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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折野騎在戰馬上,雙眼猩紅,猶如野獸一般,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前方。


    他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遠方的漢軍騎兵陣列。


    就像一條毒蛇,吐著信子,觀察著自己的獵物。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為,就在剛剛,就在方才,大約兩刻鍾前,胥紕軍的白狼騎兵與這支漢軍的先鋒,做了一次騎兵日常的‘交流’。


    大約兩百名白狼騎兵與一支約莫三百人,絕不超過四百的漢軍先鋒,在前方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離,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


    而在現在,那裏已經是一片狼藉。


    偌大的草皮上,隨處可見倒伏的人馬屍體。


    數十匹失去主人的戰馬,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主人已經死去,在原地哀鳴、低嘶,舔舐著主人的身體。


    蘭折野低下頭,看著一個跪在他麵前,連話都不敢說的骨都侯。


    這是胥紕軍裏向來以勇悍著稱的一個骨都侯。


    他曾經在征服大宛的戰爭中,第一個登上侖頭城,第一個登上鬱成城,第一個登上貴山城。


    斬將奪旗,屢立戰功。


    他更曾經在對大夏和康居的征服戰爭裏,多次一馬當先,衝破敵人的陣列,將其主將的首級取下來,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但他現在卻失去了一切榮譽,就像一個最怯懦的奴隸一樣跪在蘭折野麵前,瑟瑟發抖。


    他曾經引以為傲的辮子徹底的披散了開來,他曾經無堅不摧的馬刀,則已經斷裂稱為了兩截。


    更重要的是——他當了逃兵!


    他在漢朝人麵前,丟下了他的部下,狼狽的逃了迴來。


    “拉下去,剝了他的皮……”蘭折野冷冷的說道:“狼神永不寬恕怯懦者!”


    “遵命!”立即就有武士上前,拖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骨都侯往外走。


    薩滿祭司早已經在前方等待了。


    這也是胥紕軍的傳統。


    逃兵,不管是誰,都不可饒恕!


    必須用死亡,而且是最殘酷的死亡來震懾全軍。


    那個骨都侯忽然掙紮起來,他大叫著:“主子!主子!您聽我解釋……漢朝人,不可力敵啊……”


    他迴憶起不久前的那一次戰鬥,整個人都心有餘悸。


    他不是故意棄軍而逃的。


    而是假如不逃,那一個人也跑不掉。


    那些漢朝騎兵會魔法!


    哪怕是現在,這個骨都侯依然記得清楚,當時在戰場上,他麵對的究竟是怎樣的敵人!


    那些漢朝人……


    那些可怕的騎士……


    他們的戰術,完全碾壓了胥紕軍。


    他們的馬刀長而鋒利,在劈砍之中,輕而易舉的就將他的部下的馬刀給劈開,甚至是斬斷!


    更可怕的是,這些漢朝騎兵還裝備了一種輕便的手弩用於近戰。


    很多白狼騎兵,就是被這種手弩射下戰馬。


    僅僅是一個照麵,他就損失了三十餘人,而對麵的漢騎隻有一人落馬……


    其後的貼身肉搏,更是讓他毛骨悚然。


    漢朝騎兵,無論是劈砍還是格擋,都仿佛練習過千百次一般。


    他們甚至輕而易舉的閃避了自己的攻擊,然後將他們的馬刀劈砍過來。


    仿佛……仿佛就像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會那樣做……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明白了。


    這種近身肉搏和對衝,哪怕是胥紕軍,即使是白狼騎,也不是漢朝人的對手。


    但……


    無論這個骨都侯如何求饒,如何唿喊。


    蘭折野都是麵不改色。


    直到他被架到了一個刑具上,薩滿祭司們拿著刀子,劃破他的皮膚,他發出震天的慘嚎。


    蘭折野也是無動於衷。


    薩滿祭司們在活剝人皮方麵的技能,自然早就已經點滿了。


    很快,這個骨都侯就變成一個在刑具上蠕動的血人。


    而這一切才僅僅過了半刻鍾而已。


    蘭折野騎著戰馬,來到他的士兵,伸手取出自己背上的角弓,立刻有人將一支箭矢遞給他。


    那是一支人皮裹著的箭矢,人皮上還沾著溫熱的血氣。


    很顯然,這是那位骨都侯的皮。


    蘭折野張弓將之射向遠方,那個無數死者的戰場,冷然道:“偉大的狼神,不需要怯懦之人,戰場上,無令而退者,皆如此人!”


    胥紕軍上下,無不震怖。


    蘭折野迴過頭,看著那個還活著,還在蠕動的血人,輕聲說道:“為了大匈奴,隻能委屈你了……”


    蘭折野自是看得仔細。


    在方才,這位骨都侯其實盡力了。


    而且,他做的選擇非常明智。


    至少,他帶迴了一百多人,而不是被漢朝人全部殺死在那裏。


    但,他選錯了時機。


    也選錯了地方。


    抬頭遠眺戰場,蘭折野看到了,黑鴉騎正在潰散,漢朝人已經擊敗了這支王庭萬騎。


    這是蘭折野在戰前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這意味著,漢朝中軍已經可以騰出手來,集中力量來對付他了。


    而這個時候,這個骨都侯居然沒有選擇在戰場上死扛,而是逃跑。


    無疑,他撞到了鋼板上!


    蘭折野隻能拿他的命來震懾部下,用恐怖來彈壓。


    畢竟,蘭折野知道,他能夠看到,其他人也可以看到。


    在這個時候,黑鴉騎的敗亡,會使得胥紕軍出現軍心動搖。


    “我軍隻有一次機會……”蘭折野在心裏想著:“那就是擊敗眼前的這支漢軍!”


    黑鴉騎既然都已經提前敗亡了,那麽逼落騎兵恐怕也離敗亡不遠了……


    要知道,在王庭諸萬騎中,逼落騎兵的戰鬥力是墊底的。


    這支騎兵能夠成為單於的直屬萬騎,完全是因為薩滿祭司的要求。


    政治意義遠遠大於他們的戰鬥力。


    所以,蘭折野知道,一旦漢朝在右翼也解決了戰鬥。


    那麽,自己再想走,就那麽容易了。


    起碼要丟掉一半兵力,才有可能擺脫漢朝人的追擊。


    而且,即使真的擺脫了,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現在,漢朝的偏師已經襲擊了要陽後方的匈奴輜重基地,甚至可能已經占領了要陽。


    他就算是跑,也不過是從一個陷阱跑向另外一個陷阱罷了。


    當然,他還可以選擇渡過要水,穿越崇山峻嶺,去跟軍臣匯合。


    但……那樣的話,漢朝人肯定會銜尾追殺,這數百裏的道路上,胥紕騎兵將十不存一。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死中求活!


    就像他哥哥蘭陀辛曾經跟他講過的一個漢朝故事一般。


    當年,漢朝開國皇帝的死對頭項羽,在一個叫巨鹿的地方,麵對十倍於己的敵人,毅然決然,破釜沉舟,帶著沒有後路的決死士兵,硬生生的擊敗和戰勝了強大的敵人。


    項羽可以做到,蘭折野相信,自己也行!


    因為……


    他還有王牌!


    他的射雕者!


    “毒野力!”蘭折野叫著一個骨都侯的名字。


    立刻就有一個身材不過五尺三寸,看上去就像一個侏儒的匈奴貴族騎著馬,來到他的麵前:“主人!您有何吩咐?”


    千萬不要小看這個侏儒。


    事實上,哪怕是在胥紕軍之中,這個侏儒也是一個狠角色。


    有人傳說,他曾經親自殺光了他出生的氏族——僅僅是因為,氏族的人在少年時嘲笑過他。


    而更多人則親眼見過,這個胥紕軍的骨都侯是如何虐殺那些敢於蔑視或者輕視他的人。


    他唯一尊敬和服從的,大約也就隻有蘭折野了。


    因為蘭折野從不嫌棄他的相貌和身材,甚至還曾經將自己的寵妾送給對方玩了三天……


    “我命令你,帶著你的本部和雕渠難的本部,一會給我拚死擋住漢朝人的騎兵貼身……”蘭折野緩緩的對他道:“有問題嗎?”


    “偉大的主人,沒有問題……”毒野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跪下來說道:“隻要奴才活著,漢朝人就休想接近您!”


    “好!”蘭折野點點頭。


    他又叫來幾人,布置任務,都是命令他們預防和組織漢軍輕騎衝擊自己本陣的任務。


    通過剛才的接觸,蘭折野已經很清楚了,現在想要戰勝漢軍,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他和整個匈奴的驕傲——射雕者!


    將近一千的射雕者和準射雕者組成的騎射群,足以用弓矢撕碎一切敵人!


    蘭折野就不相信了,漢朝人可以在騎射上超越自己!


    但他也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一旦漢朝人解決了逼落騎兵,那麽,自己就將失去最後的機會!


    他必須在一個時辰內解決戰鬥!


    ……………………………………


    就在蘭折野在布置任務時,衛馳則拿著千裏鏡,遠眺著匈奴人的動靜。


    “這些蠻子,這是在嚇唬誰呢?”衛馳看著千裏鏡裏那個血肉模糊還在蠕動的血人,搖了搖頭。


    在他眼裏,匈奴人此刻已經是黔驢技盡,垂死掙紮而已。


    “將軍……”一個親兵騎馬過來,稟報道:“中軍傳來將令,車騎將軍要求我部拖住匈奴胥紕軍,不可讓一騎走脫!等待主力解決完鬼騎後,再全殲這支匈奴精銳!”


    衛馳聞言,點點頭,答道:“迴複車騎將軍:末將誓死從命!”


    這胥紕軍,衛馳現在已經差不多摸清楚了其戰鬥力的根底了。


    確實是匈奴軍隊裏的佼佼者——方才的那一次接觸作戰,讓衛馳印象深刻。


    細柳營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難纏的對手了。


    盡管最終漢軍戰勝了對手,但,那是靠著兩倍以上的兵力和強大的近戰火力達到的目標。


    一旦集團混戰,鹿死誰手,還真未可知!


    最重要的是——即使戰勝了對手,卻也可能是一場慘勝。


    衛馳可不想將細柳營的老營精銳盡數葬送在此。


    這樣,即使他勝利了,他的良心也會一輩子難安。


    況且,衛馳很清楚,消滅胥紕軍,隻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繳獲那些良馬、寶馬。


    這些,可是真正的寶貝!


    特別是那些大宛馬,價比千金!


    萬萬不可讓他們跑了!


    …………………………


    中軍之中,義縱望著遠方的衛馳所部的旗號搖曳,他看明白了衛馳的迴複,轉過身子,對自己的親信大將秦牧說道:“秦校尉,請足下率領兩千輕騎,自側翼迂迴到匈奴胥紕軍的背後去,扼其歸路!”


    打到現在,義縱已經知道,自己勝券在握了。


    但匈奴人卻很可能掀桌子。


    而,義縱很清楚,那些大宛馬的速度。


    毫無疑問,這是現在他的軍隊無法跟上的速度。


    假如匈奴的這支精銳要跑,若沒有人攔著,恐怕還真的能跑掉!


    義縱可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


    秦牧聞言,拱手道:“諾!”


    然後,他就策馬向後,一揮手,兩千騎隨他而動,越過中軍的屍山血海,循著黑鴉騎敗逃的路線追過去,做出追殺的模樣。


    望著秦牧遠去的身影,義縱夾了一下馬肚子,對一個傳令兵說道:“派人去催促張都尉,半個時辰內,必須解決逼落騎兵!”


    “本將再遣一千騎,前去支援!”


    相較於胥紕軍,這逼落騎,就是一塊進了嘴的肉。


    義縱的習慣,向來就是先吃到嘴的肉。


    不過,考慮到匈奴胥紕軍聲名在外,而且,這又是一支比當年的折蘭騎兵裝備更精良,對匈奴更重要的騎兵。


    為了以防萬一,義縱下令:“命令胸甲各部隨本將出擊!”


    想要消滅胥紕軍,義縱很清楚,非得用胸甲不可。


    倒不是其他部隊打不過。


    而是,這樣做很可能會出現大規模的傷亡!


    要知道,就在剛剛,義縱已經得到了南北兩軍的初步戰損報告。


    這一戰,南北兩軍斬首一千五百餘級,捕虜生擒匈奴自骨都侯以下兩千人。


    但自身,卻也付出了慘重代價。


    將近五百人戰死,一千三百多人負傷!


    這還是現在初步估算的結果,一般來說,在戰後清點損失,陣亡人數至少會增加一兩百,甚至是三百!


    基本上,現在漢匈主力的戰場交換比大約在一比三點幾。


    看上去,漢室是占盡上風。


    但你要知道,這可是漢室主力啊!


    每一個士兵都是身經百戰的好男兒,一個家庭的頂梁柱,甚至是全家人的希望!


    作為統帥,義縱首先要考慮的獲勝,然後就是帶著將士們平安迴朝。


    打一個黑鴉軍,南北兩軍這樣的精銳,都出現了如此大的傷亡。


    胥紕軍呢?


    義縱可不想迴去以後,無顏麵對關中父老。


    去年的高闕之戰,灞上軍和棘門軍打殘,關中一片縞素的悲劇,不能再上演了。


    況且,胸甲騎兵,本就是為了勝利而存在的騎兵!


    …………………………


    每個月月初,總是不想碼字,不知道為什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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