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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就做,離開義偌的寢宮後,劉徹立刻就讓汲黯去繡衣衛和石渠閣皇家檔案館,抽調了全部的天下學派檔案。


    作為穿越者,劉徹早在四年前,就已經著手為天下所有學派,以及其主要學苑和主要成員,建立了相關的情報檔案。


    包括其學派的宗旨、訴求以及主要成員的出生、經曆乃至於曾經寫過的著作,公開發表過的言論。


    統統建立檔案,按照名目細分。


    所有人的過去和現在,一目了然。===『鬥破蒼穹漫畫.chuixue.me/cx16/』===。


    劉徹用了兩天時間,將這些相關情報和資料,粗粗閱覽了一遍。


    然後,他就歎道:“想不到,諸子百家,居然發展得如此……”


    “昌盛啊……”


    數年之間,連他都沒有怎麽察覺的時候,甚至連天下人估計都沒有切身的體會。


    但諸子百家的各個的派係的變化之大,卻是隻能用天翻地覆來形容!


    以儒家為例。


    現在,儒家主要由七個大山頭。


    主張春秋微言大義,高舉諸夏主義和華夷之辨大旗的公羊派。


    認為應該親親相隱,團結友愛,大家一起河蟹發大財的穀梁派。


    還有堅持自己才是真正的《詩》傳人,而對方是異端的楚詩派和韓詩派。


    重視民生,堅持仁才是世界真理的思孟學派。


    以及同出一源,但更加激進的重民學派。


    還有對以上所有學派全都嗤之以鼻,個個都噴的荀子學派。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


    錯!


    大錯特錯!


    公羊學派有胡毋生和董仲舒之別。


    穀梁學派有到底是親親相隱,還是有條件的親親相隱的派係之分。


    楚詩派雖然有魯申公坐鎮,但魯申公到底年紀大了,而且,因為受到魯儒的牽連,所以內部各種思潮泛濫,幾乎都快打成一鍋大雜燴了!


    就連長期以來一直被儒家其他派係打壓,被官府敵視的思孟學派,在重新獲得了發展機會後,也不可避免的分裂了。


    思孟學派內部的幾位巨頭,最近兩年,就一直在爭論到底是子思先生的學問更好還是孟子的思想更好?因此鬧得不可開交!


    甚至幾乎都要發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至於其他諸如魯儒派係、曾氏之儒、顏氏之儒,齊儒、秦儒等等大大小小的派係足有三十多個!


    正應了當年韓非子對儒家的評價: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故孔、墨之後,儒分為八,墨分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


    嗯,現在也是如此。


    大家都說自己才是正統,其他人都是異端學說,是歪曲先賢的偽儒,相互攻仵不已,內部更是亂的跟開演唱會一般,嘰嘰喳喳,什麽聲音都有……


    儒家如此混亂,法家和黃老派又能好到那裏去?


    申韓、商君、李悝、慎到,高舉著先賢的旗號,法家內部各個派係,唇槍舌戰,打個不停。


    彼此之間,競爭異常激烈。


    即使是看上去主張清靜無為,不喜歡爭鬥的黃老派。


    齊黃老和秦黃老之間的分歧,實際上已經大到了天上去。


    他們現在沒鬧開,既是因為他們本性不愛爭吵,但同時也有著因為黃老派的巨頭都已經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沒有力氣爭吵的緣故。


    就連墨家,實際上也悄悄的分成了兩個派係。


    一派朝著探尋物理規則,化學衍生以及天地星辰規律的大道狂奔不已。


    而另外一派,則截然相反。


    他們才不管什麽物理定律,化學反應,他們隻想做現在可以實現的,技術上能夠大規模普及開來,能夠馬上有利於國家和人民的創造。


    這兩派,現在雖然分歧不大,而且緊密團結。


    但天知道幾十年後,他們會不會打起來?


    畢竟,墨家在曆史上,可不止有過一次的理念之分和道路爭論。


    而每一次爭論和分歧,發展到最後,必然會有人帶人分離。


    譬如許行先生當年從墨家脫離,建立農家。


    看上去,也就隻有一個雜家,因為地處安東之地,隻顧著蒙頭發展,暫時沒有力氣內訌和內鬥。


    粗粗統計了一下,劉徹就發現,現在天下大大小小,有著成員超過一百的學派派係,就起碼有一兩百個。


    其中在一郡或者多郡之中存在影響力的學派,幾乎有將近一百個。


    主流的學派,林林總總也不少於三十!


    任何看到這個數據的人,都會知道,自春秋戰國之後,又一次激烈而影響深遠的思想大碰撞和大融合,其實已經近在眼前。


    諸子百家,將再次捉對廝殺。


    不過,與春秋戰國的那一場思想大碰撞和大融合不同。


    春秋戰國的百家爭鳴,在實際上是因為宗周的秩序崩潰而帶來的必然結果。


    諸子百家的先賢們,目睹了列國混戰,生民塗炭的慘狀。


    為了救亡圖存或者再造太平,而紛紛各抒己見。


    孔子認為世界的問題根源,在於成周禮法的崩潰,於是主張複古,克己複禮,認為隻要迴到宗周時代,天子執掌天下,禮樂秩序井然的時代,就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


    而孔子的學生子夏先生,遊學天下,目睹了秩序混亂帶來的可怕現狀,於是在魏國講學,結合了子產先生等先賢的經驗和理論,進行匯總,從而誕生了法家。


    法家主張大一統,一切唯上,用法律和秩序約束人民,管理人民,盡地力之教,最終富國強兵!


    而與此同時墨翟先生,高舉兼愛非攻等大旗,站到儒家的對立麵,開始挽起袖子要大幹一場!


    自儒法墨之後。


    以齊國稷下學苑和列國的學官老人為首的先賢們,在管子、屍子等先賢的基礎上,以黃帝和老子為旗號,宣揚清靜無為,無為而治,與民休息。


    這就是黃老派的誕生。


    自是之後,又有名家、雜家、小說家、兵家等無數個學派崛起。


    一時間神州盡人傑。


    曾子、子夏、孟子、李悝、吳起、商君、韓非子、呂不韋,紛紛粉墨登台。


    還有張儀蘇秦,靠三寸不爛之舌,忽悠天下人,風光無邊。


    至此,其實,先秦的諸子百家,基本上建立健全了中國的思想派係的脈絡和大方向。


    後人基本上都是要圍繞他們的成果而對自己的思想和理論進行闡發。


    而如今,卻又不同。


    現在,諸子百家的巨頭們麵臨的世界形勢和天下形勢,與他們的祖師爺完全不同。


    今日的漢室,雖然還說不上四海升平,九州道路豺狼。


    但卻也是安穩和平的盛世時光。


    商賈勢力大興,各地的工商業越發興盛,由此帶動了天下人口流動速度的加快。


    特別是安東的屯墾移民以及淘金潮的到來,更是加速了這一進程。


    各個學派,於是不再局限於某地。


    而是開始隨著時代的發展而向天下延伸。


    這帶來了許多新問題,也帶來了許多新挑戰。


    這迫使諸子百家中的聰明人和有遠見者,不得不去思考和解決這些遇到的問題和挑戰。


    魯儒就是因為無法解決這些遇到的問題和挑戰,而在近幾年,不斷衰落,如今甚至連老巢都要公羊派和穀梁派給端了的悲劇。


    正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其他人看到魯儒的慘狀,但凡有些危機感的,都不得不加快強大自身的進程。


    於是,包括儒家在內的所有學派巨頭,都不得不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蹲下身子,仔細審查民間民情和天下變化。


    而不能再跟過去一般,高高在上的談著什麽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不顧實際和現實,非要談論遙不可及的三代之治。


    這樣做的家夥,肯定會被時代淘汰!


    而這樣一來,自然而然的肯定會出現不同想法和不同思考方向的人。


    而這些人提出來的思想理論和應變之道,又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完善,漸漸形成一個個看上去似乎差不多,但實際上南轅北轍的派係。


    譬如,思孟學派和重民派,都在高舉孟子的旗號,主張仁以愛人,義之所在萬死不辭。


    但實際上呢?


    思孟學派,宣揚的是‘仁義禮智善’,講究的是誠心誠意的對待學問,有些類似苦行僧一樣,認為隻要心誠,自然學問做得好,學問做得好,自然是君子,君子自可治世。


    總的來說,還是儒家的那老一套。


    但重民學派則不同。


    他雖然也主張仁以愛人,將孟子視為祖師爺。


    但它徹底摒棄了個人道德和行為對天下造成的影響。


    重民學派認為,隻要有利於百姓,有利於民生,有利於人民,哪怕是小人,做的事情,那也是好的。


    反之,道德水平再max,也可能誤國。


    對此,這兩派口水仗已經打了無數迴。


    彼此都宣布開除了對方‘孟子傳人’的身份。


    而從繡衣衛的檔案和報告裏,也能看出這兩個學派所依附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階級。


    思孟學派是興盛於梁國和三河地區一帶,主要依托地主和士大夫階級的學派。


    而重民學派的大本營則是在當世商人氛圍最濃厚的雒陽,其主要支持者和金主,是雒陽、睢陽、滎陽以及關中的某些大地主、大商人和大貴族。


    這自然就決定兩者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陣營的。


    將所有的這些,在心裏過了一遍,劉徹走出自己的禦書房,來到外麵,望著這繁華的世界,璀璨的世界,道:“製詔:朕聞,古者,諸侯貢士,壹適謂之好德,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乃加九錫!今天下有諸子,或曰孔子之學,或曰申韓之士,或曰黃老之長者,或曰墨翟之門徒,皆博聞多識,有治世之才!


    今朕夙興夜寐,願與宇內之士,臻於聖道。


    其於石渠閣,備酒三樽,靜候天下名士,與共稽參政務!”


    立刻就有尚書郎領命,錄詔,然後稍加潤筆後進獻劉徹案前,劉徹在檢查完後,隨即在上麵加蓋自己的天子印璽,然後將它交給一位侍中,囑托道:“下禦史,頒布天下!”


    這不是國政,也不是政策的發布命令。


    隻是一道對天下諸子百家各大學派巨頭的征集令。


    自然根本不需要禦史大夫衙門討論,然後交由廷議商議。


    皇帝一言可決!


    所以,接到詔書後的禦史大夫晁錯幾乎沒有怎麽考慮,立刻就在詔書上附署名字,然後將它交給禦史監,囑托道:“貼於露布,更令傳騎,布天下郡縣!”


    而自己則急匆匆的抬腳出門,去找自己的老師張恢。


    去幹什麽?


    當然是搶走所有人前麵,先給自己的派係,在即將舉行的石渠閣會議中,多占幾個位置!


    天子詔書上說的很清楚‘敬備濁酒,恭候石渠閣之殿,與天下名士,稽參政務,共論國策’。


    石渠閣才多大?


    晁錯是很清楚的,哪怕是司馬談和司馬寄主將他們的辦公閣樓讓出來,再騰出石渠閣外圍的閣樓,撐死了也就夠同時容納四百人與會,甚至,很可能最終隻能容納三百五十人左右。


    而在這其中,天子、貴戚以及兩千石大臣還有將軍列侯,起碼要占走五十席。


    留給諸子百家的席位,很可能隻有不過三百席。


    看上去很多,實際上少得可憐。


    旁的不說,以黃老派跟東宮的關係,最少有三十席要被黃老占走。


    另外墨家跟天子的關係也足以保證,是個墨者就能列席。


    這就又起碼少了三四十席。


    而這次天子忽然要召開的這個石渠閣會議,很可能將決定未來諸子百家的興衰。


    這樣的重要會議,自然自己這邊列席的人越多,其他派係的席位就越少,發言權就越低。


    別看現在,儒法之間如膠似漆。


    但,遇到這個事情時,晁錯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給儒家報信。


    對晁錯來說,儒家與法家現在的合作,其實隻是互相利用而已。


    若有可能,法家當然是希望在儒家頭上踩一腳,背上插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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