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看見那人,心裏一凜,她突然覺得那人的身影十分熟悉,但又不能確定。


    她想不出來那個男人為什麽會追到這裏,她不覺得他對她的感情有那麽深,或者說,她覺得自己已經和他講得夠清楚了。


    也許並不是他?隻是個和他長得極相似的家夥?林向晚心中各種念頭叢生出來,一個沒忍住就湊了過去。


    離得越近,林向晚心裏的鼓打得就越響,因為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自欺欺己下去了,因為那人就是楚狄。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看不到他的臉,但隻是一個身影就能讓她確定那是他。看來在一起住了那麽久,那些歲月,多多少少地都在他和她身上打下了關於彼此的印記。


    楚狄渾渾噩噩地坐在台階上,身子一陣陣地發冷,頭疼得像是要炸開。他在茶莊外等了她很久,都沒有等到人,最後從龍紀威口裏要出她現在的地址,打車趕過來,花光了他所有的錢。


    他覺得自己從來也沒像現在這般狼狽過,身體極度不舒服,被雨淋濕的衣服被高燒的體溫燙幹,然後又被露水打濕,幾天水米未打牙,他的胃裏像是燒著了一把火,但他兩個口袋空空的,簡值比他的臉還要幹淨。


    如果是別的人,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但他因為心裏藏著一個念頭,所以一直挺到現在。


    林向晚走近他,昏昏沉沉之中楚狄聽見她的腳步聲,他突然抬起頭。


    林向晚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因為看清他眼裏布滿了血絲,像是要吃人的模樣,讓她全身發緊,她突然感覺到危險,轉身就想要逃,可沒跑出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抱住然後一起摔倒在地。


    現在是夏天,林向晚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連衣裙,赤.裸的手腳蹭在被露水打濕的泥地上,生疼生疼地,她怒從心中起,扭過頭喝斥道,“你這人煩不煩啊?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麽,別再來騷擾我的生活!粘粘乎乎的又想幹什麽?”


    “林向晚,閉嘴!你要是心裏沒鬼,幹什麽躲著我?你越是躲,我就越是找你,我和你說,我就粘定你了,怎麽樣!”楚狄身上難受,心裏更難受。他覺得她是故意躲他,才會帶著葉楠連夜就趕迴城裏,他還有滿心的委屈沒說,林向晚反而惡人先告狀先吼了他,楚狄不甘心是也吼迴去。


    他一開口林向晚又吃了一驚,這男人什麽時候又開始變聲期了?嗓子像公鴨子一樣沙啞難聽。


    此時小區周圍已經圍了一些愛看熱鬧的老太太,林向晚可不想還沒搬來多久,就成為別人口中的八卦元素,她忙不迭地想要甩開楚狄,但無奈就算是楚狄病了,體力仍是贏了她一大截,兩個人在地上,你想逃,我偏不放地糾纏了片刻,圍觀的不明真相的老太太們越來越多了……


    林向晚覺得自己的臉都要丟盡了,怎麽她的命這麽苦?無論走到哪裏都要和這個喪門星扯上關係?葉楠還等著她買早餐迴去,她要是遲遲不歸,恐怕小孩兒會著急,心裏想著葉楠,林向晚的口氣就軟下來,“你先放開我,我們有事迴家說,這樣免費給別人看戲,多難看。”


    她說了一遍,楚狄沒有迴答,她以為他還在耍脾氣,於是又按著性子再重複了一遍,結果沒想到,楚狄還是沒開口。


    林向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男人從身上推下來,這才發現,楚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昏過去了,整個人全身燒得滾燙,臉像是煮熟的蝦子一樣,紅得嚇人。


    這若是在個僻靜的角落或者夜黑風高時,林向晚都能黑著心把楚狄扔在這裏不管,可是現在旁邊有那麽多雙眼睛注視著她,她就算有心扔下他,也要考慮考慮以後自己在小區裏的名聲。


    舌頭下麵壓死人,林向晚咬咬牙,最終背著楚狄迴了自己的小鬥室。


    *


    傍晚的陽光染紅了夕陽,帶著溫暖的餘輝落在楚狄身上,當楚狄醒來時,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這是這副景像。


    夕陽從桂花樹的枝葉裏透進來,打在淡黃色的窗簾上,窗簾底部綴著的蕾絲花邊,隨著風輕輕地劃過他的麵頰。


    身上已經沒有了那種像是火燒般的熱度,雖然仍是不舒服,但比起剛才已經好了許多。從房間外傳來青菜落入熱油鍋時的劈啪響聲,還有食物的香味從門縫裏飄了進來。


    盡管像是從鬼門關處走了遭,但楚狄仍然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發現濕透的髒衣服已經被換掉,可能是因為林向晚這裏沒有男人的衣服,所以此刻他身上此刻穿了件淡粉色的女士t恤。


    t恤的彈力十分強大,就算被扯得完全失去了曾經的形狀,但也頑強地沒有撕破,楚秋覺得喉頭有些幹涸,就想起身給自己找些喝水。


    房門傳來一陣輕響,葉楠端著一隻盛滿了白粥的大碗進來,或許是因為沒有料到楚狄會醒,所以在對上他的眼神時,小孩兒明顯一怔。


    楚狄向他扯了扯嘴角,剛想開口說什麽,葉楠卻快步走過來,把大碗“咚。”地一聲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後轉身就要走。楚狄伸手拉他,小孩兒身子一擰,就聽見一聲悶響,葉楠的手臂打在桌子邊沿,把粥碗橫掃了下來。


    滾燙的白米粥全都灑在地板上,有幾顆米湯還飛濺到葉楠的小腿上,葉楠狠狠地盯著楚狄,“放手。我不是她,我不會那麽心軟。”


    葉楠年紀雖然還小,但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了幾分楚狄當日的氣勢,他的眉眼結合了楚狄與林向晚的特點,薄薄的嘴,略顯寡情。


    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你會覺得整個世界都被他點亮,可是要是他發了脾氣……


    楚狄滿心苦澀,想要解釋,但嗓子啞啞的發不出一個像樣的音節。他隻能訕訕地鬆開了手,看著葉楠跑了出去。


    這個孩子,從來和他不親,曾經他有機會走進他心裏,可是他卻錯過了。他答應了他的事,他沒有做到,不但沒做到,還毀了所有讓他可能再次相信他的基礎。


    鍾悅說,如果她不愛你了,那沒關係,那就讓她重新愛上你,如果她不原諒你,也沒關係,你可以努力的爭取她的原諒,因為女人的心總是軟的,你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一個男人,就算她不承認,但是你對她的影響她永遠也無法忽略,因為是你把她從女孩兒變為女人,她永遠也忘不掉你。


    鍾悅說的都對,從林向晚把他拎迴家,就可以看出來這一點。


    但鍾悅卻忘了告訴他,對於這個小小的男人,他該怎麽辦。


    葉楠從小客房裏跑出來,把門板摔得山響,他一路跑到廚房,像顆燒著的小炸彈似的衝到林向晚身後。


    林向晚正在炒菜,就覺得腰上一緊。


    “你幹嘛要把他撿迴來?我討厭他!!!他是壞人!!他欺負媽媽!!我不要他在咱們家!!你趕他走!!!現在就趕他走!!”小孩兒委屈地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林向晚想要扭過身子看看他到底是怎麽了,才一分鍾不見,就氣成這樣,可葉楠抱得她極緊,讓她沒辦法脫身。


    沒辦法,林向晚隻好把火關上,用手輕輕地撫著小孩兒的胳膊道,“他醒了?寶貝,不生氣了好不好?咱們剛才不是說好了麽,隻要他醒了,沒事了,媽媽就讓他離開這裏,他不會長住在這裏的,就算是你同意了,媽媽也不同意,咱們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生活,以後都不會和他攪和在一起了,媽媽和你拉過勾的,你忘了?”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他走,他在這裏多待一分鍾,你就會多一分鍾危險,我不要他留在這兒,這兒是咱們倆的家。我不要他把你搶走了,我不要……”葉楠越說越委屈,不光委屈,而且害怕,他好不容易才把林向晚又盼迴來,他不能再失去她了。她是他的母親,他一個人的,他一分鍾也不想離開她,更不想和別人分享她。


    而那個男人,那個頂著他父親名頭的男人,他是所有不幸的開始,就算沒人和葉楠詳細地講過葉家與楚家這些年的糾結往事,但他自己憑著第六感,也能感覺到隻要那個男人出現,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們在美國的時候,過得也很苦,雖然隻有他和林向晚兩個人,努力的生存著,但他卻覺得很幸福。那時候林向晚的笑容是通透的,是明亮的,在見到他或者見到幹爹的時候,她經常會笑,平時工作到多晚,她也會在第二天起床時,笑著向他道早安。


    可是迴了國之後,見到這個男人之後,她就算是笑著,葉楠也可以看得出,她的心在哭。


    “我不要他住在我們家裏,趕他走,你不好和他開口說,我就和他說!!我討厭他!!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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