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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夏四月開始,晉陽和太原的百姓,就明顯嗅到了異乎尋常的氣味。


    寬闊的馳道上,一輛輛重載馬車,運著一車車的粟米和麥粉,循著秦始皇開辟的直道,蜿蜒向前。


    有些時候,從早到晚,穿行馳道的輸送車流,就沒有停止過。


    同時,駐紮在這些地區的郡兵,也紛紛動員起來,加入到了輸送糧食的隊伍裏。


    在某些地段,甚至,有著數百上千輛重載馬車或者牛車,堵塞住整條馳道的新聞。


    春江水暖鴨先知。


    代北地方的豪強,首先反應了過來。


    他們急忙寫信,召迴自己在外遊學或者周遊天下的子侄。


    同時,家裏的倉儲被打開。


    塵封已久的甲具和兵器被取出來了。


    然後發放給家臣和家兵。


    備戰,首先從地方上的豪強開始了。


    在隴右郡,在代郡,在上郡,在雲中郡,在這些北方的鄉村亭裏。


    一個個的地方名望家族的家兵和家臣以及子侄們,已經弓馬齊備,甚至開始了訓練。


    在這些地方的豪強家族、勳貴、官宦世家,有著足夠的條件,讓他們的子侄後代和家族家臣,接受足夠優秀的軍事訓練。


    而,長期以來,漢室政府在這一帶實行的也是全民皆兵的政策。


    在通常情況下,這些地區的豪強貴族和官宦,都跟軍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不是他們家族中正有人服役於某個戰功赫赫的部隊,就是祖上曾經在某支功勳昭著的軍隊裏任過職。


    騎馬射箭,操練武藝,儲備兵器,對他們來說,就像齊魯地主,習讀文書,長袖善舞,兼並土地一樣,是天性也是生存的技能。


    因為,在這些地方。


    兼並土地,奴役和剝削鄉鄰所得到的利益,遠遠沒有從軍作戰,立下功勳來得多。


    在這些地方,幾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地主豪強和勳貴家族,他們的地位、財富、權勢甚至土地,都是通過戰爭,從敵人身上得到的。


    至於剝削鄉鄰?


    講老實話。


    就拿上郡來說吧……


    一個土地平均畝產不過兩石,甚至很多地方,才一石半,滿是荒山惡土和窮山僻壤的貧困郡。


    靠剝削農民,能剝削幾個錢?


    而且,這些地方民風彪悍,百姓大抵都是慷慨激昂,熱血沸騰的勇士。


    大複仇主義和血親複仇範疇最濃烈的就是這些地方。


    地主勳貴,要是敢肆無忌憚的剝削鄉鄰,魚肉同鄉。


    根本不需要長安派禦史下來。


    當地的百姓,自己就解決了那些笨蛋!


    北地豪強,這四個字。


    不僅僅是一個形容詞,還是一個動詞。


    豪強豪強,不僅僅是腦子聰明,肌肉也足夠發達!


    對北地豪強們來說,佃戶的地租,是小錢。


    能免則免。


    他們需要的是佃戶的忠誠以及擁戴,以及桑梓的認可和認同。


    就像著名的李廣兄弟。


    他們家在成紀,早在李廣發跡前,就已經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擁有良田千頃,佃戶無數。


    但李氏曆代,給其佃戶的地租,都是少的能讓齊魯地主去撞牆的。


    李家名下的佃戶的租稅,隻有五成!


    看似,很高!


    但實際上,這些佃戶的口賦、徭役以及苛捐雜稅,都是李氏包攬。


    所以,在實際上,佃戶的佃租隻有一成不到!


    正是靠著這樣的施仁。


    李氏的家兵,人高馬大,而且體魄強壯,更重要的是忠於李氏子弟,愛戴和敬重李氏。


    這使得李廣得以一飛衝天。


    甚至,李氏未來能成為漢家重要的軍事貴族集團,也離不開這些子弟兵的奉獻和付出。


    而其他地方的豪族和勳貴,也大體都是如此。


    在這裏,在這個山川縈繞,平原寬廣,北風唿嘯的北地邊塞地區。


    幾乎每一個豪強勳貴家族,都知道一個真理:以武一切。


    家族的富貴,家族的盛興,家族的未來,家族的權勢,統統是建立在武字上麵的。


    隻要在戰場上取勝,斬下敵人的首級。


    那麽,一切付出,就能得到迴報。


    而且是成倍的迴報!


    更何況,身處邊塞,匈奴人迫在眉睫的威脅以及匈奴侵略時造成的破壞,迫使他們,隻能選擇,崇尚武力,同時用武力來獲取特權以及利益。


    這使得,哪怕是此地的列侯,此地的郡守,都與內地,尤其是齊魯的列侯勳貴,截然不同。


    在距離太原城不遠的汾陽縣裏。


    當代的汾陽侯靳康,望著馳道上,如同車水馬流一般的馬車和牛車。


    他哈哈大笑,抓起一個酒囊,大口大口的飲下囊中的烈酒,然後將它砸在地上,抽出腰間的佩劍,對著在他身後的數百家兵,大聲說道:“自先父受命於太宗皇帝,吾家與諸君,世代鎮守於此,至今凡有二十載!古人雲: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吾與諸君,望王師出塞,何止千日?”


    “諸君,今日,吾與君等同醉,來人,戰場同袍,殺敵立功!”靳康大聲說道。


    家兵、家臣和士卒們都是歡唿雀躍,興奮的揮舞著雙手,大喊著:“殺敵!殺敵!殺敵!”


    汾陽侯,是高祖功臣。


    初代汾陽壯候靳疆,以郎中騎率千人起陽夏,最大的戰功和最值得誇耀的武勳,就是在曾經在正麵擊敗過項羽大將鍾離昧。


    也因此功勳封侯。


    但,在漢初的那個名臣如雨,猛將如雲的時期。


    靳氏的地位並不高。


    情況,在太宗皇帝時期,得到了巨大的改變。


    太宗皇帝六年,丞相灌嬰率兵八萬五千人,發動河南戰役,驅逐了匈奴在長城內的勢力。


    其後,因為嚴峻的邊防形勢以及邊塞缺糧的問題。


    太宗皇帝,一方麵接受了晁錯輸粟捐爵的建議,在另一方麵,太宗皇帝采納了晁錯提出的另外一個建議:屯田!


    而汾陽侯家族,則受命承擔了在太原附近屯田積粟的重任。


    汾陽縣縣城的位置,因此南移二十裏,到了嵐水交匯之處。


    並且此地的戰略位置非常重要。


    它扼守在河西、太原和雁門三郡的中心,向西可以控製赤洪嶺,向東,則可守備石門關,同時可以管控雁門至太原的馳道。


    汾陽縣的縣城,因此規模,遠超縣城,幾可與太原城媲美。


    汾陽縣城,方圓十裏,城高三丈,城中常年駐守著一支三千人的軍隊。


    而這支軍隊的主官,正是汾陽侯。


    因此,在漢室的軍隊名錄中,有汾陽軍的編製。


    雖然不是野戰軍團,隻是守備軍隊,類似於郡兵。


    但汾陽軍的武器裝備和甲具,一點也不比野戰軍團少。


    這是因為在汾陽縣城之旁,是漢軍在代國最大的糧倉之一:羊腸倉。


    這裏,曾經常年儲備著超過五十萬石的軍糧。


    是供給和轉輸雁門守軍的最主要軍糧倉庫。


    前年的馬邑之戰,將羊腸倉的儲備糧,消耗的一幹二淨,到現在都沒有填滿一半的倉庫。


    這讓靳康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老靳家在這裏種田種了二十年。


    但是,從初代莊侯開始,到他父親共候靳解。


    靳家從未停止磨礪自己的爪牙和武藝。


    當天,靳康連夜寫了一封請戰血書,然後用八百裏加急,送往長安。


    在血書中,靳康說:臣父受命太宗、先帝,屯田汾陽,然,至死猶念:擊胡!擊胡!今陛下欲提兵,消弭胡患,請令臣為犬馬,效走狗之勞……


    而靳康這個手法,隻能算是尋常手段。


    與剻成候周昌相比,簡直就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這貨在看到道路上的車馬景象後,二話不說,帶著全家老少,出發前往長安。


    然後,到了長安,他就帶著全家人,泣血跪在公車署前,請求天子假如要動兵,就一定要用他,不然,他就沒麵目去見他老爹周蝶於九泉之下。


    劉徹被他煩的沒辦法,隻好派人將這個大爺請到宮裏住下來。


    而周昌的詭計也因此得逞了。


    他得以成功的混到了劉徹身邊,然後,他就開始出謀獻策。


    還別說,這貨還真有幾把刷子。


    至於另外一個同樣封國在太原的祁候繒湖,手段也比老實人靳康高多了。


    人家早就抱上了義縱的大粗腿。


    老繒家為了搭上義縱的快車,連節操都不要了。


    繒湖直接就管著義縱天天喊‘大兄’,渾然不顧,義縱實際上比他小十多歲的事實。


    但這個策略很有效,義氏外戚,需要祁候這樣的老牌列侯的加入和搖旗呐喊。


    所以,對這個小弟,義縱捏著鼻子收了。


    而其他列侯和封君,也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尋常的,就像靳康,寫血書明誌,聲言:若不能為國家走馬,陛下鷹犬,臣生亦何用?


    出格的,也有著各種各樣的出格手段。


    有不要臉的,也有比較矜持的。


    但總之,在整個四月,劉徹收到了足足一箱子的各種各樣的請戰血書。


    看著這些血書和一個個義正言辭,大義凜然,仿佛劉徹要不用他們,他們就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必要的列侯、封君以及兩千石。


    劉徹既有些苦惱,又有些幸福。


    因為他知道,軍心可用!民心可用!(未完待續。)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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