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疏淺合宜,三五成數的插在上窄下園的白瓷瓶裏,花瓣邊沿上撒著金粉碾成細細金邊,清雅而不失富貴,汝南周氏家世清貴,由此可見一斑。


    周老爺子壽宴定在周家主宅,坐落在半山之上,沿著修葺一新的山路開車上去,道路兩邊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甚是好看。


    取法於天,道法自然。


    車子開過停車坪,在院子拱形的大門門口停下,蔣郭澤首先下了車,轉頭一看,笑成才不緊不慢推開車門,把一隻腳放在地上。


    “你倒是不急。”他也沒催促,但還是笑著說了句。


    笑成下車合上車門,司機就開動車子,在周家傭人指引之下,開到車位上。


    蔣郭澤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笑成身邊,活動了一下肩膀,又轉了轉脖子,“走吧。”


    他雖然沒說什麽,但迫不及待的意思已經一覽無餘。笑成彎了彎嘴角,“行。”


    等蔣郭澤抬起了腳,笑成才跟了上去。


    早在山腳就已經驗過一次身份,現在在院子門口的拱形月亮門那裏,又有人核實了他們的請柬。


    他們來的時間算早,畢竟是晚輩,又才是初露崢嶸,總是要謙虛一點。


    走進月亮門,就是一條紫絨摻雜金絲的地毯,一直鋪過院子,延伸到張開的大門。


    兩邊的院子裏已經擺滿了紅木的八蝠四角桌,桌子上墊著一塊圓形的白底金絲繞邊的刺繡桌布,桌子中央擺著一個白瓷花瓶,裏麵隨意插了幾隻勁瘦的白梅。已經有人或坐或站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都是來得早的。笑成目光掠過一圈,大多年紀輕輕,除了少數幾個在雜誌報紙上露過麵外,其他的從來沒見過。


    蔣郭澤目不斜視,直接順著鋪就的地毯往大門走了進去。


    笑成跨了一步,“現在就進去?”


    蔣郭澤偏了偏頭,“不然呢,留在院子裏難免就要和這些人打交道,這些麽……”他意味深長的頓了頓,輕輕落了句,“挺浪費時間的。”


    蔣郭澤既然這麽說了,笑成也就了然。


    算起來,兩人認識時間不長,他們在港島認識,笑成到港島做生意,先是因為港/獨被刺,再是衛邵歌買兇報複,連續牽扯上法律事務,也是聽別人介紹,他先後辭了兩個不靠譜的律師,才找到蔣郭澤。兩人算得上一拍即合。


    蔣郭澤手段利索,事情處理得幹脆利落,笑成當即就升起了和對方合作的意思,他想要往海外發展,正需要這樣一個合作夥伴。後來家裏出事,蔣郭澤又一直沒有給出迴應,這事也就淡了,結果森宇暗中小動作卻被對方發現,特意提醒他,後麵又帶著極有價值的資料來大陸投奔。他們才正式開始合作。


    也是正式合作,他們之間了解加深,雖然他們兩人都暗中調查過對方,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笑成非常信任蔣郭澤的能力,反之,蔣郭澤也很佩服笑成。


    蔣郭澤在這種事情上的敏感是笑成所不及的,而笑成在生意上的眼光和決策,又是蔣郭澤無法企及,他們兩人合作則再合適不過。加上這段時間聯手對付森宇,彼此磨合之後,漸漸有了些心有靈犀的默契。


    算起來,蔣郭澤反而是他朋友裏麵最能談得上來的一個。


    他們兩人直接進了主宅,大廳裏人並不多,零星幾個,也不適合現在上去結交。笑成和蔣郭澤分別端了個酒杯,走到一個窗邊的位置。


    窗子剛好就對著院子裏。


    蔣郭澤低頭看了一眼,一邊抿了口酒液,一邊低低給笑成介紹起來。


    樓下院子裏聚著的幾波,大都是各家小輩,不喜歡約束,趁著宴會還開始,出來透透氣的。蔣郭澤說的很客氣,但話裏話外都透著二世祖的意思。


    這些人手裏不是沒有資源,不是沒有關係,但想要結交,卻不是那麽容易。商場之上,最講究利益往來,互惠互利,彼此雙贏。


    但這些人卻並不然,大概人家本身就誌不在此,在商場上撈一把魚也都是順手為之,況且手裏的東西來得太容易,難免就不珍惜。是否和你合作,完全取決於你是不是圈子裏的人,加之你這個人順不順眼。


    當然要是關係好,那就另當別論了。


    笑成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裏對應著名字。雖然並沒有什麽結交價值,心裏有數也是好的。結果他正對著名字記人,突然就看到了一個他認識的。


    笑成端著杯子裏的酒液就是一晃。


    “怎麽了?”


    蔣郭澤湊過來問他,目光順著笑成的方向看下去。


    一個帶著眼鏡,文質彬彬的青年,正將請柬遞給門童,緩步走上了草坪,一邊走一邊解開了西裝的扣子,把右手放進了褲子口袋裏。等到走近了其中的一堆人,就輕輕抬起左手,同時揚唇一笑,隱約透出些逼人的鋒利。


    “呦嗬,”蔣郭澤頓時吹了個口哨,胳膊搭在了笑成肩膀上,“這在你們的標準裏麵,算是個極品吧?你看上了?”


    笑成頓時就給笑出來了,把他胳膊推到一邊,“說什麽呢你!”


    蔣郭澤後退了一步,一臉求知的樣子,“難道不是?雖然我也知道零號一般都是細皮嫩肉那種,不過我以為你口味會不一樣一點。”


    笑出本來都不想理他了,聽他這麽說倒是多問了一句,“你好像知道的不少麽。”


    蔣郭澤頓時笑了,“這有什麽,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征服欲很強的那類人。說起來知道你是gay的時候我還真沒多驚訝,小姑娘哪裏能滿足你的征服欲啊。”


    笑成見他越說越不像話,揚揚眉毛,用酒杯碰了一下對方手裏的酒杯。蔣郭澤家教甚嚴,習慣性微笑點頭,抬起來抿了一口。然後就聽見笑成說,“可算是堵上你的嘴了。”


    雖然他們所在地方偏僻安靜,這個場合也確實不適合說這個,他也就停了話頭,轉而說起旁的。


    笑成一邊和蔣郭澤說話,一邊搖晃著酒杯打量著院子裏那個長身玉立的青年。


    翩翩君子,文質彬彬。


    那人和院子裏的一波人紛紛打了招唿,或多或少說了幾句,一整身形,重新扣上了西裝口子,理了理衣領袖口,抬腳朝著這邊走來。


    剛好就和笑成的目光撞上。


    對方微微一愕。


    笑成笑了一下,隨即波瀾不驚的移開了視線。然後就轉頭和蔣郭澤繼續講話了。


    蔣郭澤倒是注意到了這一出,笑成一迴頭就撞上對方意味深長的目光,“我看有戲。”


    笑成一想,隨即點頭,“我覺得也是。”


    蔣郭澤有點意外,掂量不出笑成真正的意思,身子歪過來,“你說真的?你知道這位是誰嗎?”


    笑成做出個願聞其詳的樣子。


    “華天的新總裁。”蔣郭澤說,“華天兩年之內發展到今天,幾乎都是依托軍部共建的幾項技術。這人能當上華天的總裁,可想而知他有什麽樣的關係。”


    “這人叫什麽?”


    蔣郭澤正要開口,突然就站直了身,臉上表情也熱情起來,“周少。”


    笑成隨即轉身。


    一個二三十歲的男子正走過來,頭發剪得很短,看起來很有幾分軍人利落,眉眼卻微帶笑意,看起來性情似乎很好相處。


    看見笑成轉身,他往前快走了兩步,首先伸出了手,“幸會。”不著痕跡打量了笑成一圈,又看向蔣郭澤,隨即笑起來,“周少什麽,都是朋友間胡亂叫的,上君下誠,直接叫我君誠就行。”說著目光落在笑成身上,“說起來我和你名字還有點像,第一次聽到笑成這兩個字我就記住了,今天總算見著人了,有時間一起出去玩?”


    笑成自然應允。


    周君誠並不是特意要說什麽,不過順眼看見,就過來打了個招唿。


    隨意講了幾句,他就去門口站著迎客了。


    周君誠氣質極好,風度也極好,言談處事無不周全,幾句話說下來,笑成不禁感歎周家果然家世清貴,周公子果然芝蘭玉樹,溫潤如玉。然而日後彼此混熟了,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麽迴事。當然這都是後話。


    時間差不多,賓客開始三三兩兩進來。宴會大廳放置在主宅的一層中央,麵積並不大。周家主宅很有一段曆史,還留著點□□十年代洋房的味道,但內部都已經裝修一新,但麵積並不大。


    當然能出席今晚這樣場合的人也並不多。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恰到好處。


    除去空調照明供暖已經換成了現代設施,門窗欄杆之類都還留有上世紀的風味,大約也是周家氣質風度的緣故,並沒有什麽富麗堂皇的裝飾,唯有頭頂上一盞巨大華貴的水晶吊燈,層層疊疊垂下,璀璨奪目。


    無數的粼粼波光被切割,打破,分散,折射成千百束不同方向的光斑和亮片。


    打在柔軟起伏的裙裾上,打在瑩白耳垂的珍珠上,打在酒杯的邊緣上,打在男士袖口的寶石袖扣上。


    不停的反射,折射,迸射。


    無邊的璀璨。


    晃眼奪目的絢爛光影之中,他唇畔的那一絲淺笑都顯出幾分琢磨不定的味道。這是笑成第二次參加這樣的宴會,第一次是由景俊辰帶著,認識些人,混個臉熟。那時他默默無聞,不值一錢。


    第二次是收到正式請柬,汝南周氏。


    這時他聲名鵲起,家資萬貫。


    絢爛的光,璀璨的光,晶瑩的光。


    紛繁複雜的交錯穿插,讓整個宴會都顯示出一種不真實。


    但笑成卻絲毫沒有被迷惑。


    他隻是有些……沉醉,隻是不想讓自己太過清醒。


    突然間,已經裝滿了人的宴會大廳,突然發出了一小聲喧嘩。


    明明是不大能驚動的聲音,笑成卻下意識抬眼看了過去——


    所有的光都凝固住了。


    然後落在了剛剛走進來的那個人的眼睛裏。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衛邵歌正裝的樣子。


    但已經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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