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音這麽一說,朱慶元心裏便有譜了。去請妙冠真人,不就是得賣這個禦前紅人一個麵子嗎?他抹了一把臉,想站起來,可劉勤一看到他動,便瞪了過去,眼神裏有刀子似的,嚇得朱慶元膝蓋一軟,又規規矩矩跪好。可心裏卻是不服氣的,等他伯公來了,看他還敢這麽吹胡子瞪眼的不?連太子殿下都要給他伯公幾分麵子,何況一個區區世子?

    樓音坐著打量自己的指甲,神情怡然自得,倒像是完全沒有在意到身邊兩具死狀慘烈的屍體。也不去看跪在麵前的朱慶元,時不時和劉勤搭兩句話。

    “你說,你好歹也是父皇的親外甥,遇到這麽點兒事就亂了方寸,說出去不得被人笑話死?”

    劉勤蹲在他的愛犬屍體麵前,心裏憋屈著呢,“我這不從來沒有攤上過人命嘛。”說著,又去剮了朱慶元一眼,“我這次要挨了罰,小爺我不活剮了你!”

    但是劉勤向來是說的厲害,卻也從來沒見他真的為難過誰。樓音知道他的性子,說道:“這事兒錯不在你,頂多罵你幾句管束不嚴罷了。”

    狗不是他塞進朱府的,人也不是他弄死的,劉勤這會兒是頭腦清醒了,但當時不是一見這架勢就慌了麽?畢竟是一條人命,怎麽說也是他的狗咬死的,到時候那妙冠真人真要鬧起來,皇上又那樣寵信真人,指不定就給他扔一個罪名下來,這誰也說不準。

    劉勤看著自己養了幾個月,幾乎是同吃同睡的愛犬就這麽慘死在自己眼前,心裏到底難平,他扭過頭問道:“姐姐,你說這事兒怎麽辦?”

    樓音依然在打量自己的指甲,看了左手看右手,覺得昨天新塗的蔻丹很是美豔,她眼皮都沒抬一下,說道:“你覺得該怎麽辦?”

    這會兒劉勤還在醞釀著呢,那朱元慶聽了,心裏倒摸不準樓音到底想幹嘛了,問劉勤該怎麽辦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呀?按劉勤的想法,還真的活剮了他。

    “光是捅死我的小雪,就該叫他賠命!”劉勤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還敢偷禦賜的東西,當真是活膩了?”

    但是想到朱慶後背後還有個靠山,他心裏又沒了底氣,說道:“姐姐,你叫妙冠真人來是什麽意思?他還不得保著這孫子?”

    話音剛落,門“嘎吱”一聲開了,一股寒風猛得就灌了進來,吹得朱慶元打了個震天的噴嚏,差點掀了這房頂蓋。

    外麵雪大,妙冠真人身上落了不少雪,又穿著一身白道服,看起來像個雪人似的。過了百歲的老

    人再精神,臉上也是一臉滄桑,他來得急,進來卻是看也不看朱慶元一眼,像樓音和劉勤行了個禮,問道:“公主,世子,這是怎麽了?”

    朱慶元背後的靠山來了,劉勤不好意思再蹲在地上心疼他的小雪,他站了起來,往樓音下首一坐,端起了派頭,冷冷看著妙冠真人,說道:“真人你瞧瞧地上的景象,還不知道嗎?”

    妙冠真人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然他也不能這麽急匆匆地趕過來,斜著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眼睛都不眨一下,說道:“公主是個什麽看法?”

    被妙冠真人忽略,劉勤很不樂意,剛想開口說兩句,朱慶元比他還激動,跪著就爬了過去,拉著妙冠真人的袍角說道:“伯公,您得救救我啊!”

    妙冠真人臉上不動容,心裏卻是氣得炸毛。這混小子惹了這麽大的事兒,又與他何關呢?把他從金華殿裏叫出來,合著這是要他來表個態?

    表態就表態吧,他本也不是奔著保這孫子來的,“公主秉公處理便是了,貧道人微言輕,為皇上勤勤懇懇煉丹,其他分外事,本就不該過問的。”

    朱慶元一聽妙冠真人這意思是不願意保他了,那他不是必死無疑?

    “伯公,您可不能這麽對我,我可是朱家唯一的血脈啊!”

    這話說給別人聽管用,可妙冠真人是十幾歲就離家的人,與家裏斷了幾十年聯係,哪裏還管這些?且原本他就不打算與這爺倆扯上什麽關係,原本幫襯也不過想著是舉手之勞,可後來這爺倆倒是打著他的旗子收了別人不少恩惠,雖不是他的意思,可在別人眼裏,這怎麽著都和他脫不了幹係了。

    “你犯事的時候怎麽不想著你是朱家唯一的血脈?”妙冠真人雙眼裏沒有一絲鬆動,冷冷說道,“且貧道當年離家時,便與朱家斷絕了關係,早先幫襯你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如今犯了事兒,那就認罪吧。”

    原來妙冠真人是這麽個意思,樓音覺得沒勁兒,揚了揚手說道:“那就把犯人帶到大理寺去吧。”

    “嘿!”劉勤急了,睜圓了眼睛,說道,“押去大理寺,那整個京都不都知道了這件事,那我娘還不得從西山趕迴來教訓我一頓?”

    樓音氣得想翻白眼,“你如今這樣跟個縮頭烏龜似的,像什麽樣子?不是你的錯你倒是慌了起來,以往你犯渾的時候倒是挺直了腰杆,這是打哪兒學的?”

    說完又覺得當眾訓劉勤失了他的臉麵,於是放鬆了語氣說道:

    “你放心,我自會為你說好話,你以後收斂點兒便得了。”

    劉勤心裏還是不得勁兒,但樓音這麽說了,他再鬧下去,倒顯得他胡攪蠻纏了,於是也鬆了口氣,說道:“大理寺便大理寺吧,光是偷禦賜之物的罪名就夠他死好幾次了。”

    妙冠真人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要不是鼻子下的胡須微微飄動,看起來和站著睡著了沒什麽兩樣。

    朱慶元一聽樓音要把他送到大理寺去,妙冠真人又不肯為他說話,先前兒的底氣一溜煙兒全沒了,他抱住了妙冠真人的腿,說道:“伯公,您可不能這樣!您一定得救救我,您不能見死不救啊!你這樣對得起朱家的在天之靈嗎!”

    饒是活了百來歲的妙冠真人,此時心裏也憋屈起來了,可算知道什麽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合著他害死了自己爹,還想脫身?

    使勁兒掙了掙也擺脫不了朱慶元纏著他的雙手,妙冠真人幹脆說道:“你若是讓你父親和世子爺的狗起死迴生,倒是還能保住一名,如今算是怎麽迴事?大梁的法規擺在那裏,你以為貧道能越過了大理寺和刑部去?”

    樓音也懶得聽朱慶元和妙冠真人糾纏,叫了幾個侍衛來,說道:“這就把人送到大理寺去吧,好好審,除了此事,其他的案底也給本宮扒出來。”

    妙冠真人聞言,瞧瞧了樓音,查其他的案底又是什麽意思?

    三個侍衛走了進來,架起朱慶元就往外麵拖。隻會吃喝嫖賭的朱慶元哪裏掙脫得了侍衛們的力道,眼見著自己就要被架出去了,他心裏一急,什麽也不管就嚷嚷上了,“伯公,您當年為什麽離家我可是一清二楚,您要這麽絕情,也別怪我把那些破事說出來,汙了您的名聲不打緊,您的浩真派可就從此在世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他嚷得大聲,屋子裏所有人都聽見了,妙冠真人肩頭明顯一震,眼裏終於有了波動。

    “你、你說什麽!”他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往前走了幾步,想去揪住朱慶元的領子,可愣了一下,又退了迴來,兩眼一閉,說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拖下去!”

    樓音沒叫停,幾個侍衛自然不敢停,繼續架住朱慶元往外拖。

    “我知道你當年和老祖宗的破事,你不救我,也別怪我不顧祖孫情誼,這就給宣揚出去,看你怎麽在世人麵前抬頭!”他扯著嗓子嚎著,把劉勤都聽愣住了,樓音臉上散漫的神色瞬間消失殆盡,說道:“慢著。”

    出了這後罩房,已經是

    晌午了。外麵的雪還不見停的趨勢,樓音在遊廊慢慢走著,劉勤趨步跟在她身後,雙手捂在嘴邊嗬了一口熱氣,搓了搓,說道:“姐姐,你就這麽放過他了?”

    樓音走得慢,散步似的,“不是關了起來嗎?也沒說放過他。”

    劉勤心裏五味陳雜的,既不想就這麽便宜了朱慶元,又不想讓這事情鬧開了去,讓他皇舅舅和母親知道了他也嚐不到好果子吃。

    “關起來算是怎麽迴事?”劉勤嘀咕著,“我的小雪就白死了?”

    “不會讓你的小雪白死的。”本來處理了此事,樓音心裏該是竊喜的,可看著眼前白皚皚的一片,頓時又覺得一切都沒勁兒。氣候和景色總容易影響人的心境,可這也隻是一刹那,樓音很快就緩了過來,可不能這麽鬆懈下去,“留著他是還有用,小雪的死你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父皇如今沉迷煉丹,也沒心思與你計較,朱安和的死本宮會給刑部交代,你隻迴去安心做你的混世魔王便得了。”

    樓音說他“混世魔王”,他是不樂意的。說他不靠譜他認了,可要說他是個混魔王,他幹的事情哪裏趕得上樓音分毫?就說打皇上的寵妃和殺太子的侍衛,這事兒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做不出來。

    走下了遊廊,枝枝撐了傘,樓音站到傘下,說道:“你迴去吧,你既然不願意讓父皇和姑母知道此事,本宮就替你掩了下來,但你也別自個兒守不住嘴捅出去,要是壞了本宮的事,本宮頭一個不饒你,倒時你就知道,你這姐姐發起狠來不比你皇舅舅和娘親弱。”

    也不知劉勤聽沒聽真切,隻見他搖頭晃腦地冒著雪走了。但是她這弟弟做事雖然不著調了點兒,但對她的心卻是真真的,隻要是不利於她的事情,他定不會說出去半分。

    踏著雪走出了朱府,劉勤已經沒了人影兒,空蕩蕩的街道上隻剩她的車馬。

    樓音站在朱府門口,正要上馬車,可餘光往旁邊的巷子一瞧,一道血跡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地上積著雪,潔白無瑕,那猩紅的血跡便又為顯眼,一大灘浸在雪地裏,慢慢隱進了巷子轉角,一點點變淡,樓音皺了皺眉頭,說道:“席沉,你去瞧瞧那邊是怎麽迴事?”

    席沉領命去了,順著那血跡走過去,一拐彎兒,便看見奄奄一息的季翊蜷縮在牆角便,伸手按住了腹部,可那裏的血還是像噴泉一般潺潺地往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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