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音戴著輕巧的麵具,穿梭在車水馬龍的東市街道上。商戶房簷上掛滿了精致的花燈,燈麵上畫著仕女圖,五顏六色,豔麗非凡。大一點兒的店家,更是斥重資製作了壯觀的花燈,與人齊高,燈麵上莫說仕女圖了,便是一幅山水圖也放得下。街道上的小商販也掛著自家女人糊的花燈,雖然粗糙簡陋,但也給這節日添了幾分氣氛。

    天色已暗,整個京都卻燈火通明。

    街道上帶著麵具的都是年輕人,上了年紀的便隻是出來看看熱鬧,站在街邊墊腳張望。樓音的麵具將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看看隻露出一雙眼睛來。枝枝也帶了一頂麵具,趨布跟著。其他侍衛,一應混在人群中,暗中保護,不敢顯露聲色。

    一路上挑挑選選,樓音買了許多小玩意兒,有糖葫蘆、泥人、撥浪鼓,還有許多她見也沒見過的東西,不一會兒席沉手裏就塞滿了。

    “公主,不能再買啦。”枝枝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感覺空空如也,開始肉疼,“今天咱們沒帶多少錢出來。”

    “嘖。”樓音隨手從手腕上拔了一隻玉鐲下來,塞到枝枝懷裏,“拿去當。”

    枝枝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瞪大了,“殿下,這街上都用銅錢和銀子,若把這鐲子換成銅錢,十個奴婢也扛不動。”

    想來,用這鐲子換銀票在這裏也是用不出去的,主仆幾人便作罷,隻能看看滿街的新奇玩意兒,權當消食。

    因著今日是放燈節,不少商販擺了攤位賣河燈,為了吸引客人,每家都點上那麽幾盞最好看的河燈,遠遠地就能勾住姑娘們的目光。就連樓音,也站在一盞孔雀河燈麵前走不動了。

    不知是哪家娘子的巧手,將彩紙折成了孔雀狀,連翅膀、爪子都折得栩栩如生,還用了兩個珠子鑲嵌在了眼睛上方,樓音隻見過用金子鑄成如此精美的飾品,還未見過有人能將紙張變為活物一般的東西。

    “這好看,比工匠們做的還好看。”樓音想伸手摸一下,又怕觸壞了單薄的紙張,收迴了手,問道:“店家,我要一盞這個燈。”

    店家是個瘦小的男人,雙手粗糙,一看便是常做農活的,他笑著說道:“好嘞好嘞,我娘子就是手巧,這已經是最後一盞了,這就給姑娘包起來。”

    他拿出竹條編的小框,一邊將河燈小心翼翼地放進去,一邊說道:“河燈嬌貴得很,一不小心就擠壞了,姑娘要小心擁擠的人流給擠壞了,到時候我可就不賣了,我家娘子就做了這麽十盞。

    ”

    枝枝伸手去接,小籃子半道上卻被截了去。

    “這盞河燈我要了。”

    來人沒有戴麵具,矮胖的身量還不足枝枝高,渾身絲羅錦綢,臉上的肥肉都快將五官擠得看不見了。他丟了一枚銀子給小販,然後拎起河燈,對著樓音說道:“姑娘,這盞河燈我買了。”

    “這盞河燈明明是我們先買的!”枝枝是樓音的侍女,哪裏遇到過這樣的事,從來沒有人敢在她們手裏搶東西,她扭頭問小販,“店家,你來說說理!”

    店家沒有收那矮胖男子的銀子,也不該迴枝枝的話,隻盼著大家都看不見他才好!這兩波人,一女子氣度不凡,身後跟著的一男一女明顯就是下人,這樣的女子非富即貴。而那矮胖男子雖然形容差了些,卻穿金戴銀,又氣勢囂張,怕也是來頭不小。這兩個人,他都惹不起啊!

    “你!”枝枝見店家不接話,一跺腳便迴頭對席沉使了個眼神,席沉正欲拔劍,樓音卻伸手輕輕擋了一下,攔住了了他。

    那男子又說道:“姑娘怕是誤會了,我可不是來搶這河燈的。”他眨著縫一般的眼睛,語氣油膩滑稽:“如此精美的河燈,姑娘一人去放可不白白浪費了這良辰美景,不如姑娘跟在下一同去淮河邊上放燈?”

    他早在一旁閑逛時,便看見了樓音。隻見那女子雖帶著麵具,但一頭長發如黑色絲綢一般,露出的一截脖頸潔白無瑕,步履輕盈,珊珊作響,隻看這身段,就可想象那麵具下的臉龐是如何豐神冶麗了。

    麵具下,樓音的眼睛帶著一絲笑意,說道:“如果我說不呢?”

    聽到這個迴答,那男子笑眯眯的神情陡然轉冷,臉上的肉都垮了下來,“你知道我是誰嗎?”

    樓音還真不知道他是誰,宗室皇親、內閣大臣、六部尚書、王侯將相這些人已經他們的子孫,樓音幾乎都見過,對這位氣勢洶洶的男子還真沒一點印象。

    “那,不知公子是?”

    那男子將雙手負到背後,抬起下巴,側著臉斜著眼睛看樓音,說道:“知道如今誰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嗎?”

    樓音配合性地點頭,說道:“可不就是那青城山來的妙冠真人嘛。”

    “虧你也知道。”那男子聲音裏帶著滿滿的自得,仿佛妙冠真人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一般,“我祖父便是妙冠真人的親兄弟!”

    “哦……”樓音拖長了尾音,多看了這男子幾眼。原來他

    是妙冠真人的親戚,怪不得如此囂張。據樓音所知,妙冠真人出身商賈世家,年少時便入了道教,甚少與家人聯絡。而這家子人想必是見妙冠真人發達了,便上趕著來了京都,想要做那升天的雞犬。

    可惜,京都是一個隨意丟塊石子都能砸到權貴的地方,還真沒人把一個道長的遠房親戚放在眼裏。

    樓音說道:“那不知公子如今在朝廷擔任何職,受封幾品?”

    一句話噎住了那男子,原本準備好的話被賭在喉嚨口,對方明顯在諷刺他,也不把妙冠真人放在眼裏,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指著樓音,說道:“你、你是哪家的,我、我讓妙冠真人到皇上麵前參你們!”

    “我呀。”樓音說道,“我家就在乾坤大道上,第四座宅子。”

    躲在攤位後麵的小販一聽樓音的話,雙腿便一軟,坐到了地上。乾坤大道是什麽地方,那是隻有皇帝有權賜人居住的地方啊!小販再掰起手指數了起來,乾坤大道上,第一處宅子是長公主府,第二處宅子是趙國公府,第三處宅子是齊丞相的府邸,第四處宅子是……那不就是天下最大的宅子皇宮嗎!

    小販一個哆嗦,皇宮……住在皇宮,又能自行出宮,除了景隆公主,沒人有這份殊榮了啊!他原本坐著,現在戰戰兢兢地跪著,隻求公主千萬別動怒就砍了他啊!

    當然,小販的躲在攤位後麵,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反而是初來京都的矮胖男子分不清乾坤大道、正陽大道這些交錯複雜的道路,隻罵罵咧咧地說道:“我管你住哪裏,我告訴你,你今日不從了爺,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小販在攤位後麵聽到這話,連連作了幾個揖,心道:小祖宗誒你可千萬別得罪眼前這個主兒!您要得罪也別在我攤位這兒得罪啊!

    說著,那男子就想動手,幾個隱藏在人群中的侍衛瞬間出現在他麵前,他見這幾個男子雖然穿著普通卻個個佩戴著刀劍,器宇不凡,於是問道:“你、你們幹什……”

    話還沒說完,那幾個侍衛便架著他將他拖走,喧鬧的人群很快將他的叫嚷聲淹沒了。

    “且讓他去鬧吧。”樓音看著他的身影,話卻是對席沉說的,“別暴露身份,讓他鬧去,鬧到朝廷人人皆知最好。”

    樓音低頭,看到那孔雀河燈落在地上,翅膀都掉了一隻,還被人踩了一腳。她撿起河燈,在手裏擺弄了一下,確認恢複不了原形了,也隻得歎息一聲,扔了開去。

    樓音前腳離開,後

    腳便有人跟上,撿起了那被丟下的河燈。此人身形高大,強健的肌肉在單薄的衣服下麵透出隱隱約約的形狀,似乎隨時要撕裂那布料一般。但此人卻小心翼翼地護著手裏的河燈,與身形不相配的纖長手指開始靈活翻轉,擺弄著手裏的孔雀。

    男子戴著刻著月季花的麵具,看不清他的臉龐。兩刻鍾後,他總算將河燈恢複原樣,輕輕地放進了籃子裏。

    樓音站在瀟湘閣大門的擂台前,幾個小二在台上表演茶藝。他們平日裏都是用一尺五的長嘴壺為客人斟茶,今日為了表演,竟換上了三尺的長嘴壺,小二們反手將長嘴壺往背上一背,紮一個馬步,把壺嘴往天上翹去,手再抖一下,茶水便向被人牽引著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形,準確地落入小口徑的茶杯中,一滴不灑,這一係列表演,引得台下一陣叫好。

    正看得入神,身邊什麽時候站了一男子樓音也未察覺,直到茶藝表演結束,她準備離去時,才發現身邊站了個身材異常健壯的男子,手裏還提著……一盞孔雀河燈?

    這是,瀟湘閣的掌櫃突然高聲喝道:“各位客官,現在我們開始猜燈謎,凡是猜中最多的,我們瀟湘閣老板賞百兩白銀!”

    瀟湘閣老板出手如此闊綽,一時間人群全湧了過來,這下樓音想出去倒不容易了。

    這時大家都注意到了擂台上掛了滿滿當當一排花燈,每盞花燈下都懸著一張紙條,上麵寫的便是今日的燈謎。

    掌櫃又清了一下子嗓子,才說道:“為了維護秩序,咱們今日采取搶答的方式,每答對一題,便可領一枚瓔珞,最後手裏瓔珞最多的人便可贏取今日的百兩白銀!”

    說罷,掌櫃便轉身摘了第一盞花燈上的燈謎,念道:“孤帆一片日邊來……”

    “舊!”

    “舊!新舊的舊!”

    “舊衣服的舊!”

    底下的聲音此起彼伏,直到小二把瓔珞給了第一個迴答的那個女子身上其他人才閉了嘴。

    掌櫃又念道:“日落香殘,洗凡心一點……”

    “禿子的禿!”

    “禿頭禿!”

    ……

    第二枚瓔珞很快送出,後麵幾個燈謎都很簡單,總有許多人能搶答上,直到掌櫃念了第七條燈謎:“一鉤新月掛西樓……”

    這一次,下麵的人群鴉雀無聲,都撓著腦袋想這是什麽字兒呢。

    突然,樓音身旁的男

    子開口打破了這寂靜:“禾,禾苗的禾。”

    樓音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問:“為何?”

    那不相識的男子卻低著頭,與樓音輕聲解釋:“一鉤新月,形似一撇。西樓,以字體之結構扣‘木’,‘木’在‘婁’西。‘一撇’掛在‘木上’,因此為‘禾’。”

    他的聲音低沉喑啞,卻勝在語氣溫和,覆蓋了那喑啞給人帶來的輕微不適。

    沒想到那人專門向自己解釋,樓音點頭後便別開了臉,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掌櫃高聲說道:“這位公子好才氣!來,給這位公子瓔珞!”

    接下來,掌櫃又取了一張燈謎,說道:“下麵這則謎語可有點難兒,各位聽好了啊,‘一入西川水勢平’……”

    下麵又是一陣雅雀無聲,樓音身旁的男子說道:“酬,酬勞的酬。”

    “啊?”樓音又是不解。

    那男子原本高聲喝了答案,聽到樓音的聲音,他又低頭輕聲說道:“‘一’字入‘西’字,便是‘酉’,‘水’字平列入‘川’,便是‘州’,二字合在一起,化作‘酬’。”

    至此,那男子已經得了兩枚瓔珞。

    掌櫃取了第九張燈謎,說道:“越往下走,這謎底就越難猜了,大家可要聽仔細了,‘羊左相交共一心’……”

    “差!差別的差!”

    這次,是樓音第一個搶答了,後麵響起一陣歎息之語,“哎,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我也想到了的,就是比那姑娘慢了一拍,可惜可惜!”

    當小二把瓔珞遞到樓音手裏時,她笑盈盈地接住了,拿起來在身旁的男子麵前晃了晃,麵具下的臉溢滿了驕傲。

    雖看不到那男子的臉,但從眼神來看,他也在笑。

    掌櫃又加重了聲音,說道:“下麵是最後一題了,大家聽好了啊!‘孔明定下空城計,蘇秦能說六國平,六郎欲斬親生子,宗保不舍穆桂英。’,打四個字!”

    這一次,樓音和身邊的男子幾乎同時說道:“巧言令色!”

    “嗨呀!”掌櫃忍不住讚道,“這位公子和這位姑娘真是聰慧過人,隻是在下卻是不知這瓔珞該給誰了。”

    “給姑娘吧。”身旁男子說了一句,小二立馬會意,將瓔珞給了樓音。

    樓音手裏有兩個瓔珞了,她緊緊捏在手裏,等著掌櫃念下一題,誰知掌櫃卻說道:“今日燈謎總

    共就是個,公子和小姐各猜中了兩個,是得了最多瓔珞的人,這下在下又不知該把賞金給誰了,您看……”

    “給姑娘吧。”男子說道,“姑娘聰慧過人,該得這獎金。”

    樓音卻說道:“獎金便不要了,既然燈謎已經猜完,那掌櫃便將這百兩白銀分給大家了,圖個喜慶。”

    眾人聽到了樓音的話,一時間歡唿了起來,一邊說著謝謝一邊擠著上前領金子。這一兩白銀可都夠平常人家支撐一個月生計了,因此樓音瞬間就被湧上來的人群擠了開去。

    她一邊笑著,一邊在侍衛的護送下退出了人群。

    “真沒想到,區區一百兩白銀就能讓這些百姓如此高興。”樓音一邊笑,一邊說道,“他們可真容易滿足。”

    “可不是嘛。”枝枝說道,“剛才殿下還想當了您手上的玉鐲,您是打算買下這條街啊?”

    樓音心情大好,繼續逛著,卻看見剛才那男子也在她前方走著。他似乎感受到了樓音的目光,於是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樓音。

    看著他手裏的孔雀河燈,樓音覺得兩人倒是有緣,於是上前說道:“剛才多寫公子相讓。”

    “應該的。”他看見樓音看著自己手裏的河燈,於是問道,“喜歡這個河燈嗎?”

    樓音點頭。

    “那小姐隨我去淮河吧。”

    “嗯?”樓音懵住了,她以為她說喜歡,那男子就會送給她呢,可轉念一想,自己怎麽這麽無恥呢,憑什麽要求別人送給她。

    那男子解釋道:“淮河邊上還有許多小販,小姐興許能在那裏買到心儀的河燈。”

    “殿……”枝枝看著樓音就這麽跟著那陌生男子走了,隻得帶著侍衛們緊緊跟上。

    路上,那男子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說道:“姑娘剛才那個‘差’字,作何解?”

    樓音慢慢自得,說道:“‘羊’、‘左’首尾相交,合之可成‘差’字,又因‘差’字之中心一橫和一撇是‘羊’、‘左’兩字所共有,所以謎麵特地用‘共一心’。”

    “嗯。”那男子點頭,念叨了樓音口中最後三個字,“共一心。”

    淮河邊上已經人山人海了,河裏飄著各式各樣的河燈,顏色各異,閃閃亮亮,遠遠看去如星海一般。

    可樓音尋便了所有賣河燈的小販,也沒有找到一家有她心意的河燈。

    “全都是一水兒的蓮花

    河燈,一點新意都沒有,一放到河裏便與其他的混為一體,誰也分別不出來了。”樓音兀自念叨,此時再想起那搶了她河燈的矮胖子,不由得更是一陣惱怒。

    “小姐。”那帶著麵具的男子站在何必朝樓音招手,“來這邊放河燈吧。”

    樓音眼睛一亮,提著裙擺小跑了過去,“你是說,這個河燈給我放?”

    “嗯。”他點頭,拿出火折子將河燈中央的蠟燭點亮,然後遞給了樓音,“小心燙。”

    樓音接過,像捧著稀世珍寶一般,微弱的燭光映在她眼裏,眸子裏一簇火光閃動,她慢慢走到河邊,蹲了下來,伸手將河燈放進了河裏。

    孔雀河燈飄入水流中,果然在其他的蓮花河燈中異常顯眼,樓音感覺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許願。

    再睜開眼時,河燈已經飄遠了,但樓音還是一眼看見了她的孔雀河燈。樓音就那樣目送著承載著她願望的河燈慢慢消失,才站起身來。這一動,她發現那男子一直牽著她的裙擺,防止一群被河邊的水沾濕了。

    “多謝公子。”樓音生平第一次,對著除了皇帝皇後以外的人,福身行禮,“那我這就告辭了。”

    “等等!”見她要走,那男子慌亂之中抓住了她的手腕,“先別走。”

    “怎麽了?”

    “稍後有焰火,在淮河邊上能一覽無餘。”

    樓音掙脫了他的手,卻說道:“好啊,那我就等一等。”

    而候在一旁的席沉看到那男子拉住樓音的手腕,差點一拔刀就要衝上去,卻被枝枝攔了下來。

    席沉有些惱怒,說道:“你幹什麽?沒看到那人抓公主的手嗎?”

    枝枝瞪了他一眼,“活該你娶不到媳婦!”

    “我?”席沉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枝枝拉到一邊,不讓他再出聲。

    樓音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無聊的把手邊的草,而那身材健碩的男子也坐在她身旁,一言不發。

    “你,為什麽送我河燈啊?”樓音輕聲問道。

    從小到大,她收到過許多人送她的珍寶,堆滿了摘月宮,可她知道,那些人都是有所圖的。

    男子一動不動,說道:“我也不知道。”

    樓音卻是不信,天下哪兒有平白無故對別人好的,“你有所企圖?”

    他忽然雙手撐地,仰望著頭頂的月亮,說道:“確有企圖。”

    樓音挑眉笑了,果然。

    “我想偷走你的羽衣,這樣你就不能飛迴廣寒宮了。”

    雖然隔著麵具,樓音還是感覺自己臉紅了。她好像從來沒有被一個陌生人這麽誇過,像是一根羽毛一般,輕輕撓著她的臉頰。

    樓音無話可接,男子似乎輕笑了一聲,樓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為什麽喜歡河燈?”

    男子突然這麽一提問,緩解了樓音的羞赧,她說道:“因為小時候我爹就答應我陪我放河燈,可到現在也沒有實現過。”

    頓了一下,她語言突然放沉了,“喜歡的人也說過陪我放河燈,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

    “為什麽?”

    樓音看著河水,說道:“他,死透了。”

    那男子不再說話了,轉頭看著樓音的側臉,亦在她發覺之前別開了臉。

    “那你是誰啊?”樓音對他越來越好奇,說道,“我總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很親切,或許我們認識?”

    那男子卻不說話了,仰頭看著天空,似乎在等些什麽。

    樓音不甘心,說道:“那你取了麵具,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他還是不說話,樓音便慢慢的伸出手去,想揭開他的麵具。手剛觸碰到他那冰涼的麵具,就被他握住了。

    樓音柔若無骨的手被他包在手心裏,又熱又燙,她卻不願露出羞澀的模樣,依然說道:“我迴答了你一個問題,你也理應迴答我一個問題。”

    他沉默著不說話的樣子,突然與另一個人的模樣重合,被他握住手的感覺,也像極了季翊曾經帶給她的溫熱,可兩人外形實在相差太多,眼前男子壯碩強健,而季翊清瘦,男子聲音低沉喑啞,季翊的聲音溫和如玉。有千般的不同,卻又有千般的相似,樓音忍不住問道:“你認識周國季翊嗎?”

    他的手突然鬆開了,說道:“不認識。”

    樓音也收迴了自己的手,被他握住這麽久,居然沒有意識到這有多逾越,“那你到底是誰?”

    “你已經問了一個問題了。”

    這時,天變突然一陣巨響,絢麗的焰火在黑暗的夜空中綻放,淮河睡眠像一麵鏡子一般將五彩的焰火映了出來,坐在河邊的樓音伸手便可觸及那漫天華彩,風流雲散的焰火。

    麵具遮擋了視線,樓音便摘了下來,仰頭看著那碩然綻放,五光十色的焰火。

    “我從來不知道,煙花竟這麽美。”

    身旁的男子看著她,絢麗的火光映在她的眸子裏,隨著睫毛的扇動忽明忽暗,較小挺立的鼻梁下唇色朱櫻一點,臉頰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在這黑夜裏,她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良久,他才說道:“你比煙花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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