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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等參見陛下……”


    因為不是正規的朝會,屬於皇帝忽然召見群臣,所以,群臣也沒有跟朝會時一樣,大禮參拜,隻是微微躬身致意。首發哦親


    “陛下詔臣等前來,可是有要務?”丞相周亞夫抬頭問道,露出了厚重的黑眼圈。


    最近,漢家丞相府和禦史大夫衙門,是徹底忙成了狗。


    去年秋八月,地方上報的去歲新增戶口和土地的數據,到了現在,已經到了必須確認和核實的時候了。


    再不把這個事情搞定,再過三個月,就又到了確認戶口與土地增殖情況上報的時候了。


    在秦漢兩代,戶籍與土地的管理,嚴格無比。


    法律將天下的百姓,無論貴族官民奴婢,統統分為五個群體:王侯、官、民、市、奴。


    編戶齊民的羅網之下,鮮有人能逃脫律法的管轄。


    當年,秦朝時,秦始皇的親信,大宦官趙高犯罪,依然被依法除去官籍(史記。蒙恬列傳。


    到了漢室,對人口和土地的清查以及管理,比之秦朝,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因為,漢室政權,比秦朝更依賴算賦。


    老劉家的皇帝,隔三差五,就要宣布‘其除田租’‘除田半租’。


    對土地田稅的征收,是能少就少。


    於是,國家財政嚴重依賴於田稅之外的另一個大稅收入,也就是所謂口賦,實則就是人頭稅。


    漢律規定,所有人,包括諸侯王和列侯,每年需要繳納一算(百二十錢的稅賦,商人和奴婢倍之,另外,年十五還不嫁人的女性,也倍之。


    到劉徹即位,宣布商人的人頭稅,加了一條,漢人奴婢以五倍之。


    這筆人頭稅的收入,在整個漢室至今五六十年的曆史中,在多數時候,是超過了田稅,甚至是國家最主要的經濟來源。


    漢室天子也借此政策,完成了其君權淩駕於一切之上的鋪墊。


    道理很簡單。


    自周以來,稅賦分開。


    稅是國家開支,用來養官吏,以及應付平時開支。


    而賦則是天下百姓和官民,供養天子,為其營造宮室、陵寢以及編組軍隊,抵禦外侮的。


    當皇帝的小金庫裏的錢比國庫裏的錢多的時候。


    丞相、百官,自然都要給皇帝跪下唱征服。


    因此,漢室對戶籍的管理,實際上比土地嚴苛。


    至少土地允許買賣。


    而戶籍,卻禁止隨意脫籍。


    依照漢律規定:諸脫戶籍,家長徒。


    家族裏有一個人脫籍逃亡,戶口本上的戶主就要被叛徒刑。


    太宗皇帝時,車騎將軍郅候薄昭也曾經寫信給淮南厲王劉長說:亡之諸侯,遊宦士人,及舍匿者,論皆有法。


    而事實也是如此。


    太宗皇帝十四年,河內郡守坐‘知亡人脫亡名數,以為保,免’。


    一位相當於********的巨頭,因為企圖亡匿一個脫籍者,被摘掉了烏紗帽。


    但在目前,漢室的情況,卻並非是逃亡百姓過多,以至於朝廷不得不收緊律法,嚴苛打擊逃亡士民。


    目前,漢室國家總體上輕徭薄賦。


    皇帝慷慨大方,揮揮手,就是田稅三十稅一,賦稅永不加賦。


    在實際上,普通自耕農和小地主甚至佃戶,並不需要逃亡和隱匿。


    因為,假如他們逃亡和隱匿在那些豪強地主名下,在實際上,他們要遭受更嚴重的剝削。


    就像齊魯地主那樣,地主豪強不把自己的奴婢的最後一滴血榨幹是不會罷休的。


    更何況,著籍對普通百姓的好處,遠遠大於壞處。


    首先,就是可以合法的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與財產安全。


    依照漢律規定,被登記在冊的土地和家宅以及個人財產,受到國家保護。


    土地買賣需要由官府作保,並登記在冊。


    沒有人敢隨意侵害和傷害他們的合法權益。


    記載在石渠閣檔案裏的那一個個各種坐‘傷人’‘侵人民田’‘不償人責’‘役使過律’而被一擼到底的列侯,足以驚醒大多數貴族。


    至於地方上的豪強要是敢隨意橫行不法,那麽,地方郡守一定很樂意在給自己增添一筆政績。


    當然,這並不一定。


    畢竟,法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地主權貴和官僚有太多辦法對抗法律了。


    但總體而言,當前天下,大體平穩,小老百姓即使活不下去了,也還有路可走,無論是南下去東海郡拓荒還是北上安東,都是一條路。


    官府還會統一組織,安排路上食宿呢!


    至於關中就更簡單了。


    地主稍微苛責一些,人家就跑去上林苑了。


    隻要勤勞肯幹,是餓不死人的!


    其次,著籍還可以獲得賜爵,漢家的爵位是可以變成錢的,皇帝隔三差五的賜爵,其實就是在發放福利,百姓可以在自己日子過的艱難的時候,賣掉自己的爵位,而買主通常是商人和地主。


    所以,當前天下戶籍工作的重點其實並不是瞞報和漏報,隱匿人口。


    因為地主和豪強們,早就被酷吏們‘調、教’好了,沒有人敢在沒有收買好地方官前就能安全無虞的瞞報和隱匿人口。


    何況,現在瞞報和隱匿人口在經濟上並不劃算。


    所以,現在漢室的戶籍問題,實則是地方官虛報和亂報人口與土地數量。


    為了升官,下麵的官員,尤其是關東的地方官,沒有什麽事情是不敢做的。


    區區捏造戶口和田畝數量,又算個什麽?


    有良心的,虛報個一成,沒良心的,虛報三五成。


    這樣,就能將自己的政績做的漂漂亮亮。


    反正山高皇帝遠,朝廷也很難發現自己的詭計。


    許多的官僚,都是通過這樣的手段,得以升遷。


    直到劉徹即位,考舉盛行,才開始讓這個問題浮出水麵。


    下到關中地方亭裏的考舉士子們,不止一次向丞相府以及禦史大夫衙門,甚至直接上書劉徹,指出他們在地方看到了很多‘不存在’的戶口和土地。


    明明他的官署的檔案裏,在某地有幾戶人家,還有土地,但跑過去一看,啥都沒有,光禿禿的,不是山林就是荒坡。


    此事,引起了劉徹的注意。


    雖然講道理的話,這些家夥這麽玩,在短期內,是雙贏的。


    他們贏了政績,而劉徹拿了實惠——捏造的土地和戶籍,照樣是要交稅服役的,但他們並不存在,於是,就隻好讓其他存在的人,幫他們買單。而這些稅賦,最終都會繳納到劉徹的口袋裏。


    然而,劉徹知道,長此以往,肯定要出事。


    於是,借著馬邑之戰的大勝之威。


    劉徹下令,首先徹查和全麵清點關中戶籍和田畝。


    自然,負責這個工作的是丞相周亞夫和禦史大夫晁錯。


    這些天來,周亞夫單單是看公文,每天都要看十幾萬字!


    常常工作到深夜,哪怕是休沐日,都要處理公務。


    可謂是忙成狗了。


    直到不久前,才把這個工作搞定,初步清理出了被虛報和捏造不存在的戶口和土地。


    在這次劉徹傳召前,周亞夫正在晁錯的禦史大夫官邸做客,兩位三公關起門來,正在商量著該怎麽匯報。


    實在是清查出來的真相,觸目驚心。


    整個關中,六十八縣,有三十五縣有虛報和捏造的戶籍、土地情況。


    總共有三千多戶和十幾萬畝不存在的戶口和土地。


    這還是關中!


    天子腳下!


    出了函穀關和蕭關,天知道,關東和關北亂成什麽樣子了!


    以天子的脾氣,若是知道了,必然又是雷霆大怒。


    但這個事情,卻不是那麽好處理了。


    因為,很可能會涉及整個天下的大半官僚,稍有不慎,就是大動蕩。


    但不報告不行。


    正發愁呢,天子的傳召到了。


    此刻,周亞夫與晁錯的內心都是惶恐的。


    因為,這個事情,雖然不清楚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可能是太宗,也可能是先帝時期。


    但,卻是在他們任內被捅出來。


    無疑,兩人都要擔責任,誰也跑不掉。


    雖然周亞夫和晁錯,都不是那種擔不起責任,或者不敢擔責任的人。


    但這個事情上麵,他們太冤枉了!


    ……………………………………


    劉徹看著周亞夫和晁錯的模樣,自然也能腦補出一些問題來。


    實際上,周亞夫和晁錯的工作進度瞞不過他。


    按照製度,丞相和禦史大夫,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報告他們的簡牘。


    通過簡牘,劉徹很輕易就能知道,這兩人在幹嘛,工作進度如何。


    更何況,還有繡衣衛作為耳目。


    這個膿包捅的有點大。


    但捅的好!


    不把濃汁擠出來,遲早要出大問題!


    長痛不如短痛。


    拖延下去,二三十年,這個膿包恐怕就要變成癌症了!


    但怎麽擠膿包,也是個技術活。


    劉徹從沒想過能一口吃個胖子。


    這個事情,隻能慢慢來,一步步,先關中,再三河,最後天下。


    要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措。


    想方設法,將這些官僚變成一小撮企圖危害國家社稷和天下安危的賊子!


    現在,劉徹還不急。


    “今天,召集諸卿前來,是因為朕剛剛接到了安東都督的奏報……”劉徹站起身說道。


    周亞夫與晁錯頓時長出一口氣。


    心頭一塊大石落下。


    安東的事情,再大也就那樣了。


    至少無法威脅到國家存亡和天下穩定。


    “安東都督,在去懷化數百裏外的饒樂水,有了大發現……”劉徹拍拍手,身旁的王道立刻就讓人捧出了去年薄世獻來的玉龍和玉龜:“諸卿請看,此乃安東都督所獻之玉器,皆為饒樂水附近所發現的……”


    玉龍和玉龜,被宦官們捧著,放到了群臣眼前,讓他們逐一審視。


    “安東都督,在日前親自前往饒樂水巡查,發現了更多的玉器和器皿,皆確認無誤,為伏羲氏、有熊氏以及有虞氏之遺物,最晚的也能追溯到春秋之時的孤竹國了……”劉徹繼續說道。


    群臣聽了,都是渾身一戰。


    伏羲氏,是公認的聖王。


    至於有熊氏,軒轅氏是也!


    有虞氏,舜帝!


    這三大氏族,是諸夏民族公認的始祖和源頭。


    他們怎麽會出現在安東之外?


    無數人心頭疑慮不絕。


    卻聽得劉徹說道:“朕已經知道,哪裏是誰的道場了!”


    “伏羲之同產妹,女媧之道場是也!”


    這個宣告,如同一個雷霆,炸響在群臣之中。


    倘若別人這麽說,可能大家或許會以為這個人是瘋了。


    但假如是皇帝的話,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理論上來說,皇帝可以決定天地星辰,日月運轉,讓物理規則和化學反應隨心所欲。


    他擁有僅次太一神的權力,可以隨意決定妖魔神鬼的誕生和毀滅。


    更何況,劉徹還自證了自己的天命。


    他已經與上古的三王一般,獲得與天對話,解釋和修改天命的權柄。


    就像劉徹,在宣室殿裏掛起‘四海窮困、天祿永終’的牌匾,天下人唯有遵從和頌揚天子的偉業與神聖,沒有一個人敢異議和反對。


    劉徹卻是拿著天子劍,繼續說道:“此地,本該合當兩千載後,有聖人出,現世,存亡斷續,接續過往!”


    兩千年後,紅山文化,橫空出世,改寫了中國的文明譜係,將諸夏文明的各個支流的脈絡和交融過程展示在後人麵前。


    其發現的女媧神廟,更是印證了神話傳說的一些跟腳。


    現在,它的出世確實有些早了。


    劉徹也很擔心,假如不給它披上一層神聖外衣,可能會被無知子孫毀壞。


    所以,他提起天子劍,正色的道:“朕已知天意,此地出現的過早,不當啟封!”


    “然祖宗神廟,先王之道場,神聖不可輕侮!敬天法祖,朕之所願也!”


    “其令:丞相請命有司,以宗室列侯勳貴大臣及兩千石子嗣並功臣後裔、有功士卒,遴選年二十三以上,有德行,能奉宗廟者,為祖陵衛隊,為天下先王陵寢守陵,各以一載至三歲不定……”劉徹舉起天子劍,下達命令。


    “諾!”周亞夫和群臣們對此都沒有意見。


    派遣自己家的世子,去給祖宗先王守陵,這是榮譽,也是責任!


    劉徹看了,也是點點頭。


    守陵並保護先王陵墓和文物不受盜墓賊和盜匪侵襲,這隻是其一。


    更重要的目的,還是要培養這些貴族功臣的下一代,將他們培養成諸夏民族主義者。


    並且將國家、民族的概念灌輸給他們。


    想想看,一旦唯有給先王守陵後才能有資格繼承家業和爵位的下一代登場,他們勢必會比他們的父輩更加重視國家和民族的概念,更加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這一點很重要。


    尤其是,未來分封製將複活。


    沒有這個前提條件打埋伏,分封出去的王侯,很容易就會被當地同化。


    而有了這個製度,最起碼,哪怕這些人遠離中國本土,他們也依舊會記得自己來自哪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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