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四,你瘋了?”


    虯髯大漢扭頭,驚恐地看著瘦小男子道。


    “我沒瘋,瘋的是你,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惡賊,當年為了區區百兩黃金,親手殺害了自己的義兄,你可還記得?”郭四臉龐猙獰道。


    “你怎麽知道……你是誰?”虯髯大漢雙目圓睜。


    “我是誰,下地獄去問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吧。”郭四又一刀捅進虯髯大漢心口,虯髯大漢自然不甘引頸受戮,一掌拍向郭四的腦袋。


    郭四側身躲過,手中的匕首順著虯髯大漢的胸膛滑下,仿佛開腸破肚一樣,下一刻虯髯大漢的腸子流了一地。


    “嗬嗬……救……救我……”


    虯髯大漢麵向酒樓方向,懇求、悔恨、怨毒等各種神情交織,伸著手臂,向前走了兩步,瞳孔中光芒無聲消散,最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哈哈哈……阿爹,阿娘,孩兒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郭四看著死去的虯髯大漢,滿是鮮血的臉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大笑了一聲。


    旋即,縱身躍起,準備離去。


    但剛躍上半空,一道嗡鳴聲響起,兩根弩箭直接洞穿了郭四的小腿,郭四慘叫一聲,從空中跌了下來。


    下一刻,數十名身穿暗紅勁裝、帶著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的人出現在屋頂、街道各處,將酒樓團團圍住。


    那些人實力都不弱,最少都有拓脈境的實力,身上氣息暗沉,手中拿著破罡弩,弩箭上弦,齊齊對著酒樓內的人。


    變生肘腋,酒樓內的所有人都顯得驚慌不已,不知所措。


    江湖人用弓之人不勝枚舉,但用弩之人卻少之又少,僅僅因為勁弩乃是朝廷管製武器,不允許民間、江湖大規模製造,凡大規模手持勁弩者,無一不是朝廷中人。


    而酒樓外那些人,手中拿的正是破罡弩,專破江湖武夫罡氣,絕對是朝廷中人無疑。


    這才是真正讓酒樓內眾人驚慌失措的根本原因。


    “啪……啪……”忽然,酒樓二樓響起鼓掌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鐵口直斷,以命換命,命道人看相、算命的本事,還真是名不虛傳啊!”


    “隻是不知,道長有沒有算到自己今天也會有橫禍呢?”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一名年約二十多歲、麵若冠玉,相貌有些陰柔的青年站在樓梯口,略帶笑意地打量著算命道士。


    青年的身後,還站著三人,兩男一女。


    兩名男子,一胖一瘦,胖者相貌敦實憨厚,滿臉笑容,雙手攏在袖中,富態十足;瘦者則如若竹竿,瘦骨嶙峋,手臂齊膝而長,指骨寬大,滿手老繭。


    女子年約三十多歲,相貌清麗,卻作道士打扮,穿道袍,束道髻,身背一柄長劍,滿臉寒霜,氣質清冷。


    “醫不自醫,人不度己,老夫從來不為自己看相算命。”算命道士看著青年,慢慢道:“另外,老夫一向與人為善,所謂善有善報,怎麽會有橫禍呢?”


    “與人為善?”青年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玩味道;“救一人而殺一人,是與人為善?”


    “擅殺官吏,劫掠官銀,是與人為善?”“滅人滿門,雞犬不留,是與人為善?”


    “你還想要善有善報,真當老天爺瞎了眼嗎?”


    “殺官吏,自是因為他貪贓枉法,該殺;劫掠官銀,自是因為銀錢沒有用在他該用的地方;滅人滿門,自是因為他們全家為富不仁,該死而已。”


    “殺該殺之人,行該行之事,滅該滅之輩,難道不是積德行善嗎?”算命道士道。


    “哼,強詞奪理,一派胡言。”青年冷嗤一聲:“就算你所說屬實,這事兒也自有朝廷決斷,何時輪到你們來多管閑事了?”


    “嘿,朝廷?朝廷有個鳥用?”


    算命道士還沒說話,坐在葉青對麵的和尚將一個雞腿囫圇塞進嘴裏,連肉帶骨頭一起嚼得粉碎,哢嚓哢嚓作響:“真要等朝廷來管,這天下的百姓早就被餓死了。”


    “所以,朝廷不管,我們來管!”


    “貪贓枉法,殺!”


    “為富不仁,殺!”


    “魑魅魍魎,殺!”


    “妖魔邪祟,殺!”


    一連四個“殺”字,擲地有聲,煞氣騰騰。


    “殺僧不戒,果然好大的殺性啊!”


    青年不屑道:“隻不過區區草莽,也敢妄言朝廷不是,不自量力!”


    “非也,非也……咳咳……這天下,既非皇帝的天下,亦非你們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身為百姓,身為這個國家的主人,朝廷有錯,我們為何不能言語一二?”


    “你們能做,就不允許我們說嗎?”


    “你們不管,就不允許我們管嗎?”


    “咳咳……”


    旁邊桌那名書生,慢慢說道,一邊說,還一邊劇烈地咳嗽著,仿佛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樣。


    “一派胡言,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事事都由你們胡亂插手,那法何存,律何在?”青年眸光一眯,道:“這國家天下,豈不亂套?”


    “你們雖口口聲聲說為了百姓,為了行善,若真是為了百姓,為了國家,為了天下,就就應該將你們所謂的貪贓枉法、為善不仁等人、等事告知朝廷,由朝廷公斷,而非私自妄為,擾亂國法。”


    “依我看,你們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與地位而已。”


    “商人逐利,武夫逐名,與蛆蠅逐屎無異,皆是一丘之貉。”青年把玩著手中絲帕,冷笑不已:“一僧一道一書生,管盡天下不平事,聽聽,多好聽的名頭,隻可惜,不過是一群蠅營狗苟、欺世盜名之輩罷了。”


    “嘿嘿,當婊子還立牌坊。”青年身後的胖子笑眯眯道。


    “一僧一道一書生,管盡天下不平事,竟然是他們?”聽到幾人的對話,酒樓內的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誰啊?”


    “這你都不知道,一僧,是指殺僧不戒,就是那個和尚,為人嫉惡如仇,性情剛烈;一道,是命道人,應該就是那名算命道士,相術高絕,最善替人看相批命,但卻有一規矩,就是替人看一次相,那人就必須替他殺一人,以一命換一命;一書生,則是指病書生,病書生飽讀詩書,自詡聖賢子弟,最痛恨貪官汙吏,見一人則殺一人。”


    “哦,原來是他們啊,聽說他們前幾天在清河滅了馮家滿門,殺了剛上任沒多久的市丞,沒想到他們膽子那麽大,還敢出現在這裏?”


    “馮家,馮家可是書香門第,他們為什麽要滅馮家滿門?連女人小孩都沒放過!”


    “誰知道呢,不過我聽說是馮家與當地市丞勾結,哄抬物價,欺行霸市什麽的,反正不是什麽好事。”


    “那確實該殺。”


    “殺倒是該殺,但是滅人滿門是不是有些太過了?稚子何辜?”


    ……


    “放你娘的屁,你們做官的都是一丘之貉,灑家殺了你,為民除害!”不戒聽到青年男子和胖子的話,頓時怒不可遏,雙腿一屈一直,地麵如蛛網般龜裂開一圈,不戒則如離弦之箭,直撲青年男子。


    不戒的速度奇快,眨眼就到了青年身前,一刀劈下。


    雪亮的刀光,映得人睜不開眼睛。


    “叮”


    一聲輕響,刀光散去,不戒以比去時更快的速度倒掠而迴,落地後踉蹌倒退了幾步,每退一步,地麵上都留下一個數寸深的腳印,腳印上寒氣彌漫。


    而不戒的手臂,戒刀上,則結上了一層厚厚的青霜,臉色鐵青。


    “大太陰手?!你是誰?”


    見狀,命道人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不戒的實力不弱,乃是實打實的洗神境,可一個照麵就吃了大虧,眼前那個年輕人一定不簡單。


    青年男子用絲帕擦著手,動作優雅矜貴,笑道:“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本官天雍巡按校尉……楚人和。”


    “巡按校尉?你是陳情院的人?!”命道人大驚失色。


    “你說呢?”楚人和輕輕笑道。


    “嘩……”


    聽到命道人的話,酒樓內一片嘩然。


    “陳情院!”


    葉青也微微一驚,和靖安司一樣,陳情院是大楚設立的另一直屬於皇帝的神秘機構,但不同於靖安司,靖安司掌管、處理天下詭怪事宜,陳情院則是大楚朝廷專門設立的用於監察九府四海、掌管全國諜報、處理江湖事物的神秘組織,其內之人盡為精銳,實力之強絕不下於靖安司。


    且相比於靖安司機構遍布天下九府,為百姓所熟知,陳情院就顯得十分神秘,隻有府郡一級才設有機構衙門,並且也不是所有郡城都公開設置有陳情院分院,隻有一些宗門林立、門閥橫陳、局勢複雜之地才有陳情院的機構與人員駐守。


    就譬如洛水郡,就有沒有陳情院開設的機構與衙門,但與之毗鄰的鳳陽郡卻有。


    不過,沒有衙門機構,並不代表沒有陳情院的人,陳情院言稱監天下之事,察四海之人,明九州之事,陳民情於君,人員自然遍布天下,眼線遍布各地,可能是一個販夫,可能是一個走卒,可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能是一個富甲一方的商人,可能是日日相伴的枕邊之人,可能談笑風生的知己好友,甚至有可能是位高權重的官員吏生,名動江湖的豪俠方士。


    毫不誇張地說,靖安衛內也有大量陳情院安排的眼線與細作,那怕有一天有人對葉青說顧隋唐、方小慢也是陳情院的人,他恐怕都不會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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