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宮裏,便又迴到了枯燥乏味的日子。我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前,扳著手指數日子。廖靜宸答應我十日內,必有消息給我。可今日已是第九日了,仍是沒有什麽消息傳來。不禁有些心慌慌的。

    他說會暗中聯係我的,可自那日後,他好像人間蒸發了般,一點信息也無。也許他還日日留連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忙著為我打探消息。隻是我這被間接關住籠中的小鳥,卻得不到他任何的信息。隻有認命且被動的等著他主動來尋我。我不敢有何奢望,我多麽想淳哥哥還活著。那麽他便會依然陪在我身邊,我也不用再費心費力的對付這個帶我極好的帝王。不管其他,不論他的心性是否良善,隻是帶我極好,我便不願傷害。

    但我更怕這種奢望,變成黃粱一夢。我不知如何麵對。

    為了履行廖靜宣帶我出宮的諾言,經我允許,他日日都夜宿璿殤宮。初時我還以為蓮婕妤定會來大鬧一通的,可時自今日,卻安靜的怪異非凡。我堅信,這般不正常的安靜下,肯定有著什麽說不清的陰謀。若是她放開膽子,來大鬧一通,我這心裏還能輕鬆一些。

    “喜兒,你去把琴抱來。”這安靜太過詭異,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說來,我也不是那很能沉得住氣的主。近日喜兒見我越發安靜,便抓破腦筋的想為我解悶。昨日終是聽來一個有趣的故事。

    這故事講的一隻有情有義的紫貂,本與地獄中的主人相愛,可惜地獄之主做錯事情,受到了懲罰。被罰下界曆劫,這紫貂勇於追隨而下。在凡塵間遭到奸人迫害攻擊,為護心上人安全,竟拚勁了全身所有的靈力,隻存一魄殘留於世。這故事很是傷感,原來愛一人也可這般全然不顧。

    由此我便想到了前世聽過的一首歌, 遂操琴而歌。

    你在五行外,我在三界中。管他人鬼仙,有緣自然會相見。

    進著千年塔,看著新世界。騎上你的白龍馬,帶我闖天涯。……

    “吆,沒想到皇後娘娘這心真寬呢,還能在這安然吟唱。”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多日的寧靜。我移目過去,蓮婕妤一馬當先,身後跟著好幾個宮女隨侍,浩浩蕩蕩向殿內走來。

    “蓮兒不得對皇後無禮。”原來廖靜宣也跟來了。這麽大陣仗,是要捉奸拿髒嗎?

    廖靜宣說著走上前來,站在我對麵,黑沉的眸,定定的望著我:“皇後,昨天酉時三刻你在哪裏?”

    麵對他的質問,我有些氣由心生。為什麽這麽簡單,便能聽信他人之言,斷定我的不是。還談何愛我,真是荒謬。

    “我不知道。”我麵含心冷的甩出幾個字,欲不作理會。

    “哼,就猜你會這麽說。想找出借口抵賴麽,皇上麵前可容不得放肆。”蓮婕妤緊緊抓住我的話柄,好像一隻亂咬的瘋狗,撒潑咆哮。

    “殤兒,你倒是說啊。不論如何,我都會保你的。你要信我。”廖靜宣不顧蓮婕妤的咆哮,緊皺著眉頭,輕聲對著我說,麵含焦急。

    我沒有做虧心事,自是不怕。可我忽然便想起了廖靜宸的話,他說他喜歡你,他說他全部為你。那麽我便要信他。

    我抬起頭,看著這個據說全部為我的男人。注視著他漆黑的眉眼,唇角勾起:“昨日酉時三刻,我和喜兒自禦花園迴來,途徑靜園殿……”說到靜園殿,我便心頭一驚,為什麽?我隻記得到了靜園殿門旁,別的卻都不記得了。

    “就知道你去過靜園殿,接下來怎樣,你快說啊。我看你能編出什麽理由來。”蓮婕妤在旁邊大聲嚷嚷著,仇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我。

    “我,我到了靜園殿門口,我,接下來是什麽,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的記憶好像就到此結束了。”我痛苦的捂住頭,自今世以來,我第一次惶恐不安,不知所措。我不是害怕眼下的情況,不是害怕的想要推脫任何責任。我隻是感到茫然,害怕自己記憶的消退。好像本來屬於自己極為隱秘的東西,忽然間被別人拿走了。被緊緊的攥在別人手裏,暴露在別人的眼下。

    “這麽拙劣的借口,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也敢拿出來糊弄皇上?!皇上,她在撒謊,就是她,肯定就是她害了芙姐姐……”蓮婕妤憤怒的瞪著我,她一上一下,張張合合的嘴裏,在說些什麽,我一點也不知道了。我什麽也聽不出,隻能看著她張合的唇角,仇視的眼神,慢慢離我遠去。

    我的頭痛的要炸裂開來,好像我馬上便要化作青煙飄向遠方。隻覺身子輕輕蕩漾,如一片凋零的樹葉,離開樹的支撐,落於地麵,輾轉成泥。

    “殤兒——”耳邊一個大力的聲音,猛然傳來。誰的?誰還會為我難過,別人嘴裏那個在乎我的人,他沒有信我。

    “公主,公主你醒了?嚇死奴婢了,公主,嚇死奴婢了。”我愣愣的抬眼看去,喜兒雙眸含淚,見我醒來,又驚又喜的望著我。淚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而下,不知疲倦,不知停留。

    “喜兒這是哭什麽呢?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裏麽。莫要哭了,眼睛會腫的。”我極力的扯出一抹笑顏,看在喜兒眼裏,應該是比哭還難看吧。

    她的淚水落的更兇了,滿是自責:“都怪喜兒不好。喜兒真是不中用,竟保護不了公主。喜兒真是沒用,為什麽好端端的,竟然也記不起靜園殿之後的事情了。都是喜兒害的公主。若不是,若不是喜兒硬拉著公主去散步,也不會好好的便經過那靜園殿了。”

    是啊。明明是看到了對麵那扇門,看到了“靜園殿”三個大字,為什麽後麵的什麽印象也沒有了?後麵發生了什麽?我怎麽一點也不記得了。真是我的記憶問題嗎?我是魂魄附身來的,記憶突然間消退還好解釋。可喜兒呢?喜兒不應該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啊。

    我還在璿殤宮中冥思苦想,卻不知龍翔殿中,已是煮開了的沸水,炸開了的大鍋,叫囂吵嚷。

    一個一臉忠臣的良將,氣憤滔滔,像關不了的匣子,傾瀉而出:“皇上,請您立刻下旨廢了皇後。不賢良,不淑德,妒忌成性,怎能做我西廖皇後。況且早先便知,她是東舒公主,雖是和親來我西廖,皇後之位定是容不得她坐。”

    “嚴將軍說的極是!還請皇上三思。東舒國人人狡猾奸詐,這東舒公主定是舒璽翌派出的奸細,以霍亂我西廖而來。”另一個尖臉猴腮的人,頗為正氣的說著。

    “杜大人此話說的嚴重了。難道杜大人不甘平庸,想要挑起兩國之戰,趁亂打劫麽?”廖靜宸晃悠悠的踱步而來。步履輕盈,雙目含威,和那個萬事不掛心的逍遙王爺有了本質上的區別。

    “微臣見過宸王爺。微臣縱有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擅自做主的,還望王爺明察秋毫。”先前朗朗而言,闊闊而談的忠臣,忽然間被扣在頭上的大帽子,壓得喘息難言,聲量竟不自覺小了下去。

    廖靜宣被左一個費拙皇後,右一個以國家為重,以黎民百姓為重,桎梏的難以動彈。此際見廖靜宸悠然而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真就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福草:“臣弟快來坐。對於此事臣弟有何想法,說與皇兄聽。皇兄必讚成你的意見。”

    一眾大臣見皇上如此說,便都直愣愣的兩眼看向廖靜宸。巴望著他也說出些大氣凜然的話來,可廖靜宸這廂剛剛醞釀好說辭,還未開口,便聽外麵一個雷霆般震耳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鐵板釘釘的事實擺在麵前,還有什麽好說的?”

    隨著這聲音響起的,是下人紛紛跪地的參拜:“參見太上皇。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麽說著,便見一身淺黃,兩鬢斑白,頭戴黃金發箍的太上皇,威風凜凜,絲毫不減當年之威,立於眾人麵前。眾人俱是一愣,片刻迴神,參拜聲一浪高過一浪。廖靜宸暗叫不好,見廖靜宣眉頭緊皺,走了下來,便隻好和他一起跪了下去。

    “宸兒,朕剛才聽見你有話說?這件事已然定型,況且那東舒公主都已無話可說。你還有何話要說?”太上皇凝目盯著廖靜宸,不怒而威。

    廖靜宸感到背上寒芒在刺,卻不敢頂撞一聲,剛才已然想好的說辭,自是不敢外漏半字:“父皇,我,我……”

    太上皇見成效立現,稍稍放軟了語氣:“想是你也明白此事的嚴重性,也是無話可說了。你且迴去吧,朕自有定斷。”

    廖靜宸無法可施,快速的瞥了廖靜宣一眼,頗為無奈的告退而去。

    “太上皇,您來了,那是再好不過了。這皇後之位萬萬不可給外人去做,況且這舒衣殤又犯下如此不可原諒的錯誤。竟然,竟然想著殺害靜妃娘娘。若不是沈大人正好趕去看望靜妃娘娘,娘娘她,她說不來,說不來已命喪黃泉。太上皇,這事您一定要查清楚。”這杜大人終於逮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極盡自身之能事,  滔滔而言。

    “這事朕已然知曉了。杜大人能夠有此認識,當真是忠心護主,一心為國。西廖有卿,朕甚感欣慰。”太上皇說著,轉身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廖靜宣,微微動怒的開口:“宣兒與那舒衣殤夫妻一場,於心不忍  ,朕是知道的。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她這堂堂皇後,欲殺皇妃,刺傷尚書大人,已是罪大惡極。應該立即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朕不怕得罪舒皇,朕不能讓朕之家事,朕之兒子,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廖靜宣心急如焚,急忙叩頭求情:“父皇,不是這樣的。父皇,殤兒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根本從未愛過我,又怎會嫉妒成性呢。她不會傷害靜妃的,肯定不是她。父皇,再給兒臣幾天時間,不,哪怕一天也行,讓兒臣徹查此事,一定給父皇一個交待。”

    “她從未愛過你?宣兒,你是瘋了麽?留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在身邊,那是禍害。既然,既然她從未愛過你,她更沒有資格坐這西廖皇後之位!”太上皇緊咬不放,毫不鬆口。

    “父皇,父皇,再給兒臣一天時間,一天便好。”廖靜宣淚眼朦朧,緊皺眉頭。眉眼之間哪裏還有什麽氣度,襟懷,有的僅僅隻是一片方寸之地。那裏住著他心愛的女子,隻此一人,其餘諸人,包括他自己皆不在那眉眼之間,不在那襟懷之列。

    看著從小帶到大的兒子,他太了解他的脾性了。此時的廖靜宣,讓太上皇有絲慌亂。很久之前,廖靜宣的麵上便再也沒有過這種情緒 。那麽悲傷無助,那種痛徹骨髓的悲傷,那種噙了血肉的悲傷,仿佛觸動了一種邊緣,一種不可輕觸的邊緣。

    隻此一眼,他便心軟了,他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好。給你一天時間。”說了,他也不後悔。他怕自己真的會在不經意中,毀了這個孩子,毀了他自己的心。

    爾後,他便看到了那展開的眉,那奪魂的眼。眼裏光照閃亮,帶了滿腔希望。滿腔熱情。仿佛一瞬間,他便重生一般。

    他緩步走了出去。他突然想去給那個他不曾喜歡過的皇後,上柱香。謝謝她,給了他這麽個兒子。他還想去看看那個東舒的公主,怎樣的女子,值得這個優秀的男子動心。如此情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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