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即正月朔日,謂之元旦,俗唿為新年,而十二月最後一日,俗雲月窮歲盡之日,謂之除夜,又名除夕或除歲,在除夕驅儺、守歲,也是迎新年的重要活動,迎新活動也就從這一日就開始了。


    此時臨近元日,東京開封府城臣民淨庭戶、換門神、掛鍾馗、釘桃符、驅儺、放爆竹、沐香湯、放花燈、飲屠蘇酒、肅衣冠祭祖等等忙了個不亦樂乎,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迎接新年,開封皇宮也不例外,皇宮內外均是張燈結彩的,一片喜慶的氣氛。


    開封街上的百姓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開封各大酒樓、酒肆、茶肆、勾欄等等也是人滿為患,熱鬧非凡。


    此時東京開封府也聚集了無數來自各地的趕考士子,眾士子唿朋喚友,聚集在酒樓、酒肆、茶肆、客棧等地,評論朝中之事,猜猜考題、探討學問,以備三年一次的春闈大比。


    葉夢得、李三堅、冉雲彪、曾公明議論朝政,吸引了周圍眾多士子的目光,隨著時間的推移紛紛聚集在葉夢得、李三堅等人的周圍,磕著瓜子、花生,喝著熱酒,各抒己見,說得是越來越熱鬧。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葉夢得這家夥是個人來瘋,人越多就越興奮:“均是元豐之人,為何就不能相容?鬥來鬥去,損耗的卻是我大宋國力。”


    “兄台所言大是。”一名來自秀州的舉子說道:“不過兄台之言也有些不妥之處,元豐之人不可相煎,難道元佑之人就可以嗎?元豐、元佑均是我朝之人,又不是外虜,都是大宋臣子,又何分彼此?非得到你死我活之地步嗎?”


    “元佑之人皆是因循守舊之輩,豈容其居於廟堂之上?”一名來自溫州的舉子反駁道:“今我聖朝外北有北虜、西有西戎,虎視眈眈,南有亂匪作亂,如此形勢,如不行雷霆之變,若再慢慢調養,實則愈加積重難返,愈加百弊叢生,終至外不能禦北虜、西戎,內不足保民安國,至於變亂乃至覆亡,亦不可知也,因而此時已非變不可了,如此,任用元佑之人,如何能夠富國強兵?”


    “元豐之人能富國強兵?”秀州舉子聞言怒道:“名為愛民,其實病民,名為益國,其實傷國,不過是舍是取非,興害除利罷了。”


    “兄台此言大謬,革故鼎新關鍵是用人,用人不當,即功虧一簣,用人得當,必將會是事半功倍。。。”另一名舉子反駁道。


    “你們都錯了。。。”


    眾舉子七嘴八舌,是吵吵不已,一個個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恨不得老拳相向。


    李三堅也是越聽越興奮,同時對宋的言論自由感到異常驚奇,如此評擊朝政,如此言語,居然沒有“錦衣衛”找上門來?


    李三堅不知道宋是沒有“錦衣衛”的,要說有,就是有個相當於明“錦衣衛”的衙門,宋皇城司。


    此前李三堅對朝廷新、舊兩黨之爭應該說是略有耳聞,此時李三堅對此是越來越清楚了,目前朝廷是新黨,也就是元豐黨人當政,而舊黨,也就是元佑黨人之中的許多人都被貶黜,黜離朝廷中樞。


    此時蘇軾被貶至瓊台儋州,那麽毫無疑問,蘇軾就是元佑黨人,至少在目前朝廷執政之人的眼中是這樣子的。


    嗯?不對?李三堅想著想著忽然想起一事,忽然想起了蘇軾將自己逐出師門,至今李三堅仍是搞不清楚為蘇軾為何將自己逐出師門?


    目前新黨執政,那麽若自己此時仍是蘇軾門生的話,豈不是大事不妙?


    科舉大業也許就會就此半路夭折?


    難道蘇軾為了不耽擱李三堅的前程,從而有意將李三堅逐出師門?


    他真是這個意思嗎?李三堅越想越覺得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了。


    李三堅想到此處,是如坐針氈,真恨不得離開跑迴儋州當麵問問蘇軾。


    “你有何高見?”葉夢得見李三堅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於是問道。


    “皆不可取!”李三堅想著蘇軾的事情,想著蘇軾的遭遇,於是脫口而出道。


    李三堅這句話聲音較大,頓時引起了周圍士子一起轉頭相向,均疑惑的看著李三堅。


    “這。。。”李三堅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色有些泛紅,不知道是喝酒喝的,還是其他原因。


    “翰韌,有話直說。”葉夢得隨後說道。


    “是啊,翰韌兄,你的見解定有其獨到之處的。”曾公明也對李三堅說道。


    冉雲彪也看著李三堅點了點頭。


    李三堅年輕,對朝中之事是一知半解的,在諸多年齡比自己大了許多的士子麵前,本不想說什麽,可架不住眾人的眼光,架不住好友對自己的期望,期望李三堅能夠出出“風頭“,讓眾士子對嶺南舉子刮目相看。


    再加上李三堅喝了不少的酒,酒已半酣,於是開口說道:“內鬥乃是禍亂之始!自古到今就是如此。正如少蘊兄所言,鬥來鬥去,耗費的可是我大宋國力。漢末鉤黨、閹黨之爭,釀成黨錮之禍,自傷大漢根本;西晉太後黨、後黨誘發八王之亂,導致西晉滅亡;天寶李林甫、楊國忠權爭,誘發安史之亂,李唐自此元氣大傷,至滅亡仍未恢複;南衙北司之爭,誘發二王八司馬事件及甘露之變。


    如此先例,是數不勝數,我朝此時陷入黨爭,離黨錮之禍不遠矣。”


    雖李三堅曆史知識匱乏,但師從蘇軾及靈山縣縣學期間也讀了不少曆史方麵的書籍,因而還是能夠說出一些曆史事件,隻不過這些曆史書籍隻記載了本朝之前的事情。


    李三堅語不驚人死不休,說出的話頓時將眾人驚了個目瞪口呆,均是呆呆的看著李三堅,良久無人說話。


    “翰韌。。。翰韌,慎言,慎言。。。”葉夢得醒悟過來之後,連連驚唿道。


    李三堅此時也驚醒了過來,頓時感到無比心怯,慌忙站起身來,拱手與眾人告別,逃也似的離開了齋心居。。。


    宋再怎麽言論自由,如此將此時比作漢末、唐末、晉朝末年,也是一件令人驚駭之事。


    。。。。。。。。


    “嘭。。。嘭。。。嘭。。。”新年的煙花此時綻放在了宋東京開封府雄偉的城池之上,綻放在了夜空之中,五顏六色、色彩斑斕,耀眼的煙花在空中閃爍,好似仙女下凡,翩翩起舞;臂挎花籃,采摘鮮花;懷抱琵琶,輕撥銀弦鞭炮聲打破了夜的寧靜,把開封府的夜空襯得炫麗無比。


    此日正是除夜,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準備過年的一切物事,都在忙著過年。


    李三堅一家人也不例外,均聚集在李三堅臨時租住的小破屋之中。


    這是李三堅一家人在宋東京開封府渡過的第一個新年,因而雖李三堅家中貧寒,一應過年的用品極為稀少,但眾人仍是興高采烈、歡歡喜喜的,準備渡過這個不同於瓊台儋州的新年,並且漢人新年是不同於黎人新年的,因而眾人亦是感到異常新奇與興奮。


    “三郎,累了嗎?你歇息片刻吧,要過年了,等著吃娘包的角兒吧。”正忙著切菜的符二娘對正糊著窗戶的李三堅說道。


    符二娘雖是黎人,可李三堅之父李清可是地地道道的漢人,因而符二娘也會做些漢家菜肴。


    “娘,孩兒無礙,馬上就好了。”李三堅跪在坑上,用漿糊將一張張粗紙糊在了木窗上漏風的破洞之上。


    李三堅租住的土屋是一名軍漢的房子,軍漢得了一些賞賜,就換了間寬敞的房屋,於是就將兩間土屋租給了李三堅,因土屋破舊的原因,租金也就較為低廉。


    土屋低矮、破舊,且到處漏風,凜冽的北風夾雜著雪花,從窗戶之上的破洞灌進屋內,使得屋中是寒冷無比。


    山魁身強力壯,李三堅雖從前羸弱,可經過數年間不斷的強身健體,身體是一日強過一日,並且正當年少,因而李三堅與山魁二人還勉強抵擋得住。


    可符二娘與小豆芽就不同了,畢竟都是女子,特別是小豆芽,欽州靈山縣那場病差點使小豆芽夭折,此使得李三堅擔憂不已。


    於是李三堅除了在屋中生火之外,就欲將窗戶破洞糊上,以擋北風的侵襲。


    “哥哥,哥哥,紙。。。給你。。。”小豆芽穿著一件粗布花襖,小臉不知是寒風吹的,還是屋子火爐烤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精神也是異常的興奮,興奮得一會給符二娘打打下手,一會抱著漿糊碗,一會拿著紙張,幫著李三堅裱糊破窗。


    李三堅伸手輕輕捏了捏小豆芽粉嫩的臉蛋,微笑著接過粗紙,粘了些許漿糊,就欲糊上窗去。


    可還未等李三堅糊上窗,破舊的木門噗的一下就向兩邊打開了,山魁背著一袋白麵走了進來。


    木門打開,寒風夾雜著雪花嗖嗖的就灌進了屋中,將火爐之上的火苗吹得忽明忽暗。


    李三堅剛剛糊上的粗紙也被吹落了幾張。


    李三堅瞪了山魁一眼。


    山魁倒沒注意李三堅的神情,放下白麵,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憨笑的對符二娘說道:“二娘,我迴來了。”


    山魁見家中窮困,就欲出去打打零工,掙些散碎銀兩,貼補一下家用,卻被李三堅製止了。


    原因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山魁不懂人情世故,如此出去打短工,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麽迴事,其二就是山魁雖有贖身契書,已經是個自由身,但契書已被李三堅當著山魁的麵毀去。


    李三堅此舉是表明自己無意將山魁當做奴仆,可李三堅萬萬沒有料到由此就有了件麻煩事情,那就是山魁臉上的奴仆刺青仍未除去,如此出去做短工,會被人誤解為逃奴的,從而被扭送官府。


    李三堅總不可能每次都揣著契書跟著一起去吧?李三堅也不放心山魁一人前去。


    待今後找機會除去山魁臉上的刺青,再做他想吧。


    “辛苦了,累了吧?快喝口熱湯歇息歇息。”符二娘幫著拍了拍山魁身上的積雪,邊拍邊說道。


    “二娘,山魁不累。”山魁笑道。


    不過山魁還是捧了碗肉湯,稀裏嘩啦的就喝了起來,幾口熱湯下肚,頓時感到身上暖洋洋的。


    李三堅將山魁當做兄長,將小豆芽視作小妹,符二娘也將兩個身世可憐之人當做是自己的親人,二人也將符二娘當做是他們的娘親。


    李三堅糊好窗戶之後,洗了洗手,就幫著符二娘和麵,邊和邊問山魁道:“買麵之時,未遇到什麽麻煩吧?”


    “主人,沒什麽麻煩,一切順利。”山魁邊喝湯邊答道。


    李三堅點了點頭,使勁的揉著麵團。


    山魁就是如此,一直以主人稱唿李三堅,李三堅糾正了無數次,可山魁卻是一意孤行,根本不改口,使得李三堅簡直無可奈何之至。


    他愛怎麽稱唿就怎麽稱唿吧,反正李三堅並未將山魁視作奴仆的,李三堅心中暗道。


    眾人忙碌一陣後,符二娘終於煮好了餃子,於是高興的招唿李三堅等人圍在一個破舊木桌之旁,眾人開開心心的就準備渡過宋東京開封府第一個新年。


    “堅兒,來,多吃些角兒。”符二娘將一塊餃子拈到李三堅碗中後說道:“我常聽你爹爹說,大寒小寒,吃角兒過年兒,新年吃角兒,不但是吉祥之意,還能逢兇化吉呢,多吃些角兒,今後我的堅兒一定是順順當當的。”


    符二娘又拈了塊餃子放在小豆芽碗中笑道:“豆芽兒,你也多吃些,吃了後一定能長成一個漂亮的小娘子呢,長大後,也好嫁到好人家裏去呢。”


    “二娘,豆。。。芽兒,才不要嫁。。。人呢,豆芽要一直陪在二娘身邊。”豆芽狼吞虎咽,吃了個滿嘴流油,含著一個餃子含含糊糊的答道。


    “傻丫頭。”符二娘聞言摸著豆芽的小腦袋笑道:“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姑娘長大之後,總是要尋個婆家的。”


    “我不要。。。”豆芽邊吃邊說道:“就算要嫁人,我也要嫁給哥哥。。。”


    眾人聞言愣了一愣,隨後均是哈哈大笑。


    李三堅咬著塊餃子,頓時尷尬不已。


    “三郎在家嗎?”正當李三堅尷尬之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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