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是你買的?”林向晚沒話找話,山裏的景色已經是看習慣的了,但因為兩年多沒出茶莊,所以走在盤山路上她都覺得心跳過速。


    雖然徐雲起說是能帶她見到葉楠,但林向晚心裏對這話有幾分可信並不是確定。她之所以上了車,也不過是想賭一賭,用龍紀威的話說,就是皮又癢癢了。


    “你想問的就是這個?”山路九轉十八彎,徐雲起專心地掌著方向盤,連頭都沒迴過來一下。


    這人真討厭,兩年沒見客套一下都不懂麽?隻要他能帶她到了地方,她才不管他的車子是偷來搶來的。


    “咳,當然不是,一般人問正事之前不都是要先做些鋪墊的麽?”


    “你是一般人?一般人會拿生死開玩笑?”


    真討厭啊真討厭,林向晚在心中複讀機,眼睛翻了翻道,“不說閑話那正好,你是怎麽知道我沒死的?怎麽找到我的?還有沒有別人知道我的事情?你找我幹嘛?”既然他不愛繞圈子,那她也就不浪費時間了,這些都是要緊事,不問清楚了她晚上連覺都睡不著。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找得那個屍體和你長得特別像?誰都認不出來?沒錯,那女人輪廓是挺像你的,但眉眼還是有區別,隻不過參加葬禮的那些賓客情緒太激動了,所以才沒發現,如果細看的話,誰都可以看出差別的。找到你也是一件挺偶然的事兒,我有個朋友和沈家老四有些生意要來往,我們去過沈家幾次,說來很奇怪,像沈家那樣的家庭,想要喝什麽茶沒人上趕著送,可他們家卻偏偏巴巴地出去買,而且買茶的時候還一定要沈士君親自出馬,其實這件事已經很奇怪了,更別說那家茶莊根本沒什麽名氣……”徐雲起說著,用眼角瞟了林向晚一下,林向晚的表情一僵。


    百密一疏。


    沈士君每次來送葉楠照片的時候,因為擔心會被別人看出馬腳,所以都是他親自開車過來將照片交給龍紀威,然後再走,可沒想到他原本謹慎的態度,本身就是一處大馬腳。


    徐雲起說的沒錯,沈家是什麽樣的人家,要喝茶難道還要自己花錢買麽?再說沈士君來茶莊的時間一年四季根本沒個準,春夏也就罷了,難道冬天的時候也有什麽名茶好喝?


    “你什麽時候也變得明察秋毫了?幹打手真是耽誤你了,你應該做偵探的。咦,不對,我葬禮的時候你有參加麽?我怎麽不記得見過你?”


    她葬禮當天出席的人雖然多,但林向晚一個一個都認得清楚,她並沒有看見徐雲起出來,本來,徐雲起即不是她同事,也不是她朋友,他不來才是對的,來就怪了。


    可他既然沒來,他又怎麽知道她屍體的事兒?


    徐雲起抿嘴笑了笑,男人眼角有些細碎的紋路,一笑就顯得十分清晰,“你怎麽知道我沒去?”


    “我沒看到你。”


    “眼睛看到的就能證明一切?”徐雲起笑得意味深長,“那你現在不早就應該化成一團灰?”


    林向晚說不過徐雲起,隻能選擇閉嘴,兩年不見,總覺得徐雲起有哪裏不太對勁了,不過讓她具體說出是哪裏來,她也說不出。


    “就因為這些,你就大老遠的跑過來,你可真閑。”林向晚低聲嘟囔著,徐雲起耳朵尖聽到了,就繼續道,“其實也不光因為這些,後來又聽說沈士君要結婚了,就愈發的能確定了,正好開春沒什麽事情,就開車過來看看,如果遇到你了,就敘敘舊,如果沒遇到,就當是踏青了。”


    嘴上說得輕巧,可從h市開車過來,少說也要半天時間,誰沒事會跑這麽遠踏青?而且一踏就是一個星期的?林向晚心裏嘀咕,“沈士君結婚又礙了我什麽事?難道說我真死了,他還不結婚了?”


    “林向晚,別人或許都能說這話,但你說這話,要是讓沈先生聽到,心裏該有多寒?你要是真死了,楚狄還活著,他能自顧自的去結婚?是你在和我裝傻,還是真傻?”


    徐雲起一句話,徹底的把林向晚憋啞吧了。她漲紅了臉,想要口出幾句狂言,但想了半天,硬是沒想出反駁的話。


    確實,如果她真的死了,沈士君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楚狄。


    沈士君這類人,看上去無情麵冷,但其實心裏比誰都熱乎,若是把你放在心中,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他做了承諾,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食言。


    隻有她這樣的傻子,會把這麽好的男人拱手相送,現在沈士君還在生她的氣,每次悄悄的來,放下東西就走,根本不見她一麵,讓她想道歉都沒機會,自責得快要吐血。


    “不知道什麽樣的女孩子,那麽好的運氣,可以嫁給沈先生。”徐雲起發出一聲與他模樣十分不符的讚歎,林向晚血壓又高了幾十帕。


    沈士君要結婚的消息,她也是從報紙上得知的,全市人民了解多少內幕,她就了解多少。不能當麵去問沈士君新娘子的人選,林向晚隻好在腦中癔測。


    不期然地,有個圓圓臉總是笑咪咪,說話軟綿綿,受驚嚇時就會把嘴張成o型的丫頭的樣子就浮現在她腦海裏。


    會是她麽?會是莫洛洛麽?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天性短小保守的莫洛洛,終於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了麽?如果不是她的話,那還有什麽人可以配得上沈士君?


    天啊,她閑在茶莊裏太久太久,每天無所事事,真的好想找人聊聊這事兒啊。


    強忍著內心八卦烈焰的煎熬,林向晚閉緊了嘴沒有繼續和徐雲起聊下去,她腦子裏正飛快地記算著如果徐雲起能看出這些破綻,那別人看破的機會有多少。


    車子就是在沉默之中飛快的駛出了山區,一路疾馳,朝著h市的方向駛去。


    到了市一師附小附近的時候,正好趕上下學。孩子們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從校門裏衝出來,徐雲起將車子泊在離學校不遠的一條小巷子裏,從車子的儲物盒裏拿出一頂鴨舌帽,扣在林向晚頭上,“戴上這個保險些,你要不要下車?”


    孩子們歡唿著從街角跑過,林向晚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腳都變得冰涼,她搖了搖頭,把身子往車座椅裏硬塞了塞。


    徐雲起也沒有理會她。


    兩人安靜地坐在車中,深色的玻璃窗很好的將他們掩藏起來,來來往往的小朋友身後背著沉重的書包,撒歡地從他們車旁經過的時候,沒人多看一眼。


    車裏寧靜詳和的氣氛一直到葉楠和小珍手牽著手從校門裏走出來為止,林向晚看見他們突然將緊縮的身體繃直,她手扶在副駕駛旁的門把手上,好像隨時都要衝出去一樣。


    兩年不見,葉楠長高了很多,他的眉眼結合了林向晚與楚狄的特色,純黑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略顯薄情的嘴唇,遠遠瞧著有些冷漠,但看向小珍的時候,卻總是專注認真。


    小珍也長大了一些,肉嘟嘟的小臉開始顯現出女童纖細美麗的輪廓,他倆穿著同款的校服,就像兩個洋娃娃一樣吸引著路人的視線。


    兩人手拉著手站在門口,身邊還跟著一位成年人,看上去應該沈家為葉楠請的保鏢,小珍用手對著學校對麵指指點點,像是慫恿葉楠和她一起去買什麽東西。


    葉楠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林向晚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一頭縮到車子下麵,腦袋撞在貯物盒上,發出一聲悶響。要不是徐雲起提前給她戴了一頂帽子,恐怕她現在額頭已經腫得好像壽星佬一樣了。


    “怎麽嚇成這樣?他看不到你的,學校那邊有個小超市,他們大概是想過去買東西吃。”徐雲起伸手去拖林向晚,可林向晚卻說什麽也肯起身。


    她害怕,她是真的害怕,這樣的害怕沒辦法對徐雲起說,沒辦法對任何人說,這是她自己造的孽,隻能由她來償。


    她還記切在她的葬禮上葉楠的一舉一動,記得他聲嘶力竭的對楚狄喊,說他是騙子。


    她的葬禮雖然是假的,但葉楠的悲痛卻是真是。


    如果他知道自己最愛的媽媽也騙了他,明明活在人世卻不肯見他,任他一個人在這樣兇險的世界裏自生自滅,那樣寂寞,那他該有多失望,該有多難過?


    林向晚不敢想像他失落的樣子,有一種熟悉的疼痛感在她已經痊愈健康的心髒表麵開始蔓延,並不斷加深,刺疼著她的靈魂。


    “我不能……讓他看見我……他會生氣的……我……”林向晚躲在狹小的空間裏,喃喃地低語著,徐雲起坐在一旁,眉頭聚攏成一團,“可你這樣子,也見不到他啊,快點起來吧,再過一會兒接他的車子就來了,你就見不到了。”


    想要見到葉楠的想法打敗了其他的一切,林向晚狼狽地從車倉裏爬出來,再抬起頭,卻沒料到她會看見那個讓她這輩子都不想再遇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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