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陶一直覺得,自己行走在一條看不見光明前途的路上。

    他想要的生活,和送到他麵前的東西,根本就是兩樣。最重要的是,他早已察覺,皇帝這個位置,遲早會成為貴族和大臣們手中的提線木偶。

    除非,再一次重新洗牌,整個王朝全部重來。

    但是,這樣沒有任何好處,隻是讓這個國家上的人民的日子再倒退幾十年,這個國家的發展再走一次彎路。餘陶覺得,沒有任何意義。

    他一直想得很多,也一直都覺得,既然皇帝這個位置沒有了存在的必要,那麽,幹脆就不要好了。隻是,這也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畢竟享受過權柄之後,敢於放手的人,幾乎沒有。

    追逐權力,向來是人類的通病。

    他一直冷眼看著那些為了這個帝位鬧騰個不休的人,自己的父親,背後支持的人,在餘陶看來,都像極了一群為了一塊骨頭流著口水紅了眼睛的狗。

    他不想做他們當中的一個。

    但是,世事善變,他不僅成了其中的那個,還成了那個被推出來的傀儡。

    父親看不清楚,但是餘陶自己卻明白,自己身後最大的支持者鍾家,終究是有另外的心思。不過沒關係,鍾家現在根基不穩,如果沒有自己的支持,短短的時間內是不可能有那個取代皇室的能力的。

    那麽,就還有足夠的時間。

    隻是,他需要支持。需要,別具一格的存在,將他從這種僵局中拯救出來。

    “你是李牧言的妹妹。”在李婉雲的目光中,餘陶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李婉雲的臉色不變,心中卻莫名地泄了氣,“他是心中有大丘壑的,我想,作為他的妹妹,你想必也是不凡。所以,這些事,我也許可以對你說?”

    李婉雲恭敬地行了一禮,大聲道:“謹遵陛下旨意,臣女告退。”她連一句都不想聽,轉身飛快地離開。

    餘陶看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不敢多說什麽。

    身邊太多的人都不屬於他自己,作為一個皇帝,他足夠憋屈。

    餘陶登基之後,很快就做了先帝沒有做的事情。他遣散了那些年歲已經很大的宮人出宮,然後借著這個機會,將宮內許多旁人安□來的探子都丟了出去。

    李婉雲立刻就發現,和沈勳的聯係變得不是那麽容易起來。

    因為餘陶登基之後,沈勳自然而然地就沒了殿前行走的職位,如今正在家中留守待命,而他安排的人手,卻在如今這一場中事故中被打發出去了許多。

    李婉雲開始覺得有些不太方便起來。

    沈勳也覺得不方便。但是他卻知道,這並不是餘陶對自己有所防備,而是被殃及池魚。因為他手中的人馬擺在明處的除了某些關鍵部位的之外,其餘的依舊好好地存在著。這些都是餘陶知道的,如今想來,應該也是餘陶特意留下的。

    想著這些,沈勳也隻打定了主意今後往宮中送人要更加小心一些。

    同時,他也有些焦灼。人少了之後,自己要聯係李婉雲就不方便了許多,如果真的有什麽事,隻怕雙方信息不暢,鬧出什麽事請來。

    沈勳就琢磨著,是不是將李婉雲從宮中度出來。

    先皇的葬禮很快就完成,曾經的宮妃們都被送到宮外好生供養,餘陶才覺得鬆了一大口氣。

    然後,他就要開始考慮到大婚的事情了。

    隻有大婚了之後,他才被視作成人,可以名正言順地掌管朝政而不會有人有足夠的理由指手畫腳。

    好在許珍今年年歲也已經足夠了,先皇也隻是他的族叔,禮貌性地守上三個月就好,所以他隻需要再等上一段時間就好。

    餘陶大婚的事情作為登基之後的第二件大事,很快就開始了籌備的工作。

    皇帝的婚事,從來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禮部剛剛從一個喪禮中掙脫出來,就陷入了婚事的籌備當中去。這樣的反差,讓很多人都一時調整不過來,鬧了好些笑話。

    這樣的氣氛中,鎮國公府上下一片歡愉。

    隻是在某些晚上,鎮國公也會想起,如今餘陶雖然貴為皇帝,但是鍾家在後虎視眈眈,若是有一個萬一……

    很快他就將這些心思都拋到了邊上去。不管如何,自己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那麽,就算是為了許珍,也斷然不允許這件事變成最終的限時。

    仿佛隻是一瞬間,他就已經定下了基調,日後,和鍾家就要變成仇家了。

    後宮空虛,李婉雲這個皇後宮中的司醞也就沒有了什麽要忙的事情。但是很快,她就被調入了禦書房的茶水間,另外做了皇帝書房的司醞。

    許多有心向上的宮女用豔慕的眼光看著她,李婉雲卻隻覺得,這件事當真讓人煩悶到了極點。

    她入宮本就隻是為了給先帝找麻煩,如今看來,找完麻煩後沒能及時撤出,事情就演變成了給自己找麻煩。

    餘陶的喝茶口味與李婉雲之前伺候的先皇後不同。先皇後為了逢迎先帝的口味,喝茶向來喜歡淩冽的高山茶,餘陶卻喜歡相對溫柔許多的口味。李婉雲本就在這方麵有口味敏感,給餘陶沏了幾迴茶之後,很快就被餘陶欽點,今後就由她來負責茶水。

    這份別樣的寵愛,讓許多眼刀紛紛地落到李婉雲身上,李婉雲這個時侯卻已經淡定了。

    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反正已經是在眾人的目光之下,那再引人注意一點,其實也無所謂了。

    反倒是沈勳,對這樣一個變化有些不太高興。雖然當初沒有說過將來到底是怎麽辦,但是他一直以為鍾家和自己是有默契的,李婉雲將來必須出宮,隻是現在,餘陶的這一副架勢,又算是怎麽迴事?

    沈勳覺得,自己有些想咬牙起來。

    秋天的時候,餘陶和許珍就大婚了。

    李婉雲得了三人悠閑,卻不知道自己能夠去哪裏。

    然後,很快她就不發愁了。

    因為大婚過後,正式升任皇後的許珍在知道她的存在之後,第一時間就派人將她送出了宮。

    李婉雲站在宮外,看著空茫茫的大路,一時之間,居然分外茫然。許珍,到底是為了幫自己,又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誰,隻是單純地為了吃餘陶的醋才這樣做的呢?

    這個問題最終無解,因為誰都不可能跑到許珍麵前去問一聲。

    沈勳立刻就趕了過來,接走了她。

    被送入沈勳名下的莊子裏,李婉雲有些尷尬地發現,沈勳的繼母,上一任成國公夫人姚子萱也在那裏。

    姚子萱倒是好脾氣地對她微笑,道:“你就是勳哥兒從宮裏接出來的女孩兒?過來讓我看看吧。”

    李婉雲過去行了一禮,麵對姚子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倒是長得很像曾經李家叫做婉雲的那姑娘。”姚子萱忽然說,“那時候勳哥兒雖然不曾明說過,但是那眼角眉梢,都是那個意思。不過李家運勢不好,那孩子如今也不知道在哪裏。”

    李婉雲心中一跳,輕聲道:“不是聽說,那李家女已經被貶為賤籍?”

    姚子萱搖搖頭:“不會的。李家女當日……”剛剛說了半句,姚子萱忽地笑了起來:“瞧我,本來是

    想看看你的,如今卻說起這些無趣的舊事來,你想必也聽得煩了。”

    她打量了李婉雲一陣,笑道:“果然是個標致的姑娘,難怪勳哥兒這樣急急地迎了進來。”

    李婉雲禮貌地笑了笑。姚子萱有些感慨:“勳哥兒也是運道不好,先是碰上家喪,守了三年,如今又遇上國喪,又要等些日子。若是平常的日子,像勳哥兒這麽大的,都已經有孩子了。”

    李婉雲微微一笑,轉頭就說起京中如今男女婚嫁的習慣來。姚子萱也就順勢接了上去,顯然對這個話題隻是隨口說起。

    這樣的態度落在李婉雲眼中不由得又多想了一層。

    姚子萱對沈勳的婚事漠不關心,是因為真的徹底放手了嗎?

    李婉雲出了宮之後,很快就聽說了鍾穎定親的消息,對方的門第並不見得那麽高,家裏的環境很是簡單,人也是個寬厚的性格。這樣的人家,實在是千裏挑一的。

    姚子萱就笑道:“如今這個消息還隻是在私底下說,畢竟國喪未過,誰都不敢明確地說定親。不過既然有了傳言,想必也是已經定下了。公主殿下倒當真是偏疼女兒,選了這樣的好人家。”

    李婉雲輕笑,這樣的人家,想必不是明唐公主的手筆,而是鍾皓的手段了。

    隻是不知道,鍾皓到底是用什麽樣的方式說服了明唐公主的。

    在莊子裏過了幾日,跟著姚子萱悠閑度日的時候,李婉雲也漸漸地心情鬆快了下來,和姚子萱見麵的時候,心中那股子尷尬勁也慢慢地消退了。

    將姚子萱當做一個可以聊天說話的朋友之後,李婉雲才發現,姚子萱其實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雖然家中的門第不高,但是顯然是受過很好的教育的。

    想到當初姚子萱那麽決絕地喝下絕育的虎狼之藥,李婉雲不由得有些好奇了起來。

    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曆才讓姚子萱做出了這種決定?

    當時的她還是年少的時候,怎麽就對自己那麽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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