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考試這條路,儂智高之前從沒有想過。別說儂智高本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就連他身邊那幾個心腹的智囊,都沒有想到這上麵來。因此一聽見亓贇讓儂智高去科考,一時間眾人都傻了眼,不知道是該信好呢,還是不信好。


    有人立刻就反對道:“那你是說,讓俺們大王騰出空來,去學那些沒用的‘之’‘乎’‘者’‘也’?就算考上了,能有個屁用?!”


    對於眾人的疑問,亓贇笑了告訴道:“我就說大王遠離中原,不了解中國的國情吧,果然就讓我猜對了!宋朝跟蠻人不一樣,能領兵打仗的都不是武夫。我舉個例子,這些年宋朝領兵的那些人,夏竦、範仲淹、韓琦,哪個不是進士的出身?


    若你沒有進士的出身,就算有軍功升遷也慢!而且行動還不自由,動輒要被文官轄製,人家是大的,他說東都不敢往西,憋你一肚皮鳥氣受!倘若大王能考個進士,有了功名在身上,那才是個正路的出身,比直接投來的升得快,而且還得皇帝的器重!”


    當日亓贇的一番話兒,聽的儂智高半信半疑,然而最終還是決定信:亓贇是宋人,在宋朝那邊,當了那麽多年的武將,總結出這一套經驗來,是避免他儂智高胡摸亂撞,去走那些彎路呢!這個話兒既然儂智高信了,抱著試一試看看的想法,儂智高真的就開始了科舉之路。


    長遠看時,走科舉之路確實不錯,然而實際做起來卻很有些困難:儂智高不比尋常的讀書人,一門心思讀書就行了。他又得去準備重開金礦,讓底下眾人辦事的時候,好有錢使用。又得去操心收攏舊部,招攬人馬,抓緊把蠻兵操練起來。


    又得時刻提防交趾的眼線,免得行動被發現了,交趾王又派人馬來抓他。又得去到處安插眼線,盯著左右江那些蠻酋,免得一不小心讓人家吞了。


    處在這種情形下,哪兒有儂智高溫書的時間!因此連想都不用想,儂智高一連考了兩三迴,都跟張元一個樣,連半個進士都沒考上,能做個屁官!


    還有更氣人的事兒:跟儂智高同去考試的幾個文士,欺負儂智高長相不是漢人,這麽詢問他說道:“你一個蠻佬兒,居然來考試,能認得字兒麽?會寫自己的名字麽?!”


    還有人道:“你們不是光著腳住在樹上麽,怎麽還穿鞋?!”種種的原因加起來,讓儂智高對科舉終於失望了,幹脆就死了這條心,不再去考了。


    雖然在科舉考試上不得誌,因為眾人的辛苦經營,再加上左右江近年來戰事不斷,峒主們動輒就互相廝殺起來,到處是流民,被儂智高網羅的蠻人不少。隻數年間,儂智高麾下人馬的數目,已經足足有五六千了。


    當初人馬少的時候,眾人在雷火峒這邊落腳,還沒有什麽不方便。如今的人馬已經有數千,單每日飲食的供養就是個大數兒。繼續在雷火峒白吃白住,就不是那麽方便了,儂智高急需要另找個合適的地方落腳。


    這一日儂亮突然在田州傳迴來消息,說田州的知州黃光祚病重,田州的人馬,大多數由黃光祚之弟黃光倩率領,在西麵與特磨國交戰呢。田州城城內,所有的人馬加起來,還不足三千。趁這個時候奪了田州,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儂亮這消息來得及時,儂智高得到了這個信兒,立刻將眾將召集起來,眾人在一塊兒商議說,怎麽才能避開黃光祚耳目,秘密把人馬轉移過去,一舉把田州城打下來。


    正在眾人商量的時候,儂智高之母阿儂出主意道:“田州黃光祚病重的話,州內的大事,應該由黃光祚之母阿慕管問。黃光倩是黃光祚的異母弟,不是很得阿慕的喜歡。倘若黃光祚真病逝,由黃光倩繼續做知州,阿慕肯定不樂意。


    不如這樣:幹脆咱們拿出來幾百兩金子,送與阿慕最信任的心腹黃賢,讓黃賢離間黃光倩和阿慕之間的關係。咱們用不著耗費太多的人馬,田州就可以得到手,這不是更好?!”


    比起用武力奪取田州,阿儂這主意十分穩妥:既免去了與田州的守軍廝殺不說,就算把田州打下來,黃光倩一聽說儂智高率人來打田州,這廝如何不迴來救?儂智高的人馬,就算能避開黃光祚耳目,安全抵達田州城城下,一旦開始交戰了,被內外夾擊,危險也不小!這樣一想,阿儂的計策,儂智高立刻就聽從了,即刻就命人開始行事。


    暫且不說儂智高這邊。因為被特磨國連日的進攻,黃光倩人馬損失慘重。一連催了好幾次,沒有後續的援兵不說,眼看著輜重糧草也損失殆盡,田州那邊,仍舊遲遲運不來糧草。黃光倩派迴去好幾路催促的人馬,仍舊聽不到半點消息,這就怪了。


    正在急間,黃光倩在田州的一個心腹,傳過來這麽個消息道:田州城中黃光祚病逝,黃光祚之母阿慕那廝,害怕黃光倩得到了兄長病逝消息,迴去奪了知州的位置,居然聽信了謀臣黃賢的話,秘不發喪,另外扶植了心腹的人,做這個知州。


    這個話兒不知道便罷,一知道了,氣得黃光倩大罵道:“怪不得這幾次我這麽催,輜重、人馬仍遲遲不到!我兄長一死,那妖婦害怕我做了知州,故意借特磨國儂夏誠的手過來殺我!這一仗不能再繼續打了,大軍調頭,幹脆殺迴田州去,把妖婦一夥兒全砍了!”


    誰知道人馬還沒到田州,才剛剛走到半路呢,突然又有消息道:“儂智高率領六千人馬,突然在田州附近出現。昨夜的時候,儂智高已經打下來田州城,阿慕扶持的傀儡被殺,軍民盡皆投降了。”因這個消息,黃光倩不敢迴田州城,隻好率領殘部投舊友去了。


    儂智高得到了田州不說,因黃光倩率領人馬這麽一退,特磨國那邊,不費勁就拿下了田州所屬的惠佳、如賴這兩縣。左右江諸峒黃姓的酋長,對儂智高不費力占了田州的事情,十分不滿。這廝們放出來消息說,要替黃姓一族的報仇。


    吵嚷聲裏麵,為了堵住眾人的嘴巴,儂智高幹脆就娶了黃光祚之母阿慕為妻,讓左右江一帶的儂姓和黃姓,正兒八經連起親來。既然儂智高做了黃光祚繼父,當爹的收取兒子的土地,也合情合理。田州的知州,順理成章就該是他的!


    當初儂智高在雷火峒見亓贇的時候,亓贇曾拍著胸脯保證說,倘若科舉這條路不成功,以後儂智高想投宋,亓贇可以做引薦。誰知道儂智高都得了田州了,做了一州的知州,科舉這條路仍不見頭,可知去宋朝考一個進士,比打下來城池都困難!


    儂智高自己盤算說,如今手裏麵有一個大州,人馬也足足有萬餘人,實力已經不小了。這個時候投宋的話,已有了本錢,可以撈到個不小的官職。既然亓贇當初保證說,若儂智高投宋他可以引薦,儂智高立刻就找到了亓贇,跟他說投靠宋朝的事情。


    儂智高自以為手裏的賭注夠多了,這一次宋朝肯定能高看他一眼,便樂孜孜對著亓贇道:“這一次投宋,我要個田州的刺史當當,你看這件事能行麽?”亓贇支支吾吾道:“大王已經得了田州,名兒什麽是次要的。”


    這話兒儂智高不同意,便反駁道:“那不一樣!有了宋朝的冊封,那就名正言順了。可以號令群蠻不說,左右江眾酋也高看你一眼。”


    亓贇當著儂智高的麵兒,又不敢說,當初招安的那番話,是為了保命。邕州的陳珙一向小氣,沒什麽格局。儂智高投宋的這件事兒,他夠嗆能同意。蠻人心粗,看見亓贇那廝支支吾吾的,根本沒往別處想,還以為這廝看見儂智高得了田州,有了這麽多人馬,讓他把儂智高引薦到宋朝,功勞肯定不會不小,一高興就樂成了這樣了。


    亓贇雖不敢得罪知州陳珙,但是得罪眼前的蠻酋儂智高,他更不敢。兩下一權衡,還是得罪儂智高的危害大,得罪陳珙的危害能小些。當下亓贇硬著頭皮,答應了儂智高索要田州刺史的要求,帶上了儂智高親筆所寫的上表,領著儂智高派來的幾十個人馬,一行人就這麽去了邕州。


    等到亓贇當著陳珙的麵兒,拿出來儂智高請求歸宋的上表,立刻被陳珙大罵道:“亓贇你膽子不小啊!儂智高投宋的這件事兒,誰同意了?你問都不問,直接領著人就來了!你說說,你收了儂智高多少錢,就肯替他辦事了?!你一個指使,居然就想管知州了!你心裏麵,是不是邕州知州這個位置,該換成你做?!”


    見陳珙發火兒,左右不少人都勸道:“相公莫氣,亓指使也是一番好心!事已經至此,不如就幹脆納了他們,上報給朝廷也是件功勞!”


    陳珙又罵:“蠻人的事情,你們能知道什麽?!儂智高與交趾王有大仇,他投過來,是想借助咱們的人馬,去跟交趾國對抗呢!


    咱們若贏了,占了那麽塊窮地方,沒用不說,還需要調撥人馬去守衛。那邊廂路途不好走,光輜重轉運這一件兒,一年耗費的錢糧就無數!若咱們輸了,就更壞了:西南的局勢不穩不說,真把交趾人得罪了,戰火還可能燒到宋界。兩頭不討好的事兒,何必去做?還是安安穩穩的罷!”


    因陳珙不同意儂智高投宋,把儂智高派來的幾十個人馬,胡亂用言語應付過去,打發他們走了。還以“妄許儂智高朝貢,為國生事”為理由,把亓贇貶到全州去了,不讓亓贇留在邕州,免得讓儂智高再去找亓贇,又要這樣那樣的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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