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斌的話似乎讓崇禎陷入了沉思,朱斌繼續說道:“因為,要征稅,不能僅僅征收百姓,更多的將要從富人身上征稅,沒錢的每年要交納如此多的稅收,可有錢人卻不用拿出錢來,這豈不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誰也看不出崇禎在那想些什麽,他沉默在那,一聲不響,盧象升和楊嗣昌兩人也低著頭不敢做聲。他們承認朱斌的話有理,但最後的定奪,卻依然在這位大明天子手中。

    “征!加征兩千萬……不,三千萬稅收,征兵三十萬!”忽然,崇禎用毫無商量的語氣說道:“不是已經征到了四十三年,征到了孫子輩了嗎?那就再征到重孫輩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激動的心情,隻是他的話語裏任誰也能聽出一絲淡淡的憂傷……

    “陛下。”盧象升忽然說道:“此次拱衛京師,盧象升寸功未立,卻坐視金虜擄我子民,劫我錢財,未接一仗,未殺一賊,盧象升至此,還有何麵目立於朝堂之上?臣雖感念陛下相知之恩,可盧象升實在心力憔悴,不能勝任,請辭歸鄉,望陛下準許!”

    除了朱斌以外,在座的沒有人會想到盧象升竟然會要辭官。那朱斌卻知道盧象升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早就心力憔悴,對這大明王朝已經徹底喪失了希望。他之前所做的,不過是因為感激崇禎對他的信任,而在那報答知遇之恩而已……

    他曾經和自己的舅舅說過,自己在外領兵打仗,和敵人浴血廝殺,結果朝廷裏權臣當道,不斷誹謗自己,若不是皇上信任的話,隻怕自己早就被下油鍋了。

    嶽武穆說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而這時候的大明恰好是滿天下文官愛錢,武將怕死。那些朝廷裏不做實事的官員們,對戰場上流血流汗的將領誹謗不斷,恨不得將他們一一殺死方肯罷休......

    “累了,累了,你和朕一樣都累了……”崇禎喃喃地道,忽然,他挺直了身子,直直地看著盧象升道:“盧象升聽旨!”

    盧象升趕緊跪倒在地,就聽崇禎說道:

    “盧象升,朕命你總督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務,迅速練出一枝精兵,抵禦金虜,不得有誤!”

    “臣盧象升接旨!”

    一旁的朱斌注意到,當崇禎把這道任命宣布的時候,有兩個人的神情完全不同。得到提升重用的盧象升,看不到一絲喜悅,反而卻有一種迷茫、沉重,甚至是悲哀的感覺……

    而邊上的楊嗣昌,眼睛裏嫉妒的神色卻是一閃而過……

    “你們累了,一個個都可以辭官歸鄉,可是朕呢,朕累了該怎麽辦?朕心裏的苦該跟誰說?難道朕也可以和你們意義,扔掉這個皇位,什麽也不管不顧嗎?”崇禎淒涼地說道:“好了,盧象升、楊嗣昌,你們下去忙自己的事去吧,朕要和武英侯說會話……”

    一聲聲的咳嗽聲響起,有幾次,崇禎甚至顯得極其痛苦,咳得整個人都彎下了腰。

    “陛下,千萬保重龍體啊!”

    “朕不礙事,不礙事。”崇禎勉強笑了下:“來,武英侯,坐在朕的身邊來,咱們好好說幾句自己人才能說的知心話。”

    等朱斌坐到了自己身邊,崇禎歎息著說道:“這大明啊,在朕看來就沒幾個將才,洪承疇算一個,盧象升算一個,你是一個……可朕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有本事的人,不想著為朝廷效忠,想辭官的辭官,任著自己性子胡來,一個個都別有心思呢?”

    朱斌心裏“咯噔”了一下,他似乎隱隱覺得崇禎話裏有話,猶豫了下說道:“陛下,其實很多事往往身不由己,就像盧象升以前說的那樣,大臣在外領兵作戰,可朝廷裏卻有人對他不斷的誹謗,您說,這讓他們怎麽才能夠安心,怎麽不心灰意冷……”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崇禎反複念了幾遍:“這天下的事,如果都用這四個字,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南宋的嶽飛,當年打破金虜,撼山易,撼嶽家軍難,何等的威風啊,他統管雄兵,若想造反實在是易如反掌,可他隻要一見皇帝的聖旨,一聽說皇帝有難,那都會毫不猶豫的趕迴京師,這些本都是做臣子義不容辭的責任,你說對嗎,朱由斌?”

    朱斌終於知道是怎麽迴事了,他歎息了一聲:“陛下,我知道您說的是我在關欲嶺之事吧。當日非臣不願迴兵,而是實在事出有因…….”

    他把那天如何圍困住李自成,如何即將全殲反賊,自己當時又是如何考慮的前後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崇禎聽著,也不說話,等他全部說完,忽然道:

    “那看來,倒還是朕錯了,朕該和你說句對不起啊!”

    朱斌當時就驚得冷汗連連,崇禎這句話扔出來實在太狠太重了。正想跪下請罪,崇禎擺了擺手:“坐著,坐著,朕不生氣,隻是覺得有些難過而已……咱們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咱們都姓朱那,姓朱的如果不幫著姓朱的,難道還能指望那些外人嗎?你少年得誌,未免有些驕狂,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麽好大不了的。你又自小流落民間,於朝廷法度上總會欠缺了些,將來好好改了也就是了。今後我非但會如現在這般用你,而且會更加地重用你……你看,這份就是和你有關的密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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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順手拿起一個折子在朱斌眼前晃了下,接著就湊到了麵前的蠟燭上,折子很快燃燒起來,崇禎看著那火焰出神地說道:“這事就和這折子一樣,沒有了,過去了,咱們之間以後誰也不許再提了……”

    折子終於慢慢地燃成了灰燼,崇禎好像像卸了一個大包袱一樣地笑了:“好了,江南軍久駐京城之外,朝廷可沒有那麽多的銀子來養他們,你在外征戰已久,也該迴去好好休息休息了。賊匪已成流寇,我朝廷大軍在各處出擊,其已不足為慮。江南軍在外經年有餘,朕可舍不得把他們累壞了,明日就迴江南去靜養,以待再為朝廷效力!”

    朱斌起身謝恩,可心中卻長長歎息一聲,崇禎皇帝終於對自己起了疑心了,再不如當初般那樣信任自己,什麽事都放手讓自己去做,他隻管做自己的後台靠山了……

    他很想大聲地告訴崇禎,自己的這顆心,始終忠心耿耿地向著大明,始終對崇禎忠心不二,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這個朝廷,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這位皇上……

    看著朱斌離開的背影,崇禎心中也是一片茫然,難道真的錯怪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侯爺了嗎?這個武英侯,不管從哪裏看都是對大明,對自己忠貞不二的,平賊寇,敗後金,整治江南,有聲有色,名聲甚至超過了自己……

    名聲甚至超過了自己!崇禎心裏忽然一動,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朱斌不肯迴兵的事如此勃然大怒了。後金入關,自己居然連發七道聖旨召朱斌救駕,和這武英侯站在一起相比,本應是英明之主的自己,反倒顯得那麽的懦弱,處處都要依賴著朱由斌……

    “陛下,就這麽讓武英侯走了嗎?”不知什麽時候,周後悄悄出現了在身後。

    “江南省政務軍務繁忙,一刻也離他不得啊……”崇禎平靜地說道。

    這時候他聽到周後發出了一聲輕輕地歎息:“既然陛下心中對武英侯有疑,為什麽不幹脆把他給換了呢?”

    “換?武英侯功勳蓋天,沒有他咱大明明天就會亡啦!”崇禎忽然又變得暴怒起來:“怎麽換?拿什麽換?他江南乃是朕剿匪靖關的重要財政來源,換掉他,朕拿什麽剿匪,朕拿什麽來個皇太極打仗?換掉他?他手下有八萬精兵,這次隻帶出來了三萬,還有五萬怎麽辦?難道非讓朕再逼出個吳橋兵變來!”

    這幾句怒吼像是把崇禎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他頹然坐到了椅子上,蒼白憔悴地說道:“現在不是這些大臣離不開,而是朕離不開這些大臣了啊。他們對朕不滿意,可以拿辭官來威脅朕,就算被朕殺了,也能博個諫臣的好名聲……可是朕呢,朕就算對他們再不滿意,也得忍著,哄著他們,朕心裏麵的苦,又對誰去說啊……”

    眼淚一直在周後的眼眶裏打轉,這位皇帝登基以來,廢寢忘食地處理著國政,繁重的政務,把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皇帝,壓得看起來快要四十歲了,可為什麽底下還有那麽多人不明事理要和他作對?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不了解皇上的苦心啊……

    周後看著外麵沉沉的月色,心裏在那默默祈禱,武英侯,武英侯,希望你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厚望,做一個像嶽武穆那樣的大忠臣吧,我代大明,代皇上謝謝你了……

    ……

    告別崇禎的朱斌,心裏帶著滿腹的惆悵,他的神思像是迴到了才來到這個時候,第一次見到崇禎的時候,那雙充滿了期盼,充滿了鼓勵的眼神……

    跟隨在他身後的黃飆和鄭天瑞,不知在皇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可剿匪的功敗垂成,以及到了京師的一事無成,讓他們心裏也不是個滋味,默默地跟在了朱斌的身後。

    “迴去,都迴去看看。”朱斌揮了揮手:“難道來京城一次,別讓家裏人整日掛念,咱們明日就要迴江南了,誰知道這一走什麽時候才能迴來……”

    他慢慢地走到崇禎賜給他的侯爺府第,看了眼這幢耗資九千兩紋銀建好的院落,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因為,他在自己的門口,看到了幾名衛兵,是的,這一定是崇禎為了保護自己家人的“安全”,而專門為他配的護衛……

    “這是武英侯府第,什麽人敢在這鬼鬼祟祟地偷看!”護衛看到有人站在對麵徘徊不前,大聲喝道。

    “我就是朱由斌!”

    衛士嚇了一跳,借助火把看去,果然正是名滿天下的武英侯,趕緊迎上前去,請了安,將他迎進了朱斌自己的“家”中……

    一進去,裏麵靜悄悄的,一個人也都沒有,朱斌心中疑惑,悄悄地往內室走去,才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兩個女人的說話聲。

    朱斌側耳聽了會,然後在門上輕輕地叩了兩下。

    “誰?”裏麵傳來了陶慕晴緊張的聲音。

    “我……”

    裏麵遲疑了下,接著傳來兩低低的歡唿,很快門就打開了,朱斌驚訝地看到,除了自己的正房妻子陶慕晴,那個春意樓的老板娘,絲絲竟然也在這裏!

    “你們……”朱斌遲疑地指著她們。

    “先進來再說。”陶慕晴一把將他拉了進來,然後朝外看了看,這才放心地關上了門。

    這舉動讓朱斌覺得非常鬱悶,這是迴到了自己家,還是來到了刑部大牢?怎麽夫妻之間見個麵,都弄得和地下黨接頭一樣,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軍營中逍遙自在……

    “白日聽說你率軍拱衛京師,可你帶兵駐紮在城外,又不能去見了,剛才我們姐妹還在那說起你,沒想到,你這麽快就來了。”陶慕晴欣喜地道。

    “姐妹?”朱斌更加納悶起來,這兩個女人什麽時候居然以姐妹相稱了,亂了,自己這幾年沒來京城,實在是亂了套了:“方才我在外麵,怎麽沒有見到絲絲的轎子?”

    “轎子?”陶慕晴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難道你很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們彼此的關係嗎?再說,現在外麵有衛士,想要進你侯爺的府地,也未必要從正門進來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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