著不放的,應該是一片碎玻璃。


    這種東西的殺傷力雖然不是很大,但被它割一下也是挺疼的,林向晚的手也是肉長的,可沒打算拿它來試玻璃片的鋒利程度。


    許明翡在角落裏警惕的看著林向晚,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有任何動搖,但明顯地,楚狄的離開讓她輕鬆了許多,青筋浮起的手臂也緩緩的落在身子兩邊……


    林向晚坐了下來,徐徐和許明翡講著過去的事情,她既然不能說話,那她就講給她聽,漸漸地,許明翡的神情出現了些鬆動,尤其是聽到林向晚和她說起以前在浣玉時,兩個有事沒事就躥蹬著楚狄和鍾昆以比武之名打架時,她的嘴角竟然微微的挑了挑。


    “明翡,你還記得那些事情對不對?夏天的時候我們幾個在老槐樹下乘涼,你講古董的故事給我們聽,啤酒很好喝,抬頭就可以看見銀河,鍾昆最煞風景了,聽不了多久就會打瞌睡,然後我們就在他臉上畫烏龜……”


    那個美好的夏天,她和楚狄,她和鍾昆,像是兩對沒有煩惱的孩子,躲在那個裝滿了古玉寶貝的小院子裏,一起恣意揮霍著人生。


    隻可惜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或許就是因為短暫,才讓人難以忘懷。


    林向晚講得口幹舌燥,而許明翡也隻是不再全身緊繃,但人仍然沒有從角落裏出來。


    從房門處傳來輕微的機關聲,林向晚把頭轉過去觀望,發現在房門下麵開了一個小口,放著食物的餐盤正從那裏被送進來。


    楚狄這人也許有成百上千個毛病,以及她不喜歡的理由,但有一點,是她沒辦法挑剔的,隻要他願意,他永遠可以把事情做到極致,好的極致,或者壞的極致。


    既然要打持久戰,沒有食物補給是不行的,林向晚走到門口,把拖盤拿過來,再迴來的時候,她悲哀的發現,就這麽一起身一動作的工夫,許明翡已經再次恢複了當初那種全身緊張的狀態。


    她怔了怔,把拖盤放下,從裏麵拿出一塊紙杯蛋糕,其餘的都推到許明翡麵前,許明翡沒有動,身子縮得更緊實。林向晚歎口氣,舉著蛋糕出了門。


    楚狄等在門外,見她出來,臉上露出探問的神色,林向晚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她到底是受了多大的罪?你知道多少,都和我說了吧, 不用擔心我接受不了。”


    楚狄似乎是不想和她說,遲疑片刻之後,才對她說,“你跟我來吧,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百裏佟帶她來的時候,她就是這樣了,有幾張照片,你看了可能會更清楚。"


    “她不是和鍾昆在一起,已經被百裏家趕出來了,怎麽又和那個男人有關?”林向晚聽得頭大,她是真心不喜歡這個百裏家的人,總覺得他們家人有種陰氣森森的感覺,許明翡隻要和他們家一沾上,就沒好事。


    “哪有那麽簡單,說放就能放的。”楚狄苦笑,話中似乎另有深意。“要是能放得下,誰願意這樣苦苦糾纏。”


    下了樓,葉楠正鼓著臉坐在沙發上,張阿姨陪在他身邊,像是在勸他吃些東西,小孩子用手捂著耳朵,什麽也不肯聽的模樣,倒是和林向晚似一個模子裏扣出來的。


    “媽媽……”小孩兒委屈地叫著林向晚,看見她和楚狄走在一起,兩人有商有量的,眼淚都快湧出來。


    林向晚趕緊過去,抱住他,“寶貝,我們恐怕真的要在這兒住段時間了,你記不記得許阿姨,就是在葬禮上送媽媽紅色手鐲的那個?她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媽媽要替她治療。”


    “那要不要很久?”葉楠是記得許明翡的,以前許明翡總會送他翡翠或者玉製的小玩藝,林向晚葬禮上,許明翡哭得很難過,他都記得。他知道許明翡是媽媽的好朋友,所以雖然不願意和楚狄住在一個屋簷下,但為了許明翡,也可以稍稍忍一忍。


    “我不知道,可能要很久,也可能不是太久,媽媽如果有進展,會頭一個告訴你,好麽?”林向晚摸摸葉楠的頭,“現在你乖乖的和張阿姨去吃東西,然後做作業,媽媽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就來找你,如果我很久沒下來的話,你也別著急,乖乖聽張阿姨的話就行,就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林向晚一向拿葉楠當大人,好多事情都不瞞他,也不會因為他是小孩子所以就拿話搪塞她。葉楠機警的打量了楚狄幾眼,最終點點頭。


    林向晚心中寬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跟張阿姨去廚房吃東西,自己則和楚狄來到書房。


    *


    “你們……她……你們怎麽會讓她……經曆這種事情……”楚狄拿出幾張照片,林向晚隻看了一眼,就把它們飛快地倒扣在書桌上。


    就算是親眼見過那麽多恐怖的屍體的照片,林向晚此刻仍是覺得心如刀攪。


    照片上的女人,是許明翡,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林向晚都希望,那不是她。


    “你葬禮沒多久之後,她就被人綁架了,綁匪拿她向百裏佟要挾一樣百裏家的傳家寶,百裏佟沒有同意……”楚狄緩緩的開口,像是預料到林向晚會暴怒似的,他提前扣住她的肩膀,隻不過,林向晚這一次卻沒有炸毛,“你繼續說,我在聽。”


    楚狄不知她心裏想什麽,隻好繼續道,“百裏佟不是不想救她,隻是怕拿出那樣東西,反正會害了她,你知道那些綁匪,有些喪心病狂的,不拿到東西還好,拿到了就要撕票。百裏家是個大家族,族長的位置就像是一塊肥肉,恨不得所有姓百裏的都想來咬一口。百裏佟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自己家裏人派出去的。所以他一邊在暗地裏查找許明翡的下落,一邊向外撒出消息,說許明翡不過是他們家掃地出門的一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拿東西去換,如果他們想撕票……就讓他們動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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