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好了許多,能上朝聽政了。

    這一日,樓音在養心殿陪著皇帝用午膳,說起了商家一事。

    “京都流言不止,可憐了商太傅,朕瞧著他像是老了許多。”商太傅在大梁德高望重,皇帝並不相信京中流言,可三人成虎,如今京中已經傳出了“好男不娶商家女”這樣的話,看來商家多年名望就要毀於一旦了。

    這流言傳播得比瘟疫還快,自然少不了樓音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商太傅也就罷了,倒是可憐了嫂嫂……”樓音欲言又止,親手給皇帝盛了一碗湯。

    “你說完。”

    樓音看了看皇帝,正色說道:“我朝皇後的根本便是德行二字,如今商家名聲受損,嫂嫂她將來作為皇後,怕是少不了要受非議了。”

    皇帝沉默,盯著碗裏吃食,半晌才開口,“阿音覺得,京中還有哪家女子擔得起太子妃一位?”

    “這……”樓音本以為,要勸動皇帝廢太子妃得廢一番口舌,不想皇帝竟果斷至此,“父皇的意思是……”

    “不管京中流言是真是假,商家名聲已經受辱。眾口鑠金,朕難道還要去向天下力證商家的清白不成?不如直接換一個太子妃,省時省力。”

    看皇帝臉上不帶絲毫猶豫,樓音便道:“兒臣覺得,南陽侯府秦語陽身份高貴,倒是擔得起太子妃一位。”

    “不行。”皇帝直接否決了這個人選,“朕見過南陽侯府家的那位女兒,身份高貴不假,卻也過於天真爛漫,哪裏有能力母儀天下。”

    頓了頓,皇帝又道:“你為何不考慮你的表妹?她下個月就要嫁入東宮了。”

    樓音皺眉,看著皇帝道:“父皇,尤家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那……”

    “你怕外戚掌權?”皇帝笑了,“當年你母後還在時,她寵冠後宮,尤將軍也不曾有二心。”

    若說外戚,現如今京都紀家可比尤家炙手可熱多了,戶部尚書紀令明,輔國將軍紀楚,一個握住財政,一個握著部分兵權,更不說散布在朝廷其他各個職位上的紀家人。

    隻是,皇帝如今確實有能力製住權臣,若是日後太子登基,那就不一定了。

    “想來京中也沒有適齡女子了。”皇帝歎了一口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自然是十分信任尤將軍的。”

    樓音不語,低頭喝了一口湯。她這個父皇喜愛皇權,但知人善用,敢給予

    朝臣極重的權力,除了他的信任以外,也因他對自己禦下能力有信心。可如今若要尤家女兒為太子妃,皇帝更大的考慮自然是為了牽製紀家的勢力。樓音自然是極不願尤暇嫁給太子的,但如今看來,尤暇今後的日子不好走呀。

    半月後,尤暇風風光光嫁入了東宮,但卻是以太子妃身份嫁入。樓音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隻在皇宮城牆上看著那十裏紅妝延綿了整個乾坤大道,相比起來,半月之後,商瑜嫁進東宮便寒酸多了。

    原來的太子妃被廢,成了側妃,商瑜原本也隻能作為良娣,但樓音說服了皇帝依然許商瑜側妃之位,理由是商家聲明受損,已然可憐。但皇帝廢了太子妃,相當於坐實了商家的傳言。樓音知道,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考慮。商太傅雖無實權,可他在朝中桃李眾多,相當一部分結成黨羽,以商太傅為首。皇帝最不喜官員結黨,且商太傅結黨就是太子結黨,皇帝豈能容忍。原本此次流言完全不必廢太子妃,皇帝隻不過借機打散了以商太傅為首的黨羽而已,倒是無形中幫了樓音一把。

    如今商大小姐商瑾與商瑜平起平坐,以樓音對她倆的了解,不反目成仇才怪,最好她們窩裏鬥,讓東宮不得安寧。而尤暇雖然成了太子妃,但她到底是尤家人。

    尤暇大婚一月後,樓音才踏進東宮。尤暇親自接待了她,如今的尤小姐已經是太子妃,妝容華麗富貴,暗紅繡百子圖案緞袍襯得她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該有的老成。

    “太子待你還好吧。”樓音語氣始終冷淡,對這個固執的妹妹實在熱情不起來,“他若是敢對你不好,你隻管……”

    “姐姐!”尤暇打斷了她的話,臉上浮上一絲嬌羞,“太子她對妹妹很好。”

    樓音看不出尤暇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但她敢肯定,尤暇是尤家兒女,太子定不會真心對她。

    “太子妃……不,現在是側妃了。”樓音頓了頓,“她怎樣?”

    提到這個,尤暇眼神也暗淡了許多,“哎……她也是可憐,自己被親妹妹氣得流產,自己親妹妹卻又懷著孩子嫁進來了,她怎麽會好過,姐妹二人現在是徹底反目成仇了,不過好在我還有幾分威嚴,不會讓她們明麵上鬧起來。”

    這是罪有應得,樓音心裏舒坦了許多。這商家二姐妹的心腸可不是一般的歹毒,她多少有些擔心自己表妹,“暇兒,你要防著她們姐妹倆。”

    尤暇自然知道樓音的意思,商瑾從太子妃陡然變成了側妃,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商瑜與

    太子作的孽。可樓音當初揭開了這樣的醜事,她的表妹又搶了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商瑾定是以為這一切都是樓音的局,為了讓自己表妹入主東宮。

    “商家落敗,商太傅三日前離京,任她們姐妹二人如何,也是翻不起風雲了。”尤暇說道。

    商瑜婚後不久,商太傅終於頂不住紛紛流言,準備帶著一家老小告老還鄉了。

    天色已晚,皇宮一切歸於平靜,孤月無星,窗外隻有寂寥的風聲。此時席沉卻來了,他麵色低沉,比以往更多幾分不安。

    “怎麽了?”樓音甚少見到席沉這個樣子,便問道。

    席沉皺了皺眉頭,說道:“商太傅死了。”

    樓音心底一跳,睡意頓時沒了,“何時去的?如何去的?”

    席沉將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道來,三天前商太傅帶著一家老小離京,走得低調,換上了普通的馬車,行裝精簡,仆從也帶得少,總共就五六輛馬車。在翻越京郊之外的西山時,所有馬車皆跌下山崖,無一幸免。

    “有人經過山崖才發現的屍體,剛斷氣兒。奴仆車夫也全部去世了,大抵是當天下了一場大雨,路途泥濘,馬車滑了下去。”席沉麵色恢複平靜,像往常一樣稟報,“剛好是居住在西山的劉世子發現的。”

    “劉勤?”樓音驚詫過後便不再多想,畢竟劉勤與他的母親長公主住在西山,他發現商太傅一行人的屍體也不足為奇。

    樓音的思緒迴到商太傅身上,心存疑惑,商家的車夫定是千裏挑一的,即便是雨天行駛,也不可能摔下山崖。就算出了意外,也不可能所有馬車都摔下去,很明顯商家是遭人暗算了。

    樓音手指輕扣桌麵,正努力尋思著除了自己還有誰想要置商太傅於死地。

    “殿下。”席沉忽然遞上一封信,“這是今日臣截獲了季公子送往周國的信。”

    樓音接過後便隨意放到了一邊,繼續想著商太傅之死,連席沉何時退出去的都未曾察覺,直到枝枝進來勸她就寢,她才從思緒中迴神。

    餘光瞟到桌上的信封,枝枝將它拿了起來,“奴婢幫殿下拆了吧。”

    一陣細微的紙張撕裂聲傳來,樓音的鼻尖下飄過一陣月季花香。枝枝邊展信邊笑,“想不到季公子也愛好用月季花熏過的信紙。”

    把展開的信遞給樓音後,枝枝瞄了四周一眼,“香兒這個沒記性的丫頭,奴婢今兒早上才讓她去園子摘新鮮的月季花放到殿

    下的寢殿。明兒一早奴婢親自去摘些過來,再好好罰香兒。”

    樓音喜歡月季,所以皇帝招攬了大梁最好的花匠,砸了大量的銀子才使得摘月宮的月季四季常開,多年來這也成了皇宮裏的奇景兒。

    樓音看了一眼信,字跡清俊有力,言語間不過是道了些家長裏短。將信紙燒了,樓音在枝枝的服侍下洗漱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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