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又是一年盛夏時,樓音從堆積如山的奏折中抬起頭,穀莠立刻遞上了一杯熱茶。

    樓音輕輕地皺眉,“這樣熱的天氣,朕能喝得下一杯滾燙的茶?”

    穀莠一張小臉頓時就嚇得蒼白了,她普通一下跪倒,“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去換冷茶!”

    “……”

    樓音不知道說什麽,反而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枝枝看不下去了,過來把穀莠領走,“你都來禦前伺候一個月了,之前姑姑教你的東西都忘幹淨了嗎?還冷茶,若是換皇上以前的性子,這個時候你已經在浣衣居了!”

    穀莠鼻頭紅了,揉著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低著頭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枝枝身後。

    枝枝迴頭看她那副樣子,恨恨地歎氣道:“真不知道他喜歡你哪一點。”

    “啊?”穀莠聽得迷迷糊糊的,以為枝枝有什麽時候吩咐她。枝枝沒好氣地迴頭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姑奶奶你下迴要是再犯這種錯,你就還是迴摘月宮掃地去吧。”

    “唔……”穀莠捂著額頭點頭,“下次不會了。”

    將堆積的奏折批閱完,樓音揉了揉肩膀,見到鴻臚寺笑盈盈地走來,不由得又揉了揉額頭。

    “皇上,此次萬壽節,所有事宜已經準備好了,皇上過目後若無其他看法,臣這就要著手開始準備了。”

    樓音聽到這些繁雜的事情便頭疼,“這些小事也要朕過問?你且看著辦,若是出了差錯朕隻找你便是。”

    鴻臚寺點頭稱是,樓音又說道:“這大半年來齊丞相已經幾位內閣輔臣都為輔佐朕殫精竭慮,趁此次萬壽節,朕打算好好賞賜幾位老臣,你與內務府一同去擬一些單子,從國庫裏挑一些極其貴重的珍品出來。”

    鴻臚寺不假思索便說道:“如今國庫中的珍寶倒都不如皇上曾經居住的摘月宮的庫存,不如從摘月宮中挑選一些賞賜出來,既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珍品,又能表現皇上的誠意,皇上以為如何?”

    樓音抬起頭,看了鴻臚寺一眼,這一眼看得他心底一涼,垂著頭等樓音的下文。

    “罷了,就依你的意思吧。”樓音繼續埋頭看奏折,“不過原來父皇賞賜的夜明珠不能送。”

    “臣遵旨”

    這便打發了鴻臚寺下去,樓音見天色已晚,便傳人上了晚膳。

    太上皇搬到秋月山莊後甚少再進皇

    宮,而樓音政事繁忙,幾乎沒有時間去秋月山莊,如此一來,這大半年樓音全是獨自一人用膳。

    她拿起筷子看著桌上精致的菜色,毫無食欲,勉強夾了幾筷子後隻覺味同嚼蠟,她放下筷子,突然說道:“姑姑,朕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往往便是平日裏的一些細節最能讓人感到孤獨,樓音幾乎已經想不起上一次與親人一同用膳是什麽時候了。

    款冬姑姑突然就覺得眼睛一酸,“皇上說的是什麽話?皇上怎麽可能是孤家寡人。奴婢早就勸皇上該看看咱們大梁的青年才俊了,奴婢聽說平津侯家的長子今年就弱冠了,剛好比皇上年長一歲,還未定親呢,平津侯也是世代王族,侯夫人又是江南書香門第,比當年的南陽侯、哦不,現在已經不是侯爺了,總之奴婢現在覺得平津侯家的嫡長子真是頂尖的好,皇上不如……”

    “打住!”樓音一臉無奈,這女人一旦上了年紀,不過是外麵的平頭百姓還是宮裏的禦前女官,最熱心的事都是做媒,“朕可是聽說平津侯嫡長子弱不禁風的,連弓箭都拉不開。”

    “皇上嫁人與別人不同,有個人作伴就行了,若真嫁了個將軍,常年分居兩地,那跟一個人過還有區別嗎?”

    樓音笑笑不再說話,趁著晚風習習,到禦花園裏走了一圈。

    路上枝枝與款冬隨行,主仆三人閑聊著,不知不覺便看見月亮悄悄爬上了枝頭。

    “皇上,這一個月來,似乎是一次都沒有發作過了?”

    樓音知道款冬姑姑說的是什麽,她點點頭,“那幾個南境的老獵戶還真有些本事,萬金賞賜不虧。”

    但是她摸著自己的腹部,好像與季翊僅有的聯係也一點點消失了。

    走著走著,她突然想到一人,自從入夏以來,她還從未去過那個地方。掉過頭往反方向走去,枝枝一下子明白了她要去哪裏,“皇上!那地方夏日裏悶熱難耐,皇上還是不去為好。”

    但樓音似乎就沒聽見她的話,腳步不曾停下。

    夏日裏的地牢,比寒冬更難熬。常年沒有陽光射入滋養了滿地的蟑螂老鼠,沒沒走過一處都要提心吊膽地,一不小心就會踩到地上的髒東西。

    皇宮裏的地牢隻關了一個人,樓音一步步走過去,入眼的是百樣的刑具,上麵的血跡已經凝固,還有不少蒼蠅在飛來飛去。走到唯一有人的那一間獄房前,坐在地上的那人睜開一隻眼,另外一隻眼已經深深凹陷進去,裏麵似乎

    缺失了什麽東西。

    他的頭發雜亂無章,上麵有黑色蟑螂爬過,四肢倒還健全,隻是整個人看起來與行屍走肉無異。

    “怎麽,皇上又來了?”樓辛的聲音早已沒了剛入獄時的憤慨,隻剩平靜,“幾月不見皇上,還以為皇上忘了我這個哥哥呢。”

    樓音歎了一口氣,摸著欄杆上的鐵索不說話。

    反而是樓辛沉不住氣,說道:“這些日子,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你為何這麽恨我?”

    樓音冷笑道:“於你曾經加之在朕身上的痛苦,這些算得了什麽?”

    樓辛猛然站了起來,無奈腳上的鐐銬使他無法靠近樓音,他扯著枷鎖,嘶吼道:“皇位你得了!父皇的寵愛你也一人得盡了!我又何曾真的贏過你!”

    樓音不說話,隻覺得這一切都索然無味了。這幾個月每每被連心蠱反噬之時,她總是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有時候恍然覺得自己又迴到了前世。可轉醒後,覺得一切都很空。她覺得每一次去折磨樓辛,好像根本得不到快感,更沒有複仇的感覺。

    時間久了,便也想通了。到底是兩世為人,前世的仇恨再熟悉,也隻如同夢一場。或許是因為舒坦日子過久了,手刃仇人了,心裏的傷疤便慢慢消退了。

    她轉身離去,對身後樓辛的嘶吼充耳不聞,直到走出了地牢,她才長舒一口氣,對席沉說道:“賜死吧。”

    席沉不作他問,點點頭。

    樓音想了想,說道:“慈寧宮那位,也一同去了吧。這些日子她日日垂簾聽政,想必也受夠了。”

    八月十五月兒明,那一天恰巧也是樓音的生辰。往年皇帝也會為她大辦宴席,但終究比不得如今萬壽節的排場。

    而這也是第一年,她的父皇不出席她的壽宴。

    “上皇的身體……”款冬姑姑欲言又止,“皇上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樓音沒說話,她父皇的身體狀況以及從太醫那裏了解得很清楚了。她眼神淡淡的,看著眼前的奏折若有所思。

    “對了,這是內務府送來的單子。”款冬姑姑指著桌上一摞紙張說道,“今日內務府總管來時,皇上正在午睡,就留了一份單子在這裏。萬壽節馬上就到了,與大梁有結交的各國都派使臣送了賀禮來,這是內務府為各國使臣安排的住所,請皇上過目。”

    “這種小事就不要每次都拿來煩朕了。”樓音不耐煩地說道,眼神卻突然定

    格在了那紙張上。

    “周國?”她又仔細看了看,名單之中確實有周國使臣。

    沒想到半年來季翊杳無音信,周國卻依然派了使臣前來送禮。

    款冬姑姑接話說道:“周國皇帝也是有心了……”

    樓音笑了笑,款冬姑姑隻是禦前女官,尚不知道周國的國情。如今周國的皇帝雖是季翊,但整個朝政卻是由周國丞相把持著。周國上下幾乎人人皆知他們的新皇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而已。

    “各國使者何時到?”

    款冬姑姑翻開一旁的折子,瀏覽了一遍說道:“路上沒有意外的話,所有使臣都是八月十四到。”

    樓音哦一聲,突然感覺腹部一陣隱痛。心裏立馬浮現出一股不好的感覺,她捂著腹部,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冰鎮的果子冷飲,不知為什麽,看見那些冰塊兒感覺腹部更疼了。

    “皇上,怎麽了?”款冬姑姑扶起她,“莫不是又反噬了?快!快傳太醫!”

    她一麵扶著樓音站起來,一麵叫人進來,一低頭,卻看見樓音裙子上一處血跡,“皇上……您莫非是葵水來了?”

    樓音一聽,也低下頭去看,起先還有些愣,但確定了是葵水以後反倒是露出了笑顏,“停了半年的葵水也來了,看來是真的好了。”

    款冬姑姑拍著胸口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樓音也心情大好,連連吩咐賞了好些東西給席沉尋來的那戶南境獵戶。

    “還是要容太醫來瞧一瞧。”款冬姑姑嘴角禁不住的笑,“皇上受了這麽些日子的苦,總算苦盡甘來了!”

    聞訊匆匆趕來的容太醫連官帽都沒整理好,連連詢問了樓音許多細致的身體狀況,又把了好一會兒的脈,總算是下了定論:“皇上脈象平穩,看來確實是大好了!此乃吉象,此乃吉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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