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音捏著錦囊,雙手止不住輕顫,她站在養心殿外,目光沉靜,似乎是在等人。

    跨入正月裏的第一天,大雪便停了,許久不見的暖陽終於開始融化地上的積雪,步行的人總是走得異常慢。

    至今,樓音也不知前世是誰走漏的消息,讓太子知道皇帝寫了秘旨改立儲君,以皇帝的性子,知道此事的人或許隻有長福一人,但長福一生跟隨皇帝,不可能將此事透露出去。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其他人前往養心殿,反而是得了傳召的羋嫆翩然而至。

    溫順如小鹿一般的羋嫆走路總是垂著眸子,直到踏上了養心殿的台階才看到了樓音,一雙靈動的眼睛轉了兩圈,怯怯地行了個禮。

    樓音在她臉上看到了懼怕,能讓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產生這樣的情緒,恐怕紀貴妃沒在她耳邊少說樓音的閑言碎語。

    羋嫆低眉順眼地站在她麵前,樓音多看了她幾眼,問道:“羋小姐進宮多久了?”

    羋嫆沒想到樓音突然問了這個,瞥了樓音一眼,說道:“半月有餘了。”

    樓音點頭,嗯了一聲。既然羋嫆在皇帝下密旨之前就被送進宮了,說明太子與紀貴妃弑君的心思早就有了,而得知密旨的消息,不過是加快了他們弑君的意圖。

    他們真是容不得這皇位出一點差錯啊。

    “父皇在裏麵,好生伺候著。”

    說完這話,樓音便籠了籠袖子,帶著自己的人離去,沒有注意到羋嫆久久注視著她的背影。

    引路的宮女舉著黃羅傘往摘月宮走去,小太監一路掃著積雪,讓樓音不用踩在正在融化的雪水上。

    隻是還未走到摘月宮,樓音便遇上了牽著二皇子緩緩走來的和妃。

    “娘娘帶著二弟去看望父皇?”樓音說道,“剛剛羋小姐已經進去了。”

    和妃臉上沒有絲毫的不快,她隻是一笑,說道:“既然羋小姐在伺候皇上,本宮就不去打擾了。”

    說完,她又看著樓音,“公主不如去我那裏坐一坐?禦膳房送來了野菌野鴿湯,冬日裏天冷,公主喝了暖暖身子。”

    樓音手裏拿著錦囊,心思不在這上麵,剛想拒絕,和妃又說道:“公主即將大婚,本宮準備了一份大禮,想著不好經別人的手交給公主,還是親自送給公主放心些。”

    二皇子也笑著說道:“皇姐就去陪弟弟一同嚐一嚐那野菌野鴿湯,否則母妃又要讓我

    一個人盡數喝光。”

    和妃的語氣隨平常,就像以往邀請樓音前去用膳一般,沒有什麽不同的,但樓音卻知道她的話裏有別的意思。

    到了鹹福宮,二皇子撒開和妃的手便蹦蹦跳跳地跑了進去,而樓音則是不急不緩地走了進去。

    正廳裏擺著棋盤,幹幹淨淨地一個棋子兒都沒有,和妃拍拍樓音的手,說道:“公主陪玄兒下一盤棋吧,本宮換一身衣裳。”

    樓音心裏有疑惑,但卻不好說破,便依著和妃的話坐下來陪二皇子下棋。樓音的棋藝是皇帝手把手一個子兒一個子兒教的,雖算不上精湛,但對付一個十歲的孩子,且是向來不太聰穎的二皇子,倒是綽綽有餘了。

    但今日不知怎麽了,樓音總覺得每一步都十分吃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和妃換了衣衫,笑著走了進來,後麵跟著的侍女捧著三盅野菌野鴿湯放到了桌上。

    剛好,二皇子落下最後一個子兒,徹底結束了這一局棋。

    “二弟棋藝竟如此精湛。”樓音不由得多看了二皇子幾眼,“姐姐平日裏真是小瞧了二弟。”

    二皇子嬌憨地笑了,走過去捧著野菌野鴿湯仰頭喝了一大口,和妃一邊拿著絲帕給他擦嘴,一邊說道:“公主也來嚐一嚐吧。”

    樓音若有所思地看著二皇子,倒是不急著品嚐美味,“我倒是更好奇和妃娘娘說的大禮是什麽。”

    和妃撫摸著二皇子的頭頂,說道:“公主既然來了,不如與本宮閑聊一會兒,難得有這樣的時光。”

    樓音看著她不說話,眼神示意她繼續。

    “公主下個月便十八了吧。”和妃仰著頭笑道,“真快啊,若是我的第一個孩子還活著的話,該是公主的哥哥,快滿二十二了。”

    這話不假,和妃入宮二十餘載,膝下隻有一個十歲的二皇子,但宮中的老人都知道,這大梁的皇長子原本該出自和妃的肚子,隻是那小皇子不足一歲便夭折了。

    樓音沒有插話,等著和妃繼續說下去。

    “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非公主的母後入宮,這皇後之位,本宮也是坐得的。”

    “嗯。”樓音點了點頭,她說的話一點問題也沒有,和妃確實出自名門之後,當初又育有長子,讓她坐上皇後之位也無可厚非,隻是她倒是命運多舛,失了皇長子不說,後來母族也一蹶不振,在朝中失了勢力,讓她此生無緣後悔的寶座。

    和妃看二皇子喝完了野菌野鴿湯,便讓宮女帶他出去了。

    “公主剛才也看到了,其實玄兒他不僅不笨,實則天資聰穎。”

    這件事,樓音剛才在與二皇子對弈時便想到了。震驚是有的,但想了想,也是常理之中。作為一個失勢的後妃,生了一個太聰明的兒子確實不是什麽好事,且後宮又有紀貴妃把持了,和妃讓二皇子選擇藏拙倒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紀貴妃強勢,她的手段公主也是清楚的,本宮隻想和玄兒安康地過一輩子,日後若能得一塊兒封地,坐享齊人之福,本宮便別無所求了。”她說道這裏時,語氣倒還輕緩,看了一眼樓音後,眼眶開始泛紅,“可臣妾萬萬沒想到,我那還未滿周歲的孩子竟也是死於她的毒手!”

    這一下,樓音倒是說不出話來了,她怔怔地看著和妃,半晌,才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公主不必細問。”和妃擦了擦眼角,將漫延出來的眼淚拭去。此事她早已有所懷疑,隻是苦於沒有證據,也無力與紀氏一族對抗。

    樓音沉吟,和妃若是不願說原因,她也無法逼問,可和妃今日叫她來鹹福宮就是為了說這些?

    看到了樓音的疑惑,和妃起身,轉身往寢殿走去。許久,她才捧著一個綠地粉彩開光青玉盒子出來。

    她將這精致的盒子遞到樓音麵前,說道:“公主打開看看。”

    帶著一絲疑慮,樓音打開了那個盒子,入眼了便是明晃晃的一卷聖旨。樓音的心都快跳到喉嚨了,她伸出手去拿那卷聖旨,險些抓不住,顫顫巍巍地展開一小部分,隻瞥了一點內容,便知道這是那改立儲君的聖旨。

    皇帝竟然把這聖旨交給她了!

    樓音不可置信地看著和妃,許久才緩過來。想來也是,皇帝預想改立儲君之時他要確保樓音已經嫁給南陽侯,身後有世家作為支撐,到時候若太子有動作,樓音也有夫家幫忙,而如今的皇帝以為自己大限將至,怕等不到那一天,便將這密旨交給了旁人。

    若他能等到樓音出嫁之時,這聖旨便由他親自拿出來,若等不到那一天,須得有一個可靠之人替他宣讀。

    想來這宮中最合適的,便是和妃了。

    可樓音想不通的是,既然這聖旨是握在和妃手裏,那前一世,自然是她將消息透露出去的,為何這一世,她卻改變了注意要告訴樓音?

    此話樓音自然無法問出口,帶著滿腔的震驚,說道:

    “和妃娘娘為何要告知於我?”

    和妃定了定神,說道:“東宮那邊隻怕已經得到了消息,公主要多加小心。”

    看著樓音走後,和妃擦了擦眼淚,叫來了侍女,說道:“上月後宮支出的賬目呢?本宮要拿去與貴妃娘娘過目。”

    自皇後去世後,後宮一切事務由紀貴妃打理,和妃與淑妃協理,每月月初她都要去長春宮與紀貴妃議事。

    侍女拿來了早已整理好的賬目,跟在和妃身後準備出發去長春宮。而和妃卻站在那道聖旨前,微微出神,嘴角似笑非笑。

    她斜眼看了一下一旁放涼了的野菌野鴿湯,親手將它放迴了食盒裏,然後將那道聖旨一同放了進去。

    “走吧。”和妃整理整理儀容,帶著人往長春宮走去。

    長春宮內,紀貴妃正焦頭爛額呢。這幾年來她和太子都清楚皇帝心裏的儲君之位另有人選,真到了皇帝垂危之時,她便越來越擔心皇帝會在最後關頭真的下了聖旨,到時候……

    紀貴妃根本不敢想到時候的下場,為了早除後患,她與太子不止一次商量過,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了皇帝,讓儲君之位絕無差錯。

    畢竟事關皇位,他們母子二人容不得半點意外出現。

    羋嫆已經送進宮了,到底要不要弑君,就查一個決定了。可此事風險極大,不到萬不得已,紀貴妃與太子也沒有膽量去做這樣的事情。

    “娘娘,和妃娘娘求見。”

    一個宮女的聲音響起,紀貴妃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進來。”

    紀貴妃看著和妃笑盈盈地走進來,收起了自己的煩躁之色。若說在後宮這麽多年,她最得意的便是將這和妃治得服服帖帖。當年大家初入宮時,她是多麽得意?仗著自己美貌與家世,在後妃中出盡了風頭,還懷上了皇長子,讓當時還是個嬪位的紀貴妃恨得紅了眼。

    可到頭來,她還不是要夾起尾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人嗎?

    紀貴妃端著一臉的威嚴,說道:“何事?”

    和妃笑了笑,轉身從侍女手中拿出了賬本,遞到紀貴妃麵前,“這是上月的賬目,請貴妃娘娘過目。”

    紀貴妃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隨手結果賬本扔到了一邊,“本宮有空再看吧。”

    這些年在紀貴妃這裏的冷遇受得也不少,和妃一點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又拿過裝著野菌野鴿湯和聖旨的食盒,捧到紀貴妃麵前,揭開

    了食盒蓋子,說道:“今日妹妹我還帶了一盅野菌野鴿湯來,給貴妃娘娘暖暖身子。”

    和妃背對著眾人,食盒裏的聖旨隻有紀貴妃一人能看見,她的雙眼一下子亮了,挺直了背想伸手去拿,可頓時有想到周圍有人在,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們先出去,本宮與和妃有事要談。”

    直到所有宮人都出去了,紀貴妃卻沒伸手去拿那聖旨,她帶著一絲戒備問道:“這是什麽?”

    和妃抬頭,說道:“如貴妃娘娘所見,這是一道還未宣讀的聖旨。”

    紀貴妃雙手抓緊了膝間的一群,繼續問道:“什麽聖旨?”

    “貴妃娘娘打開看看便知道了。”

    紀貴妃心裏念著阿彌陀佛,希望千萬不要是她想象的那道聖旨,可雙手將它展開是,眼裏的絕望一覽無餘。

    但終歸是盼皇位盼了十幾年的女人,對這個結局早有預料,眼裏的絕望很快被一抹狠戾驅趕,她沉聲說道:“這道聖旨怎麽會在你這裏?”

    和妃慢條斯理地收迴聖旨,放進了食盒,然後蓋上蓋子,“承蒙皇上信任,將聖旨交於了臣妾,並囑咐臣妾,若是皇上他在公主大婚之前不幸駕崩,便由臣妾宣讀此聖旨。”

    紀貴妃腦海裏轟地一聲,差點聽不清和妃在說什麽。

    沒想到皇帝在垂危之時,還是決定將皇位傳給那個女人的孩子,即便是個女兒!

    心裏的憤恨與絕望蔓延至全身,她冷冷開口:“你為何瞞著皇上將此事告訴本宮?不怕皇上治罪於你嗎?”

    和妃心裏冷笑一聲,但麵上卻誠懇得很,“太子殿下做了這麽多年的儲君,早已經我大梁認定的未來的天子,怎能因皇上的兒女情長毀了太子殿下多年來的地位?且公主再得寵愛,也不過是個女子,即便有聖德□□的先例在前,那也是因為聖德□□並無兄弟。而咱們太子殿下如今還好好的,這皇位哪裏能由公主來坐?說出去不是讓八方恥笑嗎?”

    見紀貴妃的臉上還有探究之色,和妃索性屈膝跪了下來,“來日太子得登大寶,隻望娘娘記掛妹妹這一次小小的功勞,給玄兒一個大好前程。”

    紀貴妃終於有所鬆動,伸手扶起了和妃,“來日太子登基,定賜給二皇子最富庶的封地。”

    和妃低著頭,笑得十分動容。

    坐收漁翁之利,誰人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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