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裏一麵巨大的磨砂玻璃後麵,透露出暖黃色的燈光,壓成薄薄的一片片,飄在熱氣騰騰的水麵上,像是蛋清一樣晃動起來,把水麵下的身體都模糊了。


    近距離之下,笑成都能感覺到對方麵孔上蒸騰出的熱氣,還有眼睛幾乎帶著溫度的光,然後聽見對方輕鬆的帶笑的卻又痛痛快快的聲音——


    “你說什麽我都答應。”


    他一時間有些發呆,竟這個動作愣住了幾秒,那幾秒裏麵,也不知道腦子裏閃過了多少個念頭,最後卻是傻乎乎反問了一句,“真的?”


    衛邵歌見他這個樣子,目光閃了一下,隨即嘴角一彎,“嗯。”


    笑成迴過神來,輕輕“哦”了聲,坐直了身體,“之前跟你說過的……陪我迴家吧。”他摸了摸衛邵歌濕漉漉的鬢角,“和我還有我媽一起去見見我爸?”


    話音一落,衛邵歌背脊繃緊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好。”


    笑成手指劃到他臉上,來迴撫摸了幾下,站了起來,“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出去之後順手帶上了門,上了幾級台階,迴到臥室,打開衣帽間——裏麵都是他的衣服,還有衛邵歌的衣服,沒有規律的參差在一起,他從裏麵找出一身絨製的睡袍,淺灰色,已經記不起來當時是給誰買的。


    又彎腰取出一雙棉絨拖鞋下了樓梯。


    他推門而入的時候,衛邵歌已經從浴盆裏起來了,正赤/裸著身體,卷著浴巾擦頭發。笑成進來的時候扭身看他,腰腹之間露出明顯的肌肉流線。


    笑成把衣服鞋子遞了過去,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拿了一件。


    衛邵歌也是穿上睡袍才意識到,問了句“有內衣嗎”?就被一雙手臂圈住了。


    笑成從後麵靠上去,安安靜靜的摟住了對方。


    手指卻不安分的鑽了進去。


    “這樣比較方便。”


    衛邵歌一愣,突然轉身,反客為主吻了上去。


    釋放之後,兩人已經喘息著躺在床上。


    雖然沒做到最後,卻也很有收獲。趁著意亂情迷的功夫,笑成把他想知道的全部都問了一遍,這個檔口,也不怕衛邵歌還藏著掖著。想到這裏,笑成輕輕一笑,隨即又笑不出來了——這幾年自我心理強化,還有很多治療不當的副作用,現在都漸漸顯露出頭角。也幸好,衛邵歌一直身體素質不錯,長年堅持鍛煉,而他們現在都還年輕,一切都還有機會。


    突然床墊動了一下,衛邵歌拉過被子嚴嚴實實蓋住兩人,橫過胳膊壓上去,微啞著問他,“睡覺了?”


    笑成“哎”了一聲,放鬆自己靠過去一些,感受著噴在耳朵上熱乎乎的唿吸,也閉上了眼。


    半夜的時候,他又醒了過來。


    心裏惦記著事,怎麽都睡不安穩。一睜眼,就是衛邵歌的側臉。


    房間裏隻有四個角亮著暖色的光,滾燙的溫度從肌膚相貼的另一個軀體傳遞過來,他恍恍惚惚望著天花板躺了好一會徹底清醒過來。外麵隱隱約約傳來唿啦啦地風聲,偶爾“砰砰”一兩聲,過來一會,樓下響起來“嘀嘀嘀”的汽車報警聲。


    笑成聽了一會,等到外麵其餘的聲音都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唿唿的風聲,他慢騰騰翻了個身,從衛邵歌懷裏抽出了胳膊,轉而摟了上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和爸媽在b市家裏吃飯,笑康正提起筷子催促他早點帶一個女朋友迴來,笑成正給自己找理由,門鈴就響了,他連忙過去開門,就看見衛邵歌站在門外,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笑康也看見了,問他是誰來了,他介紹了一聲,是大學的同學。衛邵歌臉色立刻就變了,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握住他的手,給舒雁和笑康說,我是笑成男朋友。


    後麵他就不記得了。


    結果一醒來就近距離看見衛邵歌熟睡的樣子,讓他恍惚之間覺得,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感覺有點似真似幻,笑成動了動頭,覺得自己還沒徹底醒過來,但是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又根本睡不著。


    近距離的注視了對方好久,漸漸困了起來。之前腦子裏許許多多顧慮,都模糊成一團看不清的東西,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時針滴答滴答在表盤上不厭其煩的轉動,一圈一圈將黑黢黢的天空擦得蒙蒙亮。


    突然一道鈴音撕裂開靜謐,伴隨著嗡嗡的震動聲響起在臥室裏。笑成一下子睜開眼,條件反射看了眼衛邵歌有沒有被吵醒,結果身邊床鋪一動,衛邵歌已經穿上拖鞋下床去把手機取了過來。


    電話已經接通了,他立刻按到了耳朵上,同時對衛邵歌抬抬眼,意思讓他繼續睡。自己套上拖鞋下了床,走到門邊本來想出去,又一轉身折迴來,果然衛邵歌盤腿坐床上一點繼續睡覺的意思都沒有。


    電話裏響起蔣郭澤粗重急促的唿吸,笑成心都有點提起來,“出什麽事兒了?”


    “出大事了。”先是停頓了幾秒,響起一聲喉結滾動的聲音。笑成眉頭皺起,快速的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實在想不出可能發生什麽能讓蔣郭澤大半夜一個電話直接打過來的事。


    但也不是沒有,他看了眼衛邵歌,心裏有點猜測。


    笑成收迴目光,來迴在房間裏走一圈,“郭澤,你不要急,冷靜一點,什麽事情跟我詳細講一講。”


    那邊唿吸聲突然都一頓,安靜了片刻,才響起蔣郭澤的迴答,聲音竟然帶著點顫,“我們這次完了!”


    能讓蔣郭澤有這個反應……笑成心裏立刻咯噔一下,卻隨即挺直了背脊,“怕什麽!”衛邵歌走過來,他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才冷靜道,“沒什麽是不能解決的,你說!”


    那邊陡然沉默下來。


    衛邵歌目光落在笑成的眉眼上,嘴角總是掛著的那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已經冷了下來,竟有那麽點嚇人。


    不過笑成沒有注意到這個。


    他所有心神都投注在握在手裏的手機上,十幾秒沉默之後——


    “撲哧”一聲,接著電話裏突然爆出一陣大笑,蔣郭澤狠狠笑了好一陣,才喘不過氣一般斷續說著,“笑成你也真能信啊!你剛當真了?是不是?是不是?哈哈……樂死我了,我就說肯定能騙你一道,楊奕和誌川還都不信……”然後聲音小了些,隱約聽見蔣郭澤給身邊人說了一句,“這次算我贏了吧?”有人催促他“快點給人解釋,我看他快要毛了。”


    聲音還有些熟,笑成想了一下就想起來。


    這不是劉誌川。


    怎麽這個點了這兩人還湊到一起?


    等蔣郭澤那邊洋洋得意完了,他才不動聲色反問了一句,“哦?這麽大晚上叫我起來,真沒別的事兒?”


    其實他心裏並沒有多麽生氣,尤其是今晚……不,昨晚,剛剛拷問清楚身邊這個家夥,他心裏其實本來就有點預感,並且還設想過好一些應對辦法。蔣郭澤說話那會,他雖然當真了,卻並不驚慌失措。等到最後蔣郭澤直接笑出來,他反而鬆了口氣。


    但為免這家夥蹬鼻子上臉,這時候絕對不能給好臉色。


    果然聽到笑成不鹹不淡的語氣,蔣郭澤倒也笑不出來了,連忙清清嗓子,“當然有事,跟你說個好消息。”他賣關子似的停頓了一下,沒聽見笑成接話,也就輕輕一咳,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艾森被抓了。”


    笑成這才真正驚訝起來,“你說什麽?”


    蔣郭澤心情好得很,“就一個小時之前,我這裏也不能完全肯定,一直在等消息,為免空歡喜一場,就沒有先告訴你。為這個我都熬了大半晚上了,你卻在那軟玉溫香……呦,這麽說好像不大對,但也是舒舒服服睡著了。這不……得了好消息怎麽也得嚇你一嚇。”


    笑成這時也不抻著不說話了,連忙問起他細節。


    蔣郭澤搖頭,“再我就不知道了,昨晚上隱約聽楊奕提了一下,大半夜的誌川就過來給報的信兒。艾森不知道是碰到哪一根虎須了,給坐的是‘叛國罪’,不過他林林總總那麽些,不也就是和組織過不去嗎?”


    笑成又細問了些,蔣郭澤也知道的不清楚,隻知道是在台島被秘密逮捕。要知道再多隻能等天亮。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不管是什麽緣故,既然一隻腳邁進去了,就肯定不能讓他再這麽出來。這個時間也沒法深談,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才察覺到空垂下來的那隻手被緊緊握著,都有些發麻了。


    轉頭對衛邵歌微微笑了一下,輕輕說了兩字,“沒事。”


    笑成醒來的時候,床另外一邊已經不見了。看了眼外麵天色,好像比昨天要好一些。他穿上鞋子下床,以為衛邵歌在廚房,下去轉了一圈竟然沒人。笑成擱客廳裏站了一會,打了個電話沒打通,差點以為自己昨天晚上衛邵歌迴來時自己做夢,想起來衛邵歌說過手機讓家裏沒收了,他停頓了一下,進衛生間洗了個臉,一邊擦臉上的水,一邊想對方會不會在哪裏給自己留了條子。


    書房門一開,衛邵歌一身長袖長褲,一手拉在門上,一手放在褲子口袋裏,穿得整整齊齊。


    “起來啦?”他走到笑成身邊擁住他肩膀,又滑到脖子上,“早上吃什麽?”


    冰箱裏除了方便食品之外,就隻有番茄雞蛋和一箱牛奶。衛邵歌和笑成研究了半天,弄了一個西紅柿炸奶球和烤麵包片。主要是麵包多放了幾天,烤了之後湊合能吃。


    咬了片麵包,笑成想起來,抬頭看他,“一大早跑書房幹什麽?”


    衛邵歌“哦”了聲,吃著東西有些含糊不清,“就用一下電腦……上個網。”


    笑成就沒多問什麽了。


    今天天氣要比昨天好很多,但出行仍然不太方便。笑成先給機場那邊打了電話,問了下今天往b市有沒有可能起飛。機場那邊說他們也不能確定,讓他們最好再等一天。笑成轉頭和衛邵歌商量,他之前一直沒有多問過他家裏的情況,一個是不想觸及對方那些不願意想起來的東西,另一個則是他通過別的渠道也差不多知道清楚了。


    衛朝華,s市□□。s市是老牌直轄市,以這樣的年齡資曆,再向上走就是中央了。s市市委班子私下裏被人叫做“直升機”也不是沒有道理。但無論天時地利如何,單隻缺了“人和”一個,同樣也不可能再進一步了。笑成隱隱知道上麵有人在壓著衛朝華,但不知道確切是誰。畢竟他一直走著境外的路子,國內人脈關係,總也不那麽疏朗。


    這時候就想起來,昨天聽邵歌說了許多他外公在如何在他剛剛成年的時輾轉聯係上他,將當年留給女兒的箱子底兒一點點挪到他的名下。雖然這些年也就見過三五麵,但諸多安排,全是發自真心。相比於父親,衛邵歌心裏更加親近外公。事無巨細的說了許多,笑成迴過頭來,才想起他一直都沒問,衛邵歌的外公具體是上麵的哪一位。


    他這麽想著說出來的時候,衛邵歌表情還挺奇怪的,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


    笑成頭歪頭看他一眼,那意思是我應該知道?


    衛邵歌有那麽一瞬間不自然,然後說出了邵天建三個字。笑成想了幾秒,“有點熟,好像聽……郭澤講過。”他迴憶了一下沒有迴憶起來,也就先放下了,和衛邵歌商量起買機票。


    他們在這套從大學時代就一起居住的房子裏又窩了一晚,第三天風停雨住,天色晴朗了許多,他們一早就帶著簡單的行李趕往機場。


    兩個小時之後,飛機在b市降落。


    然而來接他們的卻並不是舒雁,而是笑成在b市所設辦事處的一個主管……


    以及,成批湧來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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