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承誌走後,季翊站在天香樓樓下,倚靠這畫柱,低頭轉動拇指上的扳指。那是他的師父送給他的,多年來一直帶在身邊卻很少佩戴,青灰色的玉質有些獨特,乍一看像是劣質的貨色,那些街邊小販拿來騙人的,但這種玉名為渾山玉,外麵清灰的玉層包裹著裏麵通透的玉心,珍貴無比,為了保留其特性,擁有此玉的人很少將外麵的一層玉石打磨掉。

    鬱差遠遠站在街邊的角落裏,手裏拿著黑色鶴氅,注視著季翊身邊的來往之人,幾次想上前把手裏的鶴氅交給他,但看到他孤傲清冷的身影還是沒能邁出腳步。

    不知站了多久,天香樓內華麗的樓梯上終於有了腳步聲。幾個錦衣衛在前麵開路,枝枝領著樓音慢慢走了下來。

    樓音身著彈墨綾薄棉襖,外麵披了金絲飛鳳紋大毛鬥篷,與這奢華無比的天香樓融為一體,像是一個錦繡牡丹圖。

    她走得慢,思緒還留在震驚中尚未迴神,腳下踩了空也不知道,幸好枝枝眼明手快扶住了她,身邊幾個侍衛也是嚇得不輕,以為周邊出現了什麽情況,立馬警惕地環視四周。

    季翊從門外的縫中看到這一幕,突然勾起一絲淺笑,將拇指上的扳指取了下來放進袖口裏,負手站在簷下,目光隨著飄雪飛向遠處。

    樓音看到他的時候,心裏“噔”了一下,上上下下的,眼神飄忽不定。

    可季翊根本不看她,像是入定了一般站著,連雪花飄到他的睫毛上也沒有動作。

    “你在這裏做什麽?”

    季翊終於有了反應,拂了拂臉上的雪,說道:“躲雪。”

    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是落雪一般飄進雪地便沒了蹤影,樓音來不及說其他的,枝枝已經撐好了傘,等著她踏上馬車。

    她沒有多做停留,徑直上了馬車。

    枝枝收了傘,動作麻利地登上馬車,放下厚重的簾子,將一片雪白的世界隔離在外,她似無意地說道:“奴婢以為公主要和季公子說一會子話呢。”

    樓音抱著雙臂,瞥了枝枝一眼,“為何?”

    “奴婢猜測而已。”枝枝用一塊兒貂皮包裹好了手爐,塞到樓音懷裏,說道,“前些日子一提到季公子,公主總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骨頭的樣子,但這幾天,好像沒那麽嚴重了。”

    枝枝在樓音麵前隨意慣了,這些話也像平時一樣隻當做聊家常一般,但這一次,樓音卻聽進了心裏。

    “我還是恨

    他。”樓音自言自語著,也不管枝枝聽不聽得懂,“我還是恨他那麽狠心。”

    果然,枝枝沒聽懂樓音的話,臉上掛著一幅茫然的表情,樓音深吸了兩口氣,說道:“先不迴宮,去趙國公府。”

    今日嶽承誌說出的事情讓她一時無法相信,可尤錚遠在南境,尤將軍又去了北疆,如今整個趙國公府隻有尤夫人一人。雖說尤夫人一屆女流不會知道什麽內情,但如今樓音也隻能去她那裏探探口風。

    “趙國公府?”枝枝說道,“如今趙國公府可是空無一人。”

    “尤夫人呢?”

    枝枝說道:“自尤將軍走後,尤夫人便搬去了京郊的莊子裏,那裏有許多她的老奴,隻當是作伴了。”

    樓音想也不想便說道:“那就去京郊。”

    那處莊子小時候她常常和尤錚尤暇一同去玩,那裏有活潑好動的小貓小狗,夏天還有茂密的蘆葦蕩,曾是她除了皇宮外去的最多的地方。

    車夫得了命令,立馬調轉馬車,往京郊駛去。

    經過東市時,見張記糕點鋪還開著門,樓音便讓枝枝去買一些糕點,“尤夫人喜歡張記的糕點,你去買一些翠玉豆糕和玫瑰蓮蓉糕,咱們帶到莊子上去。”

    枝枝應聲下去了,樓音依靠在車璧上,透過狹小的窗子看著外麵的景象。臨近年關,又天寒地凍的,很多商戶都關門閉戶的,路上行人也少得可憐,隻有幾個裹著厚厚棉襖的百姓匆匆走過,像是走在一幅白色的畫卷上。

    外麵冷得很,枝枝買好了糕點幾乎是跑著迴來的,跳上馬車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耳朵,卻看見樓音依然在注視外麵。

    “公主,怎麽了?”

    樓音皺著眉頭,左右看了一下,說道:“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們。”

    這樣的事情枝枝不敢大意,她又跳下馬車叫上席沉一同觀察了周遭一圈,確定沒有可疑的人以後才又迴了馬車。

    “沒有呀。”枝枝疑惑地說道,“席沉也沒發現有什麽可疑的人。”

    但是這種感覺來得太強烈,又有一股莫名的熟悉的感覺,揮散不去,樓音總覺得自己被人盯著。

    “會不會是……”枝枝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季公子?”

    畢竟親眼目睹過季翊像瘋子一般做那樣的事,枝枝覺得樓音的感覺完全可能來自於季翊。

    但樓音卻搖搖頭,“我總感覺不止是幾個人。

    ”

    馬車依然在行駛著,出了京都城,周遭的行人便更少了,方圓十裏也見不著一個,四周寂靜得知聽得見車轍滾動的聲音。

    樓音合著眼,宛若睡著了一般,靜謐地如同小貓。但是枝枝知道她沒有睡著,她的睫毛一直輕顫著,這是她心裏極度煩悶的時候才有的表現。

    忽然,樓音睜開了眼,說道:“我心裏總覺得不安,咱們先迴宮,明日傳尤夫人進宮便是。”

    枝枝不知道樓音心裏的不安來自於哪裏,許是過於敏感,對於一草一木都報著警惕的心態,她將身子探出去,吩咐車夫調轉馬車迴宮。

    “已經出了京都城老遠了,眼看著就快要到京郊了。”枝枝盯著身旁的糕點盒子說道,“明日這糕點就不新鮮了。”

    樓音嗯了一聲,說道:“你想吃便吃吧。”

    枝枝像捧著珍寶一般捧起了糕點,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塊放心口中,香甜可口的粉糕入口即化,她滿足地笑著,又伸手去拿另一個盒子裏的糕點。

    玫瑰蓮蓉糕粉粉嫩嫩的,枝枝拿在手裏都舍不得下嘴,剛遞到嘴邊,馬車一個閃動,她手裏的玫瑰蓮蓉糕瞬間掉了下去摔得粉碎。

    主仆二人的臉色一下白了,樓音更是眉心一顫,她的預感果然是真的!

    枝枝猛地掀開馬車簾子,看見外麵十幾個人圍著馬車,手裏持著刀劍,與錦衣衛目光相接,交戰一觸即發。

    他們都穿著最普通的衣服,灰的白的,棉的綢緞的,光看穿著就像行走於京都城中最不起眼的百姓,但各個都用棉布著麵,隻露出一雙眼睛,透出一股兇狠的目光。

    怪不得樓音感覺有人盯著她們,卻沒被發現。

    而此時手裏拿著刀劍,他們就像煞神一般,棉布麻衣也掩蓋不了渾身的殺氣。

    對方有十幾個人,看樣子各個都不是好對付的,而樓音隻帶了幾個錦衣衛,她心裏一緊,不由得握緊了雙手。

    那幾個刺客出手狠辣,每一次襲擊都直指錦衣衛的命脈,席沉帶著人死死抵抗,讓他們無法近到馬車周圍,但對方人多勢眾,樓音怕席沉等人最終會體力不支。

    可這荒郊野嶺的,她能像誰求救!

    她看了一眼四周,這場景太熟悉了,她清楚地明白這不是出現在夢中的景象,而是她前世真真正正經曆過的。那一次,也是在接近京郊出,四下荒無人煙,一群來路不明的刺客突然出現,各個都是訓

    練有素的死士,絕不是一般的烏合之眾能比的。

    而這一次,即便席沉多帶了幾個錦衣衛,與對方相抵抗還是略顯吃力。雙方誰也沒有傷亡,但刺客們卻漸漸處於上風,逼退了席沉的進攻,逐漸逼近馬車。

    枝枝坐立難安,焦急地觀望著外麵的情景,“這是哪裏來的刺客!莫不是太子派來的?”

    前世一幕幕從腦海裏閃過,若真是前世的事情重現了,那麽這群人便依然會像前世一般隻割去她一縷發絲,而非要了她的命。

    枝枝不知樓音心裏在想些什麽,她隻能焦急地看著外麵,手撫上腰間的軟劍蠢蠢欲動。但是沒有樓音的命令,她不敢妄動,直到席沉的腿被三個刺客同時擊中,他一個趔趄,差點站不穩,腿間的鮮血瞬間使得暗紅的衣袍變成了一片青黑。

    “公主,奴婢去協助席沉!”

    枝枝一個飛身便下去了,樓音來不及阻止她,她本就隻是會一些拳腳功夫,如今下去無疑是個錦衣衛們添亂!

    可她卻像是撲火的飛蛾一般不管不顧地衝了過去,一把拉起了席沉,然後胡亂揮舞著手中的軟劍。

    幾個圍攻席沉的此刻被這一變動岔了神,反應過來時席沉已經站穩了將枝枝護在身後,目光凜冽地看著他們。

    而馬車這邊,早已有了此刻瞄準了樓音落空的檔子,衝出錦衣衛的刀光劍影,飛身將劍直指樓音。

    樓音躲無可躲,她渾身隻剩眼珠能動了,她在那刺客的眼裏看到了殺意,是□□裸的殺意!

    她想錯了,這不是同一批人,這些人就是來取她性命的!忽然,腰間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她大腦內轟地一下嗡嗡作響,隻剩一絲意識感覺到腰間一股暖流,鼻尖傳來一陣血腥味兒,夾雜著濃濃的死亡的味道。

    但那劍卻沒有繼續深入刺穿她的身體,她模糊的雙眼看見刺客的動作停滯了下來,一雙潔白修長的雙手襲上那刺客的雙肩,像猛獸的爪牙一般,死死扣住了刺客的肩膀。明明隻是一雙手,樓音卻似乎看到了那雙手的主人此刻是如何一幅兇殘的神態。

    而比樓音的想象更兇殘的是,那雙手的關節忽然泛白,扣著刺客的雙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生生將他撕成了兩半。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那雙手下,竟像走禽一般被撕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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