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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飛逝,轉瞬,田裏的粟米熟了,就要到收獲季節了。


    同時,一年也走到盡頭了。


    思賢苑中,太子莊園。


    兩百多個童子,人人穿著嶄新的新衣,規規矩矩的席地而坐,一雙雙充滿了渴望和求知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站在莊園草地正中的一位身穿著錦衣的男子,他們的老師——太子率更令張湯。


    “跟著我一起念:蒼頡作書,以教後嗣。幼子承詔,謹慎敬戒……”張湯指著用炭筆寫在木板上的字,一個一個的教著童子們。


    劉徹則坐在莊園的一間雅居之中,看著這一切。


    “倉頡作書,以教後嗣。幼子承詔,謹慎敬戒……”轉瞬,爽朗的朗讀書聲傳入耳,幾乎將劉徹拉迴那兩千年後的世界仿佛迴到了學校的校園之中。


    當然了,此時的啟蒙教育,跟後世沒法比。


    基本上,在啟蒙這一塊,此時,無論貴賤,全部都是從倉頡篇五十五章開始學起的。


    所謂倉頡篇,其實就是漢初長安的書師,根據從秦宮竹簡裏找出來的李斯所著《倉頡篇》趙高所著《爰曆篇》加上太史令胡毋靜所做的《博學篇》整理合編而成。


    總共五十五章。


    基本上,這五十五章學完,就能算一個識字的人了,可以去學習諸子百家的著作了。


    這《倉頡篇》還是很有意思的,特別是漢室建立後新編的五十五章,每一章都是不多不少六十字。


    “這些童子這十幾天學的怎麽樣?”劉徹問著身邊兩個放在這莊子裏充作監督和後勤工作的宦官:“可有發現特別聰慧的?”


    劉徹對於他心血來潮建立起的這個皇莊啟蒙學苑還是挺上心的。


    除了沒有自己赤膊上陣外,其他一切能做的都做了。


    如今,整個太子*上下大臣,除了剛剛來上任的太子太傅、少傅和詹事,這三個他使喚不動的人外,其他人都被他趕著五到十人一組,輪番來這裏給童子們上課、啟蒙。


    今天算是今年的最後一堂課了。


    接著就是秋收,然後,這一年就過去了。


    “迴稟家上……”一個宦官小心的答道:“孩子們都學的挺認真的,其中有十幾個特別聰明的,如今已經差不多能寫會認第一章了……”


    “哦……”劉徹點點頭,對於這個成績,劉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漢字尤其是古代漢字是全世界最難懂也最難學的文字。


    沒有之一。


    複雜的結構,完美的構造加上繁多的筆畫,使得自古以來,學會漢字的讀寫,比之其他語言都要難上數倍。


    這固然不利於啟蒙教育。


    但是,一旦學會了漢字,那麽,最起碼平均智商是完爆西方的字母文字教育出來的渣渣。


    簡單的來說,中國漢字從設計到使用,都是專屬精英的。


    先人們設計和使用漢字,一開始就是給精英階層甚至是統治階級準備的。


    自然,作為代價,漢字的難學難懂也就不可避免了。


    當然了,這些難處,先人們早就注意到了。


    從甲骨文到小纂,從小纂到隸書,再從繁體字到簡體字,漢字幾千年的演變史都說明了,為了適應時代的發展和知識普及的需要,我們的先人一直在努力,從未放棄過自我更新和進化。


    但總歸萬變不離其宗。


    即使是後世的天朝,歐米鬼畜學起漢語來,還是一個個的喊難。


    所以,這些思賢苑裏的孩子,能在十幾二十來天時間裏,學會六十個字,簡直就是天才了!


    劉徹蒙學的時候,花了一個多月才算認齊《倉頡篇》第一章的六十個字呢!


    不怪劉徹的前身腦子笨,實在是此時的蒙學一上來就直接是困難模式。


    後世有人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就要直接學小學六年級的內容的嗎?


    《倉頡篇》在劉徹的眼中,難度差不多就是後世小學六年級的語文難度了,甚至還要高!


    但沒辦法,此時的啟蒙教材就一本《倉頡篇》。


    學完倉頡,直接就是大學的內容了,一堆《尚書》《詩經》《韓非子》丟過來……


    隻能說,在西漢當學生,特別不容易。


    但相對的,學出來了,就不用愁就業問題了。


    反正,現在就算是關中的各縣,地方上的亭長什麽的,也是一堆文盲。


    甚至縣衙的衙役,識字的也是鳳毛麟角。


    將這個問題擱到一邊,劉徹把王道喊過來,問著:“王道,少府衙門那邊跟內史衙門那邊準備的怎麽樣了?孤要的倉庫和人手都準備好了嗎?”


    劉徹沒辦法,不得不在秋收開始之前就跟內史還有少府這兩個衙門打好招唿。


    因為,這馬上就是九月了,九月過去,這一年就結束了。


    跟大天朝差不多,每到年底,漢室各衙門就會開始突擊花錢、突擊辦事。


    天朝的衙門突擊花錢是為了花光預算,省得來年預算撥款不夠。


    現在漢室的衙門也差不多是這麽一個原因。


    但,漢室衙門倒不是為了向上頭伸手要預算。


    而是,漢室衙門的各項日常支出和薪水的發放,是從賦稅裏抽的。


    根據劉邦定下的規矩,漢室朝廷所有衙門上到丞相府,下到地方的縣衙,一切支出都應該‘量出而入’。


    簡單的來說,就是上一年你這個衙門花了多少錢,下一年你能攤牌下去的雜稅啊徭役什麽的就是在這個框架裏。


    這個問題呢,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


    簡單的用一句話概括,大概就是,每個郡縣每年衙門的修繕,道路的整飭,水利設施的維護還有衙役和差役的薪水,朝廷是不負責的,由地方官員自行解決。


    所謂自行解決,當然就是征稅、徭役什麽的了。


    譬如說,漢律規定,芻槁稅的一部分可以算做地方衙門的收入不用上繳中央。


    而顯而易見,假如你今年花錢花少了,那明年這部分抵扣和留存什麽的也就相對的減少了。


    官僚們怎麽會允許出現這種錯誤?


    加之每年朝廷都會在每年歲首的十月進行考績。


    於是,跟大天朝一樣,每到年底,漢室各個衙門,包括三公九卿,都會開始突擊花錢,突擊辦事。


    反正,一句話,就是死,也不能讓來年衙門的日子變壞!


    更加不能讓自己的官帽有危險。


    這是官僚的本質決定,不由個人意誌而轉變。


    “迴稟殿下,少府那邊的倉庫和地方都已經騰出來了,另外,還有牛車三百輛、馬車兩百輛,也已經準備好了,至於內史衙門那邊,也都安排好了,由備盜賊都尉劇孟率領內史司曹的衙役從旁協助!”王道低頭答道。


    少府跟內史這麽積極配合,當然不全是看在劉徹這個太子的麵子上了。


    劉徹隻是一個太子,麵子還沒大到讓這兩個龐然大物這麽積極的全心全意的協助。


    而是這事情對他們有好處,突擊花錢,突擊辦事嘛……


    劉徹這麽一弄,就等於給這兩個衙門背鍋了。


    萬一考績的時候,差那麽一點,劉徹閉著眼睛都能猜到他們會把責任往他這個太子身上推。


    但是沒辦法,想要馬兒跑,怎麽能還不給馬吃草?


    “孤知道了……”劉徹點點頭,這個問題他自然是早有心理準備的。


    “傳孤的命令!”劉徹站起來:“讓關中七十五縣以及長安九市的‘擅權’三日後來孤的思賢苑一會,孤要與民同樂!”


    “諾!”王道點點頭。


    漢室太子,常常都會在自己的宮苑中招待關中甚至關東的地方豪傑與名流。


    這屬於太子的日常活動,基本上不會讓人太過注意。


    但是,劉徹自打迴了長安後,一直就在調閱少府衙門的文檔和內史衙門、丞相府、禦史大夫衙門的記載。


    從枯燥的文檔中,劉徹對平賈製度更加深入的了解。


    根據少府的記載:諸司市常以四時中月實定所掌,為物上、中、下之賈,各自用為其市平,毋拘它所。眾民賣買五穀、布帛、絲綿之物,周於民用而不讎者、均官有以考檢厥實,用其本賈取之,毋令折錢。萬物昂貴,過平一錢,則以平賈賣與民。其賈氐賤減平者,聽民自相與市,以防貴庾者。


    這麽看的話,平賈製度似乎是一個物價的自我調節機製。


    但實質上,這個製度比想象中複雜的多。


    因為,許多交易實際上本非是錢貨的交易。


    農民出售或者購買的東西,也並非是完全拿錢的。


    打個比方,某農民挑著一百石粟米來到集市。


    其實,他並不是想把這一百石粟米變成錢,而是來購物的。


    這樣一來,他首先得先把米賣給米店,然後再拿錢去購買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但是,大多數農民大字不識一個,這麽複雜的流程,他們通常懶得去走。


    於是,這個農民是直接挑著米到他所想買的東西的店鋪購物的……


    那他的米跟他所購買的商品之間的價值衡量,就需要一個裁決者。


    而這個裁決者通常就是該市集的‘擅權’。


    而市場是多變的,商人是狡詐的,為了防止市集的商人勾結起來,於是,在平賈之外,還有個官方的定價,各市集所有商品,官方都會給出一個官價。


    但官府有多坑爹,跑過衙門的基本都知道。


    通常衙門製定官方價格,隻為一件事情,那就是對自己有好處。


    打個比方,某縣縣令自己家栽種了某些經濟作物或者他名下有某個產業又或者他受命需要購買某個商品。那這官價肯定就是照著這個官員的利益來製定的了。


    就像賣炭翁裏描述的那樣,一車碳,千餘斤半尺紅菱一段綢,係向牛頭充碳直。


    所以,擅權們實際上最常做的一個工作就是代表商人與官府衙門交涉。


    官府定價太離譜,擅權就會使用自己的特權,要求與衙門商談,然後談出彼此都能接受的價格來。


    看上去是不是充滿了‘民煮自由笵’?


    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這裏麵的貓膩,多的讓人發指!


    基本上,有良心的擅權,會多多少少考慮一些百姓的利益。


    而沒有良心的。


    官商勾結,聯手起來給農民一個剪刀差,使勁的盤剝農民。


    在少府、內史、丞相、禦史大夫各衙門封存的案卷之中,因為這樣的問題而被查出和判刑的各地擅權和官僚數不勝數。


    至於後來劉徹的弟弟劉彭祖依樣畫葫蘆,以諸侯王之尊親自下場,派人跟地方官府還有商人們搶食,這自然就激起眾怒,直接被捅到朝廷上,廷議上,以至於小豬都要派出使者持節清查。


    從這個例子,劉徹就能想象,他要是想動這些人的奶酪,這些人指不定就要跳起來跟他對著幹了。


    這是很簡單就能推測出一個結果。


    在利益麵前,這些家夥恐怕沒幾個會甘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利益被人搶走,哪怕這個人是太子!


    因為,劉徹現在要動刀子的地方,是糧食啊!


    而糧食與蠶絲,是農民最大的兩個可以出售的商品。


    假如糧價被固定了,農民就完全不再需要向過去那樣,需要求助擅權,直接把糧食賣給國家,然後拿了錢去購買自己所需要的物資。


    其中受損的,可不僅僅隻是糧商,整個市場都將受到影響。整條食物鏈都可能因此損失慘重!


    劉徹讓王道去把關中的擅權們請來。


    則是想看看,到底識趣的人有多少。


    識趣的話,劉徹就不用掀桌子了,大家好商好量。


    要是不識趣的話,劉徹就隻能掀掉桌子,砍一批腦袋,抄幾個富商的家來祭旗。


    “不教而誅是為罪啊!”劉徹心裏想著。


    他覺得自己還是挺有節操的,最起碼,動刀子之前,還會跟商人們商量一下。


    除此之外,劉徹還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在擅權裏摻沙子,要是能將關中七十五縣的擅權都換成了他的人,那麽,以後什麽事情幹不成?


    商人的力量,利用好了,也是能對社會有益的。


    劉徹走到窗台邊上,揮揮手,將王道喊道身邊,吩咐著:“等會下課以後,你去跟張湯說一聲,讓他將最近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這些老師的備課記錄和他們發現的重點學子拿來給孤看看!”


    說完這話,劉徹就閉上眼睛。


    這備課記錄,是劉徹搞出來的一個新玩意,為的就是防止這些洗馬、舍人,自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跟他打馬虎眼。


    除了備課記錄外,劉徹現在還要求他宮中所有大小官吏,每天工作完成之後,都要寫一個記錄,備案,以供查詢。


    反正,現在白紙產量還不錯,基本上能供應得了皇宮和他的太子*的用途。


    皇宮裏,現在基本上還是用著竹簡,所以,白紙消耗量小。


    隻有劉徹的太子*中,因為劉徹提倡用白紙,所以現在,白紙已經取代竹簡,成為書寫和記錄的載體。


    “諾!”王道躬身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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