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影中,顏小語的表情哀怨而痛苦。迴憶,如同已被冰封的雪山般漸漸融化,滴滴雪水從她的心上涓涓流過,無痕卻又痛徹心扉。

    她在沉默中思量了好久,但最終還是開了口,聲音裏,卻帶著一份揮之不去的憂傷。

    “小時候,至少是八歲之前,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爸開了一間不大也不小的公司,賺的錢可以讓我和媽媽過得很好。他總是很忙,可就算是再忙他也會抽出時間來陪我和媽媽,他總是說我和媽媽就是他的全部。以前,我常常拉著我爸的衣服求他陪我玩,每當這時候,我爸就會把我抱起來放在他的腿上,然後用他那帶著微硬的胡子的下巴在我的臉上來迴的蹭著,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感覺,癢癢的,又有點疼,最後,我則因為受不了這種“折磨”用帶著哭腔的聲音求饒,我爸就樂滋滋鬆開我,他的表情,就像是六月的晚風。而我的臉,早已被紮起了一片紅暈,所以我媽總是固執的認為,每到春天我的臉因過敏而起的小紅點都是爸爸“遊戲”的結果。我媽…”顏小語的嗓子似乎被什麽東西哽住了,麵部隱隱的抽動了一下,“我媽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就像陽光一樣很溫暖,很漂亮,每次我靠近她的時候,都會聞到她身上的香味,是綠茶的味道,淡淡的可又讓人很舒服,而她的眉頭上卻總是有一種抹不掉的憂傷。不知為什麽,不管媽媽平時再怎麽溫柔,一遇到奶奶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樣,她們總是吵架,而吵架的理由也就隻是為了那麽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想她們可能隻是為了吵架而吵架吧!每到這時候,爸爸就會走到她們中間打哈哈,媽媽總說爸爸就知道和稀泥,奶奶則罵爸爸娶了媳婦忘了娘……小時候的日子就是這麽平淡,有點吵鬧,可還是覺得很幸福,我想這就是家的感覺……”

    海風夾雜著幾聲淒厲的貓叫擾亂了顏小語的思律,她輕蹙著眉頭向遠處一家不大也不小的酒店看去。

    白溢發現了顏小語的心煩意亂,他下意識的緊緊握住了顏小語微冷的雙手,想要溫暖她那顆早已瑟瑟發抖的心。

    顏小語收迴心神,繼續用一種看似平淡的語調說:“後來我開始上小學,大概一直上到八歲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媽媽沒有來接我,我一直站在校門口等了好久好久,天都黑了,媽媽還是沒有來,最後我一邊哭著一邊迴家。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我聽到了媽媽和爸爸吵架的聲音,那是我看見他們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後一次,他們吵得很兇,當時我完全愣在那裏,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做些什麽……我看著媽媽拿著行李箱向門外走了出來,而爸爸似乎並沒有想要攔著媽媽的意思,他坐在沙發裏,把頭深深地埋在胸前。就在媽媽要從我身邊走過的一瞬間,我抱著她的腿跪在她腿邊求她不要走,求她不要丟下我和爸爸,我不停的喊她‘媽媽’就是想讓她再看看我,可是……可是她卻隻是蹲下來跟我說‘小語,媽媽會迴來看你的….’,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就走了,甚至連頭也沒有迴……”

    說著說著,顏小語的聲音突然變得嗚咽了起來,可她的眼裏卻閃現著一種深深的恨意,這種眼神是白溢從未見過的,這讓白溢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第一次這麽深切的感覺到顏小語那羸弱的身軀裏潛藏的痛苦要比他想象的多得多,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疼愛的將顏小語擁進懷裏。

    “小語……”白溢輕輕的叫著她的名字。

    顏小語並沒有迴答,而是抽噎了一下調整著自己的語調繼續講道:“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他就像水汽一樣在我和爸爸的生活裏蒸發了。我曾經問過奶奶,她去哪了,可奶奶總是咬著牙齒恨恨得對我說她不要我了,她跟一個男人走了,去當別人的後媽了,我一直都不明白,我和爸爸做錯了什麽,她要這麽對我們,她走得那麽瀟灑,甚至沒有一點留戀,也許我和爸爸真得就隻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吧……從那以後,爸爸也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他開始拚命的抽煙、喝酒,每天都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不管我和奶奶怎麽勸,他都依然那個樣子,我知道,他是想麻醉自己,忘了她……”

    “你媽…你媽後來找過你嗎?”白溢很小心的問到。

    顏小語微微的冷笑了一下,說:“沒有,她隻是每個月都會寄一大筆錢來,這筆錢讓我、爸爸還有奶奶生活得很好,我想,那個男人應該很有錢吧…”

    不遠處,兩隻貓激烈的打鬥著,它們似乎早已無視離它們僅僅隻有五十米左右的這一對男女的存在,它們的世界裏,總是這麽單純,“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王道!

    兩隻貓的打鬥並沒有讓顏小語的目光過多地停留,她略一停頓後就繼續說了起來:“過了沒多久,我爸就因為抑鬱而死了,那時候奶奶哭得很傷心,她不止一遍地告訴我是那個女人害死了爸爸……而我,我卻並沒有那麽傷心,我反而覺得死對爸爸來說才是一種解脫,一種快樂,活著,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種折磨……”

    “你恨你媽…”白溢很直接的說出了這句話,甚至沒有掩飾。

    “你說得對,我恨她,甚至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兩隻貓的戰爭似乎已經結束了,有一隻受了傷,一瘸一拐的向白溢和顏小語的方向走來。

    貓走到了顏小語的身邊,喉嚨裏發出一種嗚嚕嗚嚕,像是在求助。

    “受傷了嗎?”麵對一隻受傷的貓,顏小語剛才眼中的恨意似乎全部消失了,她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這隻貓:深褐色的毛,圓嘟嘟的身體,似曾相識的臉。

    “好像…好像是隻喜瑪拉雅貓...”顏小語笑著對白溢說,然後又轉向貓問道:“你媽媽也不要你了嗎?”

    說完,她就俯下身子想要摸一摸貓的頭。

    “等等!”白溢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怎麽說也是隻流浪貓,會有跳蚤的…”

    顏小語向他笑了一下,掙脫了他拉著她的手,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它和當年的我沒有什麽兩樣,我們…都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家…”

    “我原本以為隻有莫言才是你的過去…”

    “這就算過去的過去吧…”顏小語一邊摸著貓,一邊心不在焉地說,“其實我和莫言很簡單,我在大學的時候認識他,奶奶死的那最難過的一年是他陪我走過來的,所以我們很順理成章的就在一起了,大學畢業的時候,他跟我求婚,我本來沒想答應,可他那種認真的表情讓我想到了爸爸……我不知道我對他是什麽感情,也許更多的是依賴吧…”

    白溢看著顏小語在暗淡的月光下逗貓的笑臉,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有點心疼,又有點覺得幸福。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絹,蹲下來給貓包紮傷口,貓很溫順的讓他們擺弄著,像個還未長大的小孩子。

    “老婆,”白溢突然又恢複了原先的油腔滑調,“不如我們家再多一口人吧…”

    “什麽?”顏小語用以一種迷惑的眼神看著他。

    白溢一把抱起麵前的貓,說:“反正它也沒人要了,不如我們收留它吧…”

    “真的…可以嗎?”顏小語的語氣裏流露出一種難以抑製的欣喜。

    “當然了!不過我們現在要先想想它叫什麽名字…”白溢故意停頓了一下說,“不如,不如就叫小語吧!”

    “什麽啊…”顏小語伸手擰了一下白溢的耳朵,“我看應該叫白溢!”

    在顏小語的一掐之下,白溢“哎喲”怪叫了一聲,求饒般地說“好,好,好,不鬧了,我看幹脆叫‘囈語’吧…”

    “為什麽阿?聽起來怎麽有點怪啊?”

    白溢用手拍了一下顏小語的腦袋,說:“就是‘溢’和‘語’的諧音嘛,有什麽好奇怪的…”

    顏小語沒再發表什麽意見,默默的點了點頭。

    白溢頗有興趣的摸了摸囈語的頭,說對它道:“囈語,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爸了,她就是你媽了,你要乖,知道嗎….”

    顏小語看著白溢滑稽的表情,突然覺得心裏一陣溫暖,她微笑著抬頭看看天空。

    月亮——已經出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給愛下一個咒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綿小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綿小槐並收藏給愛下一個咒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