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簾人出身如燕,燭底粉妝明豔,羯鼓初催按六麽。無限春嬌都上,舞群腰。畫堂深窈親曾見。宛轉楚波如怨,小立話心曲未終。一把柳絲無力,倚東風。”


    皇宮之中,數個舞妓正在跳一種名曰六幺舞的舞蹈,舞姿婀娜多姿,輕盈優美,一旁還有數個歌妓彈奏著美妙的音樂,絲竹聲聲,猶如人間仙境。


    “來,李翰韌,再飲一盅,我等許久沒在一起如此飲酒了,此時此刻,朕忽然想起了端王府的時候啊。”趙佶端起一杯酒對李三堅笑道。


    “陛下,請。。。請。。。”李三堅極為局促不安的說道。


    此時正值先帝趙煦大喪期間,喝點小酒也還算了,居然還有宮妓歌舞?這已經算是違製了。。。


    若此事過後被禦史台言官參上一本,李三堅吃不了兜著走。


    到時候皇帝趙佶肯定是沒事,倒黴的隻有李三堅。


    可此時李三堅有心相勸,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宮中枯燥的生活李三堅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皇帝貴為九五之尊,主宰天下,似乎是想幹嘛就幹嘛,為所欲為的,其實對他的限製還是不少的,就連平日裏的一些日常事情,如走路、坐姿、吃飯、睡覺等等都有不少限製的,必須規範,否則就會有人“冒死進諫”。。。


    因此曆朝曆代的皇帝並不是個個都是做的喜笑顏開的,其中的大多數人並不快樂。


    對於趙佶這種皇帝更是,少年天子,且多才多藝,詩文詞賦、琴棋書畫、蹴鞠築球是無所不通,這樣的人,怎能甘心後宮枯燥的日子?


    總是要尋些樂子的。


    此時趙佶困於宮中枯燥的日子,想找人陪他喝酒、聊天,聽聽歌、瞅瞅舞蹈什麽的,難道李三堅就立即“冒死進諫”,以博得自己的直臣之名?


    李三堅可不是如此迂腐之人的。


    “卿家!”趙佶見李三堅臉上陰晴不定的,於是說道:“為何悶悶不樂的?”


    “哦,稟官家,微臣忽然想起府衙之中的一些案件,因此。。。”李三堅聞言連忙以開封府府衙之中的事情搪塞。


    “嗬嗬,卿家真是勤政。”趙佶聞言看著李三堅問道:“周吏人一案,卿家是否對朕心懷怨言?”


    當然有怨言,李三堅聞言愕然看著趙佶心中暗道,周方庚一案沒有趙佶護著,或者說趙佶全力支持李三堅的話,定能將其一幹人等嚴懲。


    不過雖李三堅滿腹埋怨,但此時怎能明言?不但不能明言,連神色也不能表現出一絲半毫。


    對皇帝存有怨言,那麽做官也就做到頭了。


    “官家!”李三堅心中念頭快速轉了一圈後答道:“千萬不要嚇唬微臣啊,微臣自紹聖四年就跟隨陛下,至今已四年了,在此四年間,陛下恩遇於微臣,可謂是恩重如山,陛下待微臣如兄如師,臣堅哪裏敢有怨言?”


    李三堅的這句話倒是實話,曾經的端王趙佶在李三堅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他,不但解決了李三堅的後顧之憂,同時還在經義、文章等方麵給予了李三堅不少幫助,可謂是李三堅的半個師父,可以說沒有趙佶,就沒有李三堅的今天。


    李三堅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此情此恩,李三堅一直銘記在心。


    李三堅說到動情處,眼角都有些濕潤了,趙佶見到不由得歎道:“難為你還記得,哎,朕兄弟雖多,但其實朕自幼也是很孤獨的,朕自幼父皇、母後也是先後離世,此與你和曾相似啊,因而你我之間乃是半師半友。”


    趙佶始終是以李三堅的師父自居。。。


    “陛下!”李三堅抹了把眼淚後又道:“官家問起周吏人一案,微臣有何想法,微臣此時心中隻是有些傷心。。。”


    “傷心?”趙佶聞言詫異的問道。


    “正是!”李三堅答道:“微臣傷心的是,微臣年少,少不更事,惡吏如此禍害我大宋江山社稷,可微臣卻無法為陛下分憂,微臣此時深感無力之極。”


    李三堅此言帶著一絲隱隱的勸諫的意思,但李三堅先打出感情牌,然後再做出一副自傷自憐的模樣,料趙佶能夠接受。


    這種勸諫方法亦是出自《鬼穀子兵法十三篇》,李三堅活學活用,用在了趙佶的身上。。。


    李三堅希望趙佶今後對待如周方庚這種惡吏萬不可心慈手軟,一定要殺一儆百,否則將會嚴重影響宋律的公正性。


    果然趙佶聞言又是長歎了口氣後道:“朕知道你為了大宋江山社稷,為了朕,實乃是位忠臣直臣,可你要知道,宮中之事,朕有時候也是做不了主的。”


    趙佶與李三堅算是半師半友,此時兩人又喝了不少酒,趙佶此言就是肺腑之言了,算是對李三堅吐露了心聲。


    太後向氏此時的身體是越來也差,雖仍在“垂簾聽政”,但卻是少有理政了,幾乎是趙佶做主了,不過雖然如此,趙佶仍是不得不顧忌向太後,向太後的人,趙佶也不敢輕易動他們。


    李三堅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麽了,宮中之事,能夠不參與就不參與,能夠少摻和就少摻和。


    話說宮中之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摻和的,基本上摻和進去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對此,李三堅是心知肚明的。


    “行了,不說這些事情了。”趙佶隨後問向李三堅道:“朕記得你在禮部試之時寫過一篇文章,名為《邊策問》,其中對西戎邊事是頗有見解,朕很好奇,你明明是瓊台儋州之人,為何對西戎之事如此了解?”


    “官家!”李三堅聞言答道:“談不上了解,隻不過微臣在端王府之時,縱覽史書,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心腹之患與癬疥之疾的區別,秦之有韓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夫齊之於吳也;疥癬之病也。此時西戎為吳之齊,而北虜方為秦之韓。癬疥之疾不足懼,心腹大患才是最可怕的。”


    李三堅很想說其實大宋的心腹大患不是西夏也不是契丹,而是最北麵的女直,也就是女真,同時李三堅又想說內政不理才是心腹之患。


    但此時李三堅不敢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李三堅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因此微臣還是這種觀點,能夠不對西戎用兵就不要用兵,盡量與其交好,甚至盡量忍讓,此時當集中全力應對最北麵的北虜,陛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哼,西戎僭越稱帝,叛我自立,並且不斷寇邊,襲擾我朝軍民,攻城略地的,如此,怎樣才能與其交好?”趙佶尚未說話,一旁的童貫冷哼了一聲道:“難道非要忍聲吞氣嗎?如此我大宋顏麵何在?我朝曆代先皇無不以收複河湟、河朔等地為己任,如此不用兵怎樣才能收迴來?等著賊子們拱手相讓嗎?還是僅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能要迴來嗎?”


    一般來說,皇帝在與大臣論事之時,內侍們怎敢胡亂插嘴?弄不好會被拖出去亂棍打死的。


    可趙佶是個較為隨和之人,對待下人較為寬厚,同時趙佶自幼父母雙亡,在宮中長大,身邊一天到晚的圍著一群內侍、宮女,因而趙佶是從骨子裏對他們是信任的,甚至可以說是信賴、依賴。


    趙佶聞言絲毫不以為忤,端著酒盅笑嘻嘻的看著李三堅,等待他的迴答。


    “可其緊要之處在哪裏?”李三堅也喝了不少酒,聞言心中頓時有些生氣,於是反駁道:“其緊要之處在於你根本就拿不下西戎,自我朝仁宗皇帝寶元二年以來,我天朝與西戎的戰事已經斷斷續續的持續了六十年之久,在此六十年間,我朝除了勞民傷財、耗費國力使得國庫空虛,還得到了什麽?得到過一寸土地嗎?就算得到也很快失去,根本就拿不穩,如此又何必與西夏用兵?”


    李三堅隨後對趙佶說道:“陛下,微臣仍是不會改變自己的觀點,那就是不到有實力將其一舉擊敗,不到有了滅其國的能力,萬不可輕易與西夏動兵。”


    與西夏的和與戰,自仁宗朝開始,直到現在,皇帝、朝廷大臣之間不知道爭論了多少迴了,直到目前為止,仍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糾纏在一起,爭論不休的。


    李三堅也不敢保證自己的觀點就是對的。


    同時李三堅也不想摻和到這種事情當中去,可童貫如此言語,使得李三堅不得不出口反駁。


    “你又怎知目前我天朝無力全取西戎?”童貫聞言道:“若我天朝上下一心,全力與西戎一戰,必能滅其國,誅其族,可就是因為你們這些文人囉嗦的緊,瞻前顧後的,從而貽誤了戰機,西戎戰事也是久拖不決,小子,知道什麽是貽誤戰機嗎?料你也不懂軍伍之事。”


    “我是不懂!”李三堅氣往上衝,大聲說道:“可我也知道未慮勝,先慮敗,故可百戰不殆的道理,無必勝的把握,絕不可輕易動刀兵。”


    李三堅說完,端起酒盅,猛灌了一口,喝的太急,就劇烈咳嗽起來。


    趙佶見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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