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當初不言不語的跑到粵海,原是覺著自己愛慕人家的小姐,然家世門第品貌才學卻不相匹配。所以才孤注一擲的拿著衛若蘭的薦書拜於粵海總督麾下,準備以軍功掙前程。


    而今他在粵海磨礪多年,配合粵海水軍剿滅海寇老巢,軍功自然是有了,連帶著家財當然也有了。


    萬事俱備,可當他想要登門提親的時候卻犯了難——


    原因無他,隻因陳尤兩家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他總不能貿貿然跑到人家麵前開口就說“我是為了你家三姑娘才去參軍的,而今我錦衣歸來,還望公將三姑娘許配給我?”


    這也太過唐突了。


    可要是想個法子徐徐圖之的話,柳湘蓮又怕來不及。畢竟尤陳兩家意欲在京中世家子弟當中給尤三姐兒擇婿的消息,早就已經沸沸揚揚的傳遍了長安。柳湘蓮隻怕自己稍晚一步,心中愛慕之人就名花有主了。


    思前想後,柳湘蓮最終還是決定開門見山。他且備了一份厚禮,先到粵海總督衛家拜訪了上峰大人。其後又求請衛總督替自己保媒


    粵海總督衛鈞這次能率大軍班師迴朝,風光慶功,皆有賴於柳湘蓮運籌謀劃,裏應外合。麵對愛將如此請求,衛鈞自然樂意成人之美。


    幾日過後,衛夫人果然親自登門至尤家提親,陳氏早被尤三姐兒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雖說衛夫人所提之柳湘蓮乃京中時下最炙手可熱的女婿人選,然陳氏仍舊以須得同家人商議為由,並沒有當場應下。


    尤陳兩家為了給三姐兒挑選出四角俱全的合適夫婿,幾乎將京中仕宦人家優秀子弟品評個遍,這一點衛夫人自然知道。因此她並不以為意。兩人又說了一迴閑話,衛夫人這才告辭不提。


    如今且說衛夫人去後,陳氏忙的迴到內宅,且向眾人提及衛夫人替柳湘蓮保媒之事。


    尤老太太自二姐兒嫁給梁鳳饒之後,一直想將三姐兒嫁到詩書大家。如此一來,尤家既能同手掌兵權的武將做姻親,又能同清貴的詩禮大家做姻親,將來在朝中自然更有立足之地。


    怎奈三姐兒自己不給力,挑挑揀揀,不拘是翰林清貴還是鍾鼎之家,總不肯輕易應允。那陳家又十分寵溺三姐兒,見她不喜,便不再強求,任由三姐兒使性兒。看的尤家母子越發氣悶,卻也無可奈何。


    如今好容易來了這麽個柳湘蓮,家世清白,人口簡單,上無公婆鈐束,下無姑嫂製衡,難得更是功勳彪著,得聖人青睞有加。據說當年在海寇窩裏當內應之時,更是利用職務之便搜刮了好些金銀珠寶,乃至在海商一事上也吃了不少紅利。家底端的豐厚。況且其人又知情知趣,並不是一味古板酸腐之人,更擅長吹笛彈箏,客串風月戲文,想來也不是個草莽粗魯之人。


    總而言之,雖非底蘊雄厚的詩禮大家功勳老族,卻也算得上前程可期的朝廷新貴。倘或能與這樣的人家結親,倒是更附和陳家在擇婿時的標準。


    尤老太太與陳氏商量了一迴,都覺得這人還算不錯。待晚間尤子玉家來時,且同他商議了一迴。尤子玉也是滿口道好。至於次日帶著尤三姐兒迴至陳家時,陳家得知柳湘蓮的家世品貌,也都覺得不錯——至少附和三姐兒之前歪派世家子弟的那一番話。這才問及尤三姐兒的意思。


    尤三姐兒是讀過原著的。自然也知道原著裏柳湘蓮眠花宿柳的性子。尤三姐兒並不覺得柳湘蓮乃是良人。何況她與柳湘蓮不過見過兩麵而已。這麽些年不曾再見,天知道柳湘蓮會變成什麽模樣兒。


    她可沒興趣嫁給一個陌生人。


    尤三姐兒思及此處,斬釘截鐵的表達了自己的不願意。


    尤陳兩家長輩們都覺得尤三姐兒這是在雞蛋裏挑骨頭——壓根兒就沒有嫁人的意思。不過尤三姐兒畢竟同其他姑娘不同,她有房子有地有買賣營生,而且還交際廣闊頗有人脈,還能在朝廷公務上幫襯自家舅舅表哥。便是將來一個人過日子,也照樣能得到家族的照拂風光得意。


    因此哪怕明知尤三姐兒在故意搪塞,陳家眾人還是樂意縱容的。正如三姐兒早先說過的,姑娘還小,這會子使小性兒的不肯嫁人。興許過兩年也就好了。


    然而尤三姐兒沒有嫁人的心思,柳湘蓮可是有娶妻的打算。


    眼見衛夫人登門提親之事被尤家婉拒,柳湘蓮可等不得那許久。他索性在陳珪沐休之日直接登門拜訪,開門見山的提出求娶之意。又將自己如何愛慕貴女,如何自覺匹配不上毅然參軍,又如何豁出命去爭功立業,精打細算置辦家產之事原原本本和盤托出。隻明說自己是為了三姐兒才有今日。懇請陳舅舅能將外甥女下嫁。倘若三姑娘肯嫁,他這輩子必定對三姑娘愛如珍寶。倘若三姑娘不肯嫁,曾經滄海難為水,他也不會再尋覓他人……


    “她一年不肯嫁,我等她一年;三年不肯嫁,我就等她三年;倘若她不肯嫁我卻嫁旁人,我便終身不娶;倘若她不幸……我就出家做和尚去……”


    柳湘蓮一番話擲地有聲,登時連陳舅舅都被震住了。著實沒想到柳湘蓮年紀輕輕,竟然如此執著長情。


    旋而陳舅舅反應過來,又覺得不對勁。畢竟在三姐兒口中,她與柳湘蓮不過見過兩麵。又不是從小一處長大的青梅竹馬,大家彼此品性習慣各有不知,怎地柳湘蓮就能為了三姐兒,做出這麽些事來?


    此事也不怪陳舅舅陰謀論。實在是柳湘蓮的作為著實令人震驚不解。


    然柳湘蓮麵對陳舅舅的質問,倒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隻覺著自己與尤三姐兒乃是命定之緣,即便是隻見了兩麵,卻也可將生死相許,終身托付。


    柳湘蓮思及此處,因笑道:“這世間早有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之說。我之傾慕三姑娘,大抵也是如此罷。”


    說罷,柳湘蓮又正色說道:“陳大人請放心。某對三姑娘情真意切,願傾我所能,以全部身家聘之。倘若有朝一日,我負了三姑娘。便叫我淨身出戶,一身所有全部歸於三姑娘。”


    說罷,且從懷中掏出一封禮單遞與陳珪。上頭琳琅滿目記載著的都是柳湘蓮這些年在粵海打拚掙下的身家。因著他年紀小,在明麵上積累之家財自然比不過底蘊深厚的勳貴老族。然世人皆知當兵打仗最發橫財,柳湘蓮在海寇老巢裏盤桓多年,暗中積蓄的寶貝自然也有驚人駭目之處。


    陳珪手上拿著這一份禮單,沉默半日,不免感歎起柳湘蓮的心性手段。因又笑道:“你就這麽相信我?不怕這門婚事不成,我又將此事宣諸於口?”


    柳湘蓮赧然一笑,開口說道:“下官原本就是個有一日過一日,從不計算將來的性子。如今且為了三姑娘,方才費心籌謀。倘若三姑娘肯下嫁於我,這些自然都是三姑娘的。倘若三姑娘不肯下嫁,些許外物於我倒也沒什麽用處。”


    直到此時,陳珪聽著柳湘蓮這一番話,方才有些動容。他不言不語沉吟半日,方才說道:“我們家的三姑娘,從來恣意任性。倘若是她不肯做的事情,旁人再是逼迫,也不過是無用之功。你若當真喜歡她,也該想法子叫她認同你才是。”


    柳湘蓮聞言皺眉,苦著臉說道:“可是三姑娘素來隻在內宅,即便是為了三姑娘的聲譽著想,晚輩又豈能隨意接觸三姑娘?”


    陳珪聞聽柳湘蓮聽到他的認同之後立刻改口自稱晚輩,不覺暗笑柳湘蓮順著杆子往上爬的臉皮。不過他倒是欣賞柳湘蓮這種痛快圓滑的性子,當下提點道:“你為了女兒家的名譽,不肯隨意親近。這是你的好處。不過事在人為。隻要你肯想,總歸有法子的。”


    柳湘蓮聞言,果然細細思忖了半日。然後滿臉茫然的看著陳珪。


    陳珪突然說道:“聽說你從前喜串風月戲文?”


    柳湘蓮不知陳珪為何提及此事,隻得硬著頭皮說道:“確有此事。不過這都是年幼之時恣意胡為罷了。倘若大人不喜,我今後改了就是。”


    陳珪便笑道:“這倒也無妨。世間之人多有偏愛者。有人喜孤本典籍,有人喜珠寶金玉,更有人喜吃酒唱戲,左不過是怡情之用。你既喜歡客串風月戲文,我們家三姑娘倒也喜歡沒事兒寫歌戲折子話本子的。倘若將來這門婚事能成。這也算得上是你們夫妻二人的相處之道。”


    柳湘蓮聞言,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隻聽陳珪繼續說道:“不過你方才所言甚是。曆來世人對女兒家求全責備,開口閉口不是婦德便是女訓,討人嫌的很。偏我們家三姐兒並不理論這些個。如今我瞧著你小子,倒也是個離經叛道的。沒準兒你們兩個還真合得來。既是這麽著,我倒也願意成人之美。如今倒有個機會,可叫你當麵問一問我們家三姑娘的主意。隻不知你能否放得下少年將軍的顏麵,來配合我一番。”


    柳湘蓮聞言大喜,登時滿口的答應道:“願意,晚輩自然是願意的。還請世伯明言。”


    好麽,又順杆子爬了一步。


    陳珪似笑非笑的看了柳湘蓮一眼,將心中籌劃徐徐道來。順道也想試探柳湘蓮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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