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成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並不單單是出於衛邵歌的考慮。


    如今緙絲的項目已經全麵啟動了,日後發展起來,肯定需要他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住在校外就比較方便。


    其實他進入s大第一天就考慮了這個問題。但他同時又想要好好體驗一遍真正的大學生活,權衡之下,還是選擇了宿舍。況且大一就搬出去住,也不利於建立同學關係。


    隻是現在看起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並不是衛邵歌不好,隻是時過境遷,就是時過境遷。


    把周晴川送到宿舍樓下之後,笑成慢慢的朝著宿舍走去,同時心裏思考著這些問題。夜裏的微風穿過s大鬱鬱佳木,發出沙沙的聲音,就像是用一個竹編的篩子在淘米。不知道怎麽就聯想到了這裏,笑成覺得,拂過臉上的夜風,似乎也帶著一些穀物的清香。


    無數星星點點暖色的光,從樹林的間隙泄露出來。那是地麵上的地燈,深深埋在土裏,僅僅露出一個小小的突起。好像是有人從天上把一捧發光的石頭隨意撒在地上似的。


    男女生宿舍之間,就隔著這麽一個小樹林。


    笑成從樹林之間的小路穿梭而過,不時有葉子從他的臉上或者頭頂拂過。


    花木扶疏之間,月色時明時暗。


    他本不是留戀於過去的人。


    在這個時候,這個情景,卻忍不住想起了曾經的一些事情。


    並不美好——在發現自己並不能讓那些浮起的片段順從的沉寂下去的時候,笑成首先在心裏做了一個總結。


    在曾經的現在,他和衛邵歌是舍友,另外兩個人,顧晗和楚濤,也都和衛邵歌關係極好。就像現在的楊家鵬和寧坤,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就像開學那天,他和剛剛搬進來的衛邵歌針鋒相對,當年他第一次見到衛邵歌的時候,其實並不喜歡對方,或者說有點討厭。


    那個時候他高考失利,高中三年過的渾渾噩噩,也沒有複讀的決斷和勇氣。況且他知道,父親會為他安排好一切,雖然他未必會喜歡。但是事實上,他壓根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更不知道自己討厭什麽。所以也無所謂了。


    在笑康的安排下,成績一塌糊塗的他成為了s大僅次於金融之下的王牌專業——臨床醫學。


    笑康不僅是z大教授,更是國內生物醫學的奠基人。他並不是一頭紮在實驗室裏的理論學者,而是走在理論前沿的實踐者,他帶領團隊,和國內外學術科研組織合作,完成了許多大項目。比如m國的人類基因再造工程,笑康因為解決了一個困擾m國學者多年的難題而名聲大噪。後來被國家高層找到,承擔了許多保密級別很高的項目。


    笑康在斯坦福大學及醫學院取得博士學位後迴國,先致力於神經科學研究,後轉向uralbiology,就是結構生物學。主要是運用結構生物學和生物化學的手段研究腫瘤發生和細胞調亡的分子機製,集中於腫瘤抑製因子和細胞凋亡調節蛋白的結構和功能研究。


    也就是研究癌症的抑製機製。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的身份,他並沒有盡到一位父親應有的責任。從笑成小時候起,父母就常常不在家,或者是在實驗室,或者是在手術台,或者是世界各地開會或者做報告。


    笑成也並沒有成長為笑康期待的樣子。


    事實上,笑康並不滿意自己這個兒子。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關心重視笑成——笑康仍舊希望笑成能夠繼承他的事業,尤其是他的研究。


    笑成高考失敗之後,笑康想了許多辦法,多方遊走,才將笑成送進了s大醫學院。


    即使這並不是他最想要的,曾經笑成一腳邁入醫學院的時候,內心深處還是緊張和期待的。甚至認真考慮過,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完成父親的期許。


    然而他見到了衛邵歌。


    並不是如今已經大三,成熟了許多變得謙虛克製的衛邵歌。


    而是自信,張揚,熱情如火。


    渾身上下都充滿陽光和活力。


    笑成第一印象就是反感。


    那個時候他並不像現在這樣,開朗,大度,容易與人相處。即使表現的再自然,他心裏仍舊是深藏著一塊陰霾的——大約來自於某些不健康的情緒,總是如形似影驅之不去。而衛邵歌太亮了,渾身上下都發著光,好像能夠刺透重重屏障,照到他心裏深處去。


    這讓笑成感到不安。


    即使他的檔案已經被修改,他還是總覺得自己隨時隨地都會被人發現——發現他並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裏。


    尤其衛邵歌還那麽出色。


    學業上輕而易舉就能博得導師稱讚,而無論是學校社團,還是學生組織,隻要他加入進去,就會被真心接納,和擁戴。


    他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出無窮的熱力,讓人情不自禁被感染,被激勵。


    但是笑成不。


    衛邵歌這種奇異的魅力,讓他又是嫉妒,又是害怕。


    在一開始,他和衛邵歌並不親近,甚至有些不像是住在一個宿舍的舍友。


    衛邵歌很快就察覺到了笑成的刻意疏遠。


    然後他的態度變了。


    他開始有意親近笑成,關心他,和他勾肩搭背,同進同出。會主動幫他燒水,答到,記筆記。幾乎全院的老師都認識衛邵歌,他每次給笑成答到,都會引來許多異樣的目光,但最後都會給他這個麵子。


    他會約笑成一起打球——笑成的球技就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


    在笑成無法完成導師任務的時候,他主動去和導師說情,並且放下自己手裏的實驗,幫助笑成趕上進度。


    他將笑成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幫他拓展交際圈,不著痕跡的教他如何與不同的人打交道。


    他做了許多——但估計即使他什麽也不做,也很少有人能一直排斥他,抗拒他。


    他們不再是點頭之交的普通舍友,而變成了極其親近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笑成在實驗室完成最後一步細胞融合,走下樓的時候,外麵下起了暴雨。


    他有點煩惱,拿出手機準備告訴衛邵歌晚上不用等他一起吃飯了。


    而就在電話撥通的同時,他就聽見了熟悉的鈴聲——衛邵歌撐著傘剛剛走到門口,對他大力一笑,招唿到,“走吧,就知道你沒帶傘。”


    他微微一怔,動心了。


    笑成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性向,但他同樣很清楚自己那一瞬間的感覺。


    他確實動心了。


    隨之而來的並不是惶恐不安,反而是微微的安定。還有莫名的信心。


    但是事實證明,那是一種錯覺。


    衛邵歌很快察覺了他的心思,然後開始有意的疏遠他。


    隻是這一切做的十分不留痕跡。因此直到笑成發覺的時候,衛邵歌早已經離他遙不可及。


    或者本來就是如此,他們從來沒有靠近過。


    現在迴想起來,衛邵歌做的簡直不能夠更體貼。做朋友的時候他是最好的朋友,迴到舍友的位置,他依舊是最好的舍友。沒有給他任何尷尬,就這麽舉重若輕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簡直十分高明。


    隻是那個時候的笑成並不能體會到這一點。


    明亮的路燈在地上畫出一個淡色的圓。


    笑成一轉彎就出了小樹林。月色也不再明昧不定。宿舍樓棟的大門近在眼前。


    到此結束。他對自己說,然後把剩下的那些迴憶強硬的封進了腦海深處。


    過去的就是過去,改變的就是改變。


    他應該向前看。


    於是,笑成抬起頭。


    就看見了宿舍大門路燈下,明顯在等待的那個人。


    一看見笑成,衛邵歌就驚喜的迎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終於迴來了,電話老都打不通!”


    “怎麽了?”笑成有點不解。


    就在第二天,s大全麵封校了。


    昨晚九點鍾,經管院大四一位同學被確診變異性禽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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