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到蘇興迴營呢,鄧禹還有好幾個閑人,已經知道了消息,一窩蜂趕到家裏來看他,一見了麵兒,都詢問道:“聽說哭包做了迴好漢,救了好幾個村子的人?你趕緊說說,當時的情況怎麽樣?”


    提起來這個,蘇興免不了把事情從頭到尾就講了一遍。本以為他能吹牛呢,誰知道蘇興講到最後,突然說出來這麽一句:“下水救人這種事兒,我算是怕了!你們不知道:當大水淹沒鼻子的時候,是什麽滋味,我以為這一次徹底完了!”


    鄧禹聽見了便笑道:“這一夜嚇得魂都沒了吧?我來的時候,劉營使讓我帶個話:營裏麵準你們三天的假,好好在家裏歇歇吧!”


    沒等到鄧禹說完呢,對門的一個便笑了道:“你都做了迴英雄了,那麽多人都過來誇你,你姓蘇的怎麽倒慫了呢?怎麽迴事?拿出個好漢的樣子來!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了這次的經驗,下一迴怎麽救就知道了!”蘇興立刻擺手道:“一次就夠了!下次我絕對不下水!真不敢了!”


    聽見的道:“你一個頂盔帶甲的人,連救個人都怕死,再能做得了甚麽?真是個上不了台麵的,怪不得別人都叫你‘哭包’!到了戰場上一怕死,仗就不打了?!”


    這麽多人都一塊兒勸,蘇興仍然沒改口,仍舊是一幅掉魂的模樣,有一個愈說愈氣憤,末了還加上一句道:“怪不得迴迴都打成那麽個慫樣,原來宋軍都怕死!讓我說啊,叫你們‘赤佬黥卒’真不為過!”


    才剛蘇興說話的時候,鄧禹還笑他是“夯貨,沒格局”。一聽見“赤佬黥卒”這話兒,立刻把鄧禹給惹惱了,迴敬便道:“別給老爺來胡攪蠻纏!就你們的命是條命,別人就是件農具麽,用壞了就一扔?!給我扯那些大道理,我不明白了:若沒救了那幾個貪財的傻鳥,馬上就能亡國了怎地?!


    當初有人提議說,給底下的軍士漲漲錢,那時候你們怎麽說?不是抱怨說軍士無用,打不了勝仗,這錢拿出來太浪費,就是副野貓裝睡的模樣,怎麽撥弄都叫不起來。怎麽一遇到送死的事兒了,馬上軍士就重要了,就應該跑到前麵了?!是野貓聞見了葷腥味兒,裝睡不下去了麽?這‘重要’還是不‘重要’,是按單雙日來的麽?!”


    蘇興任由著他們吵,自己似乎沒聽見,不時把酒壺拿起來,喝兩口壓驚。仍繼續留在龍衛的執念,如今似乎已有些鬆動。一夜的驚魂過去後,“留”還是“不留”這個事兒,蘇興已經看淡了不少,好壞全憑著天意吧!


    底下人沒有蘇興的煩惱,軍士們忙活了一晚上,救了五、六個村子的人,這件事足夠說出去吹了。在附近走時,隻要村裏人看見了他們,全都上來喊一聲“恩公”,見了麵急忙就作揖道喏。


    突然被別人菩薩一般的敬著,眾人愈發來了勁,一看見搭棚安置、搬運東西、看守河堤、繼續尋找失蹤的人口等等之類的事情,都是自告奮勇趕過去幫忙。造橋失敗的這件事兒,已經被忘到腳後跟去了。


    因向高迴來時告訴說,明天的宴席蘇興不來了。幾個裏正因蘇興沒來,很是失望了一番:不單單他們想見蘇興,村裏人也足足等了兩天,就等著蘇興露麵呢!


    然而很快裏正們就笑了,對下麵這麽解釋道:“蘇指揮一夜太辛苦,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你們別急,等到他身體養好了,咱們直接去龍衛軍謝他,把事情上報給開封府!”


    突然出了這樣的大事,村裏麵除了安置人,派人去連夜盯著堤壩、緊急加固危險的地段,等等之類的事情外,也立刻把災情上報與開封府和都水監。上麵的知道了這裏潰堤,亦不敢耽誤,急忙派了人下來,認真查看了險情後,急忙把災情上報了。為防大雨裏繼續潰堤,開封府緊急調撥了人手,幫助周遭的村民轉移。


    因為這一次潰堤的位置,距東京城還不到二十裏。開封府把險情往上麵一說,把整個東京城都驚動了。


    禦史聽說了這件事兒,紛紛上書,說蔡河潰堤不是個小事兒。幸而這次潰堤的位置,是在郊外,人口不多的地方。倘若這一次發生在城內,豈不把東京城給淹了一半!這事兒想起來就不寒而栗。


    除了台諫的官員外,又有多人連續上書,說蔡河之所以突然潰堤,一半是天災,另一半純粹就是人禍:東京城內,許多房屋的建築,就建在蔡河的水麵上,水道因此不能暢通。這不趕上了今年連續的大雨,蔡河一下子就潰堤了。


    因為眾人的上書,官家趙禎也就覺得說,借這個機會,把蔡河好好治一治也好。然而對於眾人的提議,以歐陽修、餘靖等為首的少數人,認為根本就行不通:他們叫趙官家派一個治河都監,去徹底把水患治理好了。這件事兒哪有那麽簡單?


    就在好幾年以前,就有人數次提到過治理蔡河,也說要派一個治河都監。隻是後來沒辦成:東京城這邊,高官巨富的太多了,他們占據著蔡河的水道,建了那麽多亭台水榭,尋常的官吏,哪個敢去動他們?像治河都監這樣的官職,能算個屁,又有幾個能聽他的?


    因此每次治理的結果,全都是白白花了錢,蔡河一切仍還是照舊。事不是一天能做成的,一時又沒有合適的人選,還需要趙官家仔細考慮。


    跟朝堂那邊的緊張不同,民間的輿論,並沒有說什麽治河的,茶坊、酒肆的閑人們,全湊在一塊兒談論蘇興。


    隻聽見一個這麽道:“本來修橋這件事兒,不該蘇指揮他們去,你知道為啥中途變了?”聽見的問時,那人便道:“前一天晚上,河神給蘇指揮托了個夢,告訴他道:‘蘇興,明天蔡河上修橋的差事,換你去吧,迴去了給上麵說一聲!’人家蘇指揮是個忙人,本來第二天要打仗呢,因為河神這個話兒,裝了個病,才讓上麵人給他換了!”


    一個便道:“聽說他一個人救了十來個村子,俺們好奇,是怎麽救的?”迴話的道:“一看見潰堤,馬上要把那些村淹了,就在萬分危急的時候,蘇指揮立刻跳下水用身體把堤壩給堵上了!”


    這話兒眾人不信道:“聽他們說,將近一丈的缺口呢,蘇指揮再厲害也是個人!怎麽能堵上?!”那人迴道:“一開始缺口沒那麽寬,就五六尺!人家蘇指揮身長九尺,一吼他能喝退了黃河!堵一個缺口算什麽?!他足足堅持了兩個時辰,等到村裏人撤完了,他才從水裏麵爬出來。”


    還有人道:“你聽說的那個話兒根本不對!是大水已經把村裏給淹了,人家蘇指揮立刻帶領軍士們跳下水,劃著水過去救人了!聽他們說,人家不單從水裏麵撈上來百姓,而且還幫忙搶救財物,捉雞、趕鴨、搶東西,沒有一樣不落的!為了百姓的兩頭豬,蘇指揮親自下了水,誰知道被急流困住了!


    關鍵的時候,蘇指揮把樹樁推給了別人,自己在木桶上堅持了一宿。有人快堅持不了了,蘇指揮立刻給他們鼓勵,因為這些溫暖的話語,眾人這才挺了過來!”


    旁邊還有個作證的道:“三哥這個話兒才是真的!我有個鄰居的表叔,就住在潰堤的那個村!他看見了說,大雨裏麵,蘇指揮奮不顧身跳下水,一個人救起來幾十個人!”有人不太相信道:“救人歸救人,這個鳥話卻有些放屁!頂了天他就是一個人,怎麽能救上來幾十個?”


    猜測的道:“人家蘇指揮是天神下凡,能耐能跟你一樣麽?!必定他是這麽救的:頭上頂著的有一個,肋下一邊夾著一個,至於多出來的那些,大概神仙給了他三雙手,每隻手都拎著好幾個!”


    還有更為神奇的事:據說當日發水的時候,有人不經意往空中一看,登時就被嚇了一跳:


    幾十丈長的青龍,在雲層裏穿梭,伴隨著電閃雷鳴的,不久這堤壩就潰了。還有人親眼目睹了走蛟,在雷電底下走得飛快,直接把堤壩給撞開了。


    因這些話兒,人群一窩蜂都湧去廟裏,去拜龍王,叫龍王爺爺休動怒,來年一定會好好供奉。眾人除了拜龍王外,順便也求了一堆符。廟裏麵積壓了多年的符,一遭兒全賣幹淨了。


    這一次蘇興算是出名了,東京城到處都有說他的。村裏人幹脆商議說,要給蘇興建一座廟,然後替他塑個像,天天燒香。龍衛的兄弟們看見了蘇興,立刻湊過來圍住他,一個個大驚小怪道:“以前真沒有看出來,哭包也能做得了大事!”


    還有人道:“幾天不見,你小子就當上了水神了?聽他們說,村裏人要給你建廟了?”旁邊的拍著蘇興的肩膀,又繼續道:“如今哭包已有了廟了,以後還怕個屁的裁軍?直接給龍王爺做事去了!”


    這一次鬧得動靜忒大,連蘇興自己都不知為啥。蘇興救人的這件事兒,實在被傳揚得太廣了,頗有幾個無聊的閑人,聽信了傳言,特意跑到龍衛來,到蘇興麵前認一認。然而真正看到了蘇興,並不是傳說中那麽高大威風,隻是個尋常的模樣,很是失望了一番。


    然後他們迴去了,並不說蘇興如何普通。這廝們告訴旁人說,蘇興此人“三旬上下,身長九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一看跟常人就是兩樣!”讓看見了蘇興的一聽,還以為蘇興本人倒是個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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