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詔獄多為臨時性的,並不常設。也就是說隻要皇帝下詔就形成了詔獄,其鞫獄衙門也是如此,皇帝下詔由何衙門鞫獄,那麽此衙門就臨時成立一個機構,名曰“製堪所”或“根勘所”。


    李三堅一案,趙佶下詔,由禦史台按鞫,那麽禦史台就抽出人手審理此案。


    詔獄不常設,那麽其羈押人犯之地也是如此,詔獄形成之後,臨時監獄就由以官舍充,但不得占用學舍、驛廟、寺觀。


    李三堅臨時羈押之處就是個官舍,還是個環境較為幽靜、優雅的官舍。。。


    官舍為一個封閉的院子,院子當中種著一些柏樹,參天柏樹遮蔽住了陽光,院中也就顯得異常的幽靜。


    整個臨時充作詔獄的官舍,除了門口有些皇城司的兵卒警戒並不許閑雜人等靠近之外,看不出與一般官舍有什麽區別。


    不過此時幽靜的詔獄卻被一片嘈雜之聲打破。


    “狀元郎,你這是畫的何物啊?”


    “你眼睛瞎了啊?狀元郎畫的是大海啊,喏,這是海,這是船。。。”


    “不但有大海、舟船,還有港口呢,隻不過這些舟船為何都在冒煙?”


    “就是,就是,舟船冒煙豈不就是著火了?著火的舟船還能繼續行駛嗎?”


    “船上做飯不也要冒煙嗎?”


    “砰。。。。”


    “哎喲!”


    “你豬腦子啊?你家做飯還冒出滾滾濃煙?”


    此時看守李三堅的禦史台眾官吏均成為了李三堅畫作的忠實觀眾,圍著李三堅剛剛畫成的一副畫作是議論紛紛。


    “哈哈,此為蒸汽輪船,蒸汽輪船當然就要冒煙咯。”李三堅聞言哈哈大笑道。


    李三堅被皇城司之人羈入禦史台設的詔獄之後,也就過了兩次堂就再無動靜了,於是閑著無聊之際,就重操舊業,以繪畫自娛自樂。


    李三堅為皇帝親自下詔羈入詔獄的欽犯,在皇帝有新的旨意之前,禦史台是不敢妄動的,不能用刑、不能逼供等等,還得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李三堅少了一根寒毛都是不好交代的。


    於是李三堅在詔獄之中就過上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悠閑日子,李三堅也因此還長胖了不少。


    而大宋堂堂新科狀元郎,李大官人閑得蛋疼之際,欲吟詩作畫、揮毫潑墨,眾禦史台官吏又豈能不滿足他這個小小的雅興?


    話說李三堅再提一些更加過分的要求,如尋一風月女子以解寂寥之苦,禦史台說不定也能滿足呢。。。


    李三堅自為開封府府衙右廳推官以來,幾乎每日裏是公務纏身,連睡覺都是掐著時間的,因此哪裏還有重操舊業的機會?


    此時李三堅樂得清閑,並繪出了一副少有的得意之作,立體畫《南港全輿圖》。


    “蒸汽輪船?李狀元,何謂蒸汽輪船啊?為何冒出如此滾滾濃煙?”一名禦史台官吏好奇的問道。


    “呃。。。所謂蒸汽輪船是不為人力、畜力或風力所動的。”李三堅一邊欣賞著自己的畫作一邊答道。


    “不為人力、畜力或風力所動,那麽靠什麽行船啊啊。”一名官吏更為好奇的問道。


    “煤。。。靠燒煤行船,因此蒸汽輪船才會冒出滾滾濃煙。”李三堅答道。


    “煤?燒煤?”


    “狀元郎啊,下官一直認為狀元郎乃是個隨和之人,可沒料到狀元郎竟如此戲弄我等,燒煤行船?你也不怕將舟船點咯?”


    “哈哈哈哈!”


    眾人頓時發出一陣大笑,同時沒有一人相信李三堅所言。


    不過李三堅倒也沒生氣,坐了下來,雙手抱膝,翹著二郎腿,搖晃著腳尖,笑吟吟的看著眾人發笑。


    李三堅沒有再繼續解釋或者爭辯,李三堅也無法解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論這樣,狀元郎之畫可謂是神來之筆,巧奪天工是也。。。”此時一名禦史台官員擠開眾人,伏下身子,細細的欣賞著平鋪在院中石桌之上的《南港全輿圖》,一邊欣賞一邊感歎道。


    官員因長坐而形成的大屁股還晃來晃去的,幾乎將他人的視線都擋完了。。。


    《南港全輿圖》所描繪的是一幅海港畫卷。


    藍天白雲之下就是深藍色的海灣,海灣之中有兩道數裏長的長堤,就像兩條巨大的雙臂環抱著海灣。


    海灣之中除了川流不息、往來遊弋的各種船隻之外,就是矗立在海灣之中的碼頭。


    碼頭之上有蕃商、胡商、夥計、挑夫、車夫、小廝等許多人,眾人均在忙碌著,有驗貨的,有討價還價的,有搬運貨物下船的,也有許多官吏檢驗貨物、核定等等,還有許多專門做胡商生意的漢人商賈忙著拉生意,遠處海麵上有許多海上巡檢司的船隻來迴遊弋。


    《南港全輿圖》李三堅使用的是立體畫手法,且畫的極為精致,就連碼頭忙碌之人臉上的胡須都清晰可見,蕃商或胡商藍色眼珠子居然還隱隱閃爍著藍色光芒。


    觀看此畫,使人頓生身臨其境之感,並使人愛不釋手,不禁生出欲占為己有之心。


    “滾開!”大屁股禦史台官員擋住了眾人視線,而此時忽然一旁傳來一身低喝聲。


    喝聲有些怪異,似乎是捏著嗓子發出的聲音。


    眾人心中一驚,均轉過頭來,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數人,其中數名明顯為宮中內侍打扮,並簇擁了一名披著黑色大髦之人。


    大屁股禦史台官員見狀頓時大驚,忙不迭的躲到一邊去了。


    大屁股禦史台官員可是上過朝的,見到披著大髦之人又豈能不認識?


    披著大髦的人隨後走到桌邊,雙手撐著石桌,欣賞著李三堅的《南港全輿圖》,一邊欣賞一邊歎道:“吾許久未見如此佳作了,真乃精妙絕倫也!鬼斧神工,非人間之物!”


    “陛。。。陛。。。下。。。。?”李三堅見狀自軟椅之上一躍而起,身法是靈便之極,看著當今聖上,神宗皇帝第十一子趙佶,結結巴巴的說道。


    “李翰韌好興致啊,居然此時此刻能做出如此佳作?”趙佶隨後轉頭看著李三堅微笑道。


    “陛下!”李三堅聞言硬著頭皮答道:“微臣居於此地靜心思過,之所以靜心,方能繪出此畫。。。”


    趙佶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暗暗稱是。


    趙佶於書法繪畫方麵造詣亦是匪淺,當然也明白,繪畫之人要想做出一幅滿意的畫作,非靜下心來不可,隻不過李三堅靜心思過,居然思出一幅《南港全輿圖》出來?使得趙佶感到啼笑皆非的。


    “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聖安!”眾人反應過來之後,於是與李三堅一身躬身行禮道。


    “聖躬安!”趙佶極不耐煩揮手道:“罷了,免禮平身。”


    趙佶對這些俗禮是不在意的。


    “李翰韌,你還知道有過?今日朕倒想聽聽你有何過錯?”趙佶隨後不理其他人,看著李三堅問道。


    “陛下,微臣思之再三,臣之過有三。”李三堅聞言坦然答道:“不應與正月十五施行,此一過也;不應於宣德門外施行,此二過也;當請得陛下旨意,方可施刑,此三過也,此也是微臣最大的過錯。”


    “哎,李翰韌啊,難道朕就如此不值得你李翰韌信任嗎?你就如此信不過朕嗎?”趙佶聞言說道。


    “微臣死罪!請陛下降罪!”李三堅跪下磕頭道。


    雖“南揖北跪”,雖宋人是以作揖行禮為主,但當行大禮之時就得行大禮,此時李三堅請罪,就得跪下行大禮。


    就是信不過,雖李三堅態度是異常惶恐請罪,但心中仍是不岔,周方庚一案,趙沆第一被李三堅擒獲,不都是趙佶下旨輕判的嗎?那麽這次李三堅當然就信不過趙佶了。


    “起來說話吧。”趙佶見狀對李三堅說道:“其實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宮中之事也並不是完全就由朕做主的。”


    “陛下,既然陛下如此說,那麽微臣也說句心裏話吧。”李三堅聞言說道。


    “李翰韌,有事隻管說。”趙佶說道。


    “陛下!”李三堅想了想後說道:“臣思慮再三,雖過錯有三,但此事若再來一次,臣依然會如此行事。”


    “嗯?這是為何?”趙佶聞言詫異的問道。


    “臣不為其他,隻為我大宋江山社稷,為了陛下江山永固。”李三堅緩緩的說道。


    “哈哈!”趙佶聞言心中歡喜,拍了拍李三堅笑道:“朕也知道你李翰韌對朕忠心,因此此時朕親來此處,不過李翰韌,你奏章中所說的血氣方剛又是作何解釋?”


    “這。。。這。。。也是微臣肺腑之言也。。。”李三堅聞言尷尬的答道。


    “哈哈,你可真是個實在人。”趙佶聞言笑道。


    “來人,拿酒來,朕許久未如此開心過了,今日朕與自家兄弟不醉不歸。”趙佶隨後拖著李三堅就向內走去,邊走邊喊道。


    “翰韌,你的《南港全輿圖》送與朕如何?不會不舍得吧?”趙佶隨後對李三堅說道。


    “官家說哪裏話?微臣陋作能入官家之眼,能博得官家青睞,實為微臣之榮幸,臣蓬蓽生輝也,哪有舍不得的道理?”李三堅答道。


    “哈哈!如此朕今日就笑納了,梁師成,好好收拾收拾,不得損壞一絲,若有破損,自領庭杖。”趙佶隨後與李三堅勾肩搭背的向內走去。


    禦史台諸官吏及宮中內侍見狀,均是暗暗咂舌不已。


    人言趙佶寵信李三堅,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並且這寵得簡直沒邊了。。。


    若李三堅此次真的能夠毫發無損,那麽此後當立即投在他的門下,許多人心中甚至想到。


    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來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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