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短短幾天的時間裏,眼看著蔡河兩岸的百姓們,對過來治河眾人的態度,已經擁護變成了疏遠,然後從疏遠又變成了敵對。而且已有人放出話來,說一旦有人來拆房的話,他們就反抗。別說包龍圖不管用,就算趙官家親自來,也要拚死護房子。


    而且他們已經備好了器械:有木棒、有魚叉、有鋤頭、有鐵鍬,還有鐮刀和斧頭。有些人把家裏麵做飯用的菜刀,都拿出來了。還有人把石頭、瓦塊都撿迴家裏,隨時預備著反擊的。


    年輕人已經聚集在一塊兒,排成了幾班,在村子周圍日夜巡邏。路口上也都有人馬值守,隻要官府拆房的過來,立刻就報信兒。有些拖家帶口的,已經提前把老子、孩子們帶出去,交給親戚看管了,隻要拆房的敢過來,年輕的隨時準備拚命。


    還有些老人不肯走,他們在房子四周都倒了魚油,準備了好幾堆蘆葦、幹柴的,放在那裏。又弄來些硫磺、硝煙等引火的東西,就算一把火把房子燒了,同歸於盡,也不能讓別人拆了房子!


    局勢再這麽繼續下去,不是個好事兒。闞海與吳澤商議道:“你聽說了麽?龍津、河上那幾個村子,組了支人馬。昨天晚上沒人的時候,龍津橋旁邊那一座空寨,讓他們放了一把火,明顯就是故意示威!”


    吳澤便道:“組織人馬燒咱們寨子?這事兒他們幹得出來!村裏麵看見了咱們的人,一個一個惡狠狠的,恨不得把咱們活剝了!現在底下的一個人都不敢出去了,害怕遇見村裏人挨打!”


    闞營使道:“現在這形勢,隻要有一點兒火星子,馬上能燃起來熊熊大火!吩咐下去,叫眾人不管遇到了什麽事兒,必須要克製,千萬不能跟百姓亂來!”因這個話兒,吳澤便問:“拆房咱們還繼續麽?包龍圖不在,預定的時間可已經到了!”


    闞海想了想便道:“已經這個模樣了,還按原來的計劃,先拆東麵是不行了!你明天再去趟上下鎖,讓他們出個文書吧!說順序改了,咱們從西麵開始拆。我明天再去趟太府寺,問一問那個魏延旭,到底東京城這個房價,還能不能降下來!”


    就現在這模樣,別的已經幹不了了。除了再去跑一跑衙門,顯然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對此吳澤也沒有異議。當下兩個人商議已畢,也就分頭去安排了。


    通常來說,一旦有了共同的對頭,就算是之前有矛盾的兩個人,也立刻能夠化敵為友。


    本來蔡河上鎖和下鎖這兩邊,因為之前的事情上,矛盾不小。如今治河的事情一出來,吳澤讓他們出文書拆房,兩邊立刻就聯起手來,緊緊團結成一塊鐵板,配合得那叫一個不錯!


    按他們的說法,上鎖和下鎖是分開著管的,兩邊以龍津橋為界限,龍津橋以西,是屬於上鎖的管轄,龍津橋以東,屬於下鎖的管轄。包龍圖之前的計畫,這一次先從東麵拆起。吳澤幾個人私自做主,不經過包龍圖,擅自改變拆房的順序,誰同意了?


    而且上鎖的王統那個廝,還這麽迴複吳澤道:“就算西麵的樓台水榭,是建在蔡河的河道上,人家也都有地契、房契!人家的地契、房契上,都明白蓋著官府的印章,都是經過曆任開封府府尹發放的,縱然他們已調走了,誰敢去問?告訴說你們的印章不管用,治河的說要作廢了?!


    俺們上下鎖衙門人都不瘋,沒有膽量翻這個舊賬兒。你吳營使能耐,盡可以把蓋著開封府府尹印章的房契撕毀,有這個膽兒,就算你拆了皇帝的龍床,誰還問你?!”


    吳澤為了拆房的事兒上,從上鎖被他們推到下鎖,然後從下鎖又被推到上鎖,繞一大圈兒,卻聽見姓王的這個賊王八,口裏麵放出這麽個屁來,一怒之下便掀了桌。


    眼看吳澤發了火兒,王統的口氣倒也軟了,裝出副可憐的模樣來,無非說自己官卑職小,事情根本就說了不算!繞來繞去,還是叫眾人暫先忍耐,過上幾個月地價一穩,那頭包龍圖再一迴來,這亂自然就平息了,著急能管什麽用?!


    吳澤雖然脾氣不好,基本的道理他也知道:本朝的慣例,一向給武將層層的束縛,忌諱“虎兕出柙”這種事的,最不能容忍“刀”壓製人的。一旦事情鬧大了,真帶著人馬衝進來,把上下鎖這幫鳥廝給打了,就算有理由也未必贏。就算吳澤豁出去不顧前途,連累的也不光他一個人,所有治河的都得被問罪!


    太府寺那邊,闞海去的次數多了,總算是見到了魏延旭本人,魏延旭一聽說闞營使又來了,立刻滿臉堆笑得迎上來,請闞海坐,又一疊聲催著叫倒茶。闞營使道:“魏相公,我來了太府寺多少次,想見你一麵真不容易!別說那些客套話,你給我個信兒,這房價到底還能不能降了?!”


    這邊魏延旭迴複道:“打眼一看我就知道,闞營使是個痛快人!當著明人不說暗語兒,實話與營使說了罷!店宅務主管的雖然是房價,可這房子又不是順便建在半空裏的,它也是綁在地產上的!這地價一漲,房子自然也跟著漲了!再怎麽說,那些想要賣房的人,不可能賠本兒賣房子吧?!


    眼看著房價這麽個漲法,別說闞營使您著急,已經親自過來找了,我自己都急:我那些遠親近鄰的,都以為我能解決這事兒,上門來找的,幾乎把門檻兒都踏破了!可是又有什麽用呢?降不了還是降不了!”


    就在魏、闞兩個人說話的工夫,正好專知官過來倒茶,魏延旭立刻指著他道:“你看小黃,這還是我們店宅務的專知官。馬上要娶親,怎奈趕上了這個時候,看好的房子已買不起了,這門親事立刻就黃了。小黃你說,這件事到底有沒有?”


    專知官聽見上官說他,立刻就點頭跟著道:“有的,有的。”延旭得到小黃的迴應,讚許也似點一下頭,口內遂就又繼續道:“不怕闞營使笑話,就算是我魏延旭本人家裏,老少幾十人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房屋可住的。本來今年還打算換房,一出來這事兒,眼看換房子這事兒又沒影兒了,孝親敬老成了笑話,說出來這事都沒人肯信!”


    當日闞海在店宅務,與魏延旭談的這件事,說來說去,最後還是那句話:不是他魏延旭不做事,實在是自己官卑職小,芝麻綠豆大小的官職,在東京城根本管不了什麽!怎奈攤上了地價上漲這麽件事兒,所有的黑鍋就都得他背,等哪天見到了包龍圖,真得好好訴一訴這個冤屈!


    當日魏延旭抱怨了一通,臨了告訴闞海說,這事兒找店宅務不管用,叫他去市易司再去看看。太府寺其他的那幾處,闞海又不是沒去過,連店宅務專管的都不行,去別的地方更不頂用。說起話兒來,無非從東賣店跑到西賣店,就沒有一家能賣貨、肯跟你坐下來商量的。


    吳澤和闞海不得已,終於找到了開封府。府尹錢明逸對他們兩個的事情上,也耐心聽,一應的事情也都肯協助。怎奈因為東京城地價上漲,近日以來,不知道多少人過來上告。開封府錢明逸自己在地價上都束手無策,弄得焦頭爛額的,更別說去管甚麽治河了。


    錢明逸那廝解決的辦法,仍舊是把事情放下去,交與提舉常平司,讓他們處理。說起來提舉常平司那一邊,與蔡河鎖之間是上下的關係。蔡河上下鎖收的稅,都是交去了常平司,蔡河鎖生事兒,每一次常平司也都是庇護。指望著親爹出麵管親兒子,他們還能不護短兒,這事夠嗆!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吳澤、闞海這兩個營使,白跑了那麽多的腿兒,所有的衙門都指望不上!還剩下唯一能指望的,似乎隻有等包龍圖迴來這一條路了。然而此時又傳出來風聲,說因為許多人反對治河,這一次包龍圖去了河北,到現在仍舊沒有消息的原因,就是趙官家反對治河,打算半途而廢了。治河一事兒,八成是完了!


    這個時候,蔡河兩岸的情況,比先前已經更糟糕了:因為人群裏有人鼓動,此時周邊的村子裏,村民們已經聯合起來:他們聚集到了一塊兒,拿起刀、棍、鋤頭、鐵鍬、鐵耙,還有其他的農具,不但男人全都上陣,連老人、孩子也加入了,婦女也都跟著上陣。他們都說,要把過來治河的官軍,趕出蔡河,這樣才可以不拆房!


    眼看著東京城這麽個情勢,開封府府尹錢明逸束手無策,沒計尋思。恰這個時候,又趕上了趙官家剛剛嫁女,官家歡喜忙碌的日子,沒工夫操心其他的雜事。底下的那些官吏們,絕對不肯在這個時候擾了官家的喜事兒。


    那班官吏又不缺房住,在這件事上感受不多,就算聽說了地價上漲,也並不太急,隻管讓下麵暫時穩定住民心。馬上公主的婚事就完,一切的事情,等公主的婚事完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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