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商賈裏麵已起了內訌。次日天明的時候,包待製終於迴到了建安驛。一看待製人迴來了,劉渙領著三五個文吏,全圍上去,詢問事情的進展,並上報建安驛昨天的情況。因他們問,待製據實迴複道:“周行老仍舊沒有消息,蕭革那邊答應了說,可以派人馬幫咱們找人。”昨夜的經過,包待製簡單敘述了一遍。


    問起來昨夜建安驛情形,劉渙等人上報道:“昨夜待製走了以後,對接下來遼、夏商事的策略,商賈們意見不一致,起了分歧。若周行老真的遭遇不測,商賈們由誰做這個統領,短期內沒有合適的人選!”


    正說著間,突然外麵來人報道:“闞營使那邊有消息了,已經派了人迴來了!”包待製立刻吩咐道:“快讓他進來!”那個軍士進來的時候,一看見這麽多人圍著待製,立刻他就猶豫起來,想直接去待製的身邊耳語。待製便就說他道:“闞營使那邊有什麽消息?這沒有外人,你直說就是!”


    軍士便道:“俺們在外麵察訪的時候,打聽到今天早晨,有人在護城河發現了幾具屍首。中京留守司聽見了消息,急匆匆趕去撈走了浮屍。臨走的時候,他們還再三叮囑說,讓看見的百姓不要外傳。闞營使懷疑裏麵有咱們的人,讓我趕緊迴來上報!”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沒等到軍士說完呢,眾人已經開始議論。待製又問道:“闞營使現在人在何處?”軍士迴道:“營使正守在事發地,指望能撈著幾件物證。”


    待製便道:“告訴營使,我馬上就去留守司,讓他不必在那裏守著,直接一塊兒過去吧!周行老的宅院,也派些人馬過去看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聽見待製這麽說,那個軍士答應著退了。


    待製便招唿劉渙道:“不管是不是周行老,這件事必須得弄明白!仲章你來,咱們兩個分兵兩路:我親自到留守司走一趟,你立刻去一趟宰相府,其餘的全留在這裏原地待命!我沒下令,任何人不許擅自離開!”


    底下的人,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聽說包拯和劉渙兩個都走了,會談的事情暫時延後,好似炸了鍋一般,驛館裏立刻就沸騰了。一個便道:“你聽說了沒?闞營使剛剛派了人迴來,正使和副使先後就走了,必然是出了什麽大事!”


    另一個道:“張培盛住得離後門近,我聽他說,待製剛才走的時候,還帶上了周家的兩個主管!難道說周行老有了消息?”


    有人便據此猜測道:“照這樣看,應該是周行老遇到了不測,而且還麵目模糊了!又或者被人砍掉了腦袋?帶兩個主管,這是要過去認屍呢!”還有人道:“蕃廝們這一招也真夠毒:認不出人來,就不能確定是周行老,那麽就可以推卸責任!這才是剛剛開始呢,接下來還得繼續死人,恐怕至少得損失一半兒,你看著吧!”


    開始眾人還隻是猜測,漸漸的有一個小道消息說,有一個遼國賣參的商賈,聽說了昨夜宋人這邊的事兒,害怕買賣一下子斷了,睡不著一大早往建安驛就趕了。


    他家靠近陽德門,來的時候,便看見河岸上圍了一些人,打聽一問,才知道昨夜有四五個人,不小心掉進河裏麵死了,屍首正在那擺著呢。


    他看了看,屍體全都蒙著臉兒,不知道模樣,裝束很像是宋人的打扮。他看的時候還納悶說,第二具身上的綠衣服,很像周行老常穿的那件!


    這個消息傳出來,驛館內立刻都知道了。有些人很快就篤定說,正副使急匆匆都出去了,幹脆連會談都顧不上了,必然是周行老遭到了不測。眼看著流言愈來愈烈,有些行事謹慎的說,不讓繼續傳這個話兒,讓眾人不信謠不傳謠,隻管坐等著上麵的通知。


    到了中午的時候,確切的消息就有了:包待製已經傳迴話來,說周行老一行遭到了不測,他和劉副使兩個人,正在跟遼國談這件事兒。既然周行老已經有了下落,免不了要往迴通報消息。周行老本來有一個兒子,不巧在半年前已經病逝。如今隻剩下一個女兒,住在東京。


    這個時候,眾人立刻捎信與東京,就說周行老在遼國出了意外,叫周家的女婿白慶堂趕緊過來。慶堂得到了消息後,不敢耽擱,立刻推掉了手裏的事務,連夜往遼國這邊趕來。


    眼看著包拯和劉渙那幾個,忙著跟遼國交涉去了,這一頭闞海在人群裏找到了楊斌,問他昨日盯梢的情況。楊斌口裏麵委屈道:“昨日末將帶著人馬,在天鬆堂周圍緊盯了一夜,確實沒看見夏人出來,誰知道就能發生了這事兒!”


    果真說起來這件事,闞海自己也有責任:昨天的時候,就發現周家裕情況好像不對,闞海自己忙昏了頭,居然沒想到派人去保護,隻叫人馬著重去盯住夏人和劉正微。如今出來這麽個結果,雖然包待製不說責罰,這幾個人負責守衛的人,想要心安理得也難。


    闞海便對楊斌道:“不管前麵情況如何,畢竟在咱們手上給盯沒了人,出了命案,所有人全都脫不開幹係。當日看見夏使的人,全都給我叫出來,眼睛都給我盯好了,大海裏撈針,也把這幾個給我找到!這事兒若再辦不好,咱們全都脫衣服走人!”


    不容易會談有了些進展,宋人使團那邊的人,就死了頂頂重要的一個。剛剛才安撫下去的市貿,宋人又開始鬧起來。不單是宋朝的使團來了人,把事情捅到了蕭革那邊。有不少在中京做買賣的宋人商賈,因為這事兒,直接罷*市,還召集了中京大多數宋人,一同罷*市。


    宋人把買賣暫時都停了,一發都湧去了留守司,集在門外高聲叫喊,讓中京留守司找到兇手,盡快給宋朝一個說法。不然的話,眾人便要傳出去消息,讓遼境內所有宋朝的商賈,都跟著罷*市。


    會談的事上,遼國本以為能占到便宜,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兒,讓遼國這邊被動起來,之前實在是沒料到。處在種種的壓力下,蕭革已經派出來人馬,專門查這件案子了。


    不說宋、遼兩邊的交涉。驛館這頭,傳開了一個小道的消息:據說周家裕死了以後,收拾遺物的時候,從他衣服裏找到張紙條,紙條上隻有寥寥數字,觀其內容,是有人約他去河邊見麵。雖然不知是何人所寫,但是那張紙條上麵的文字,像極了藥行副行老劉正微的筆跡。


    除了字條這事兒以外,據說周家裕遇害的當日,曾經去找過包待製,與營使闞海閑聊了幾句。按照流傳出來的說法,有仆從聽見他們說話,周行老曾說過“損了別人錢財的事情,能安安穩穩度日就夠了”。還有人傳,當日有幾個夏國的使者,扮做迴鶻人模樣,偷偷去了中京劉家的宅院。


    總總的跡象全都表明,周行老被害這件事,與劉正微這廝脫不了幹係,背後的天鬆堂就是主謀!商賈行裏,確實有“壞人衣飯,如殺人父母”的這個說法,這個話兒本來也不錯。對劉家人來說,遼、夏兩邊的買賣,是他家的大頭,不願與他們鬧得太僵,有這個想法也合情合理。


    但是任何事都看情勢。如今是個什麽時候?宋、夏交戰,宋、遼之間正在會談,關係到國家利益的時候,這廝為了一己之私,竟然聯合起來外國,把自己人給暗殺了,公然做了國家的反叛!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既這麽想時,眾人再見了劉正微,都怒目而視,口裏說些難聽的話語,沒一個給他好臉的。


    劉正微這廝被安排的房舍,是驛館最靠裏麵的院落。就算在這麽偏僻的角落,眾人口裏議論的事情,也都被一一傳到他耳裏。許多人因為聽說了正微的事,也不打招唿,正大光明就過來窺視,眾多家人都驅逐不去。按照那些來人的說法,他們已經組了支人馬,負責過來輪流盯梢,防止劉正微再出去賣國。


    若是單單光罵一罵,派幾個閑人過來盯盯梢,倒也罷了。許多人因為正微“賣國”這事兒,立刻就斷了與天鬆堂的買賣,轉頭就投別人家去了。還有許多欠著賬的,那廝們不顧多年的老情麵,一窩蜂全都過來催錢。這麽一來,更是讓正微現在的處境,雪上又加了一層的霜。


    劉正微內心裏覺得冤,實在忍受不住的時候,趁著夜色,偷偷去包待製跟前哭訴,哭告便道:“最近為了周行老的事情,待製一行人不眠不休的,小人本來不願意打擾。怎奈我最近被逼得狠了,昨夜深更半夜時,差一點懸梁自盡了,幸而讓家人看見給救了。我想了一宿:普天之下,倘若有個人還能救我,必然就是待製了!”


    包拯便道:“劉行老不要太傷心,有什麽委屈說一說,我替你開解,千萬不要想不開。”劉正微道:“我有兩件事告訴待製:周行老身上的那張紙條,雖然看著是小人的筆跡,因為買賣的事上,小人一向書信頻繁,行裏人想得到我的筆跡,也十分容易。那些人憑這個把我定罪,豈不是冤枉?更何況紙條上又沒有我家的印章。”


    因為待製在仔細聽,劉正微又繼續告訴道:“待製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家做的買賣大,


    在遼國、夏國都有主顧,每日的客人來往的太多,蕃人、漢人什麽都有,的確是不知道夏使這事兒。若說我故意窩藏夏國的人馬,實在是冤枉!”


    當日正微且哭且訴,說了一大堆的話兒,包待製叫正微暫且忍耐,等白慶堂到了中京再說。若他劉正微沒做這些事兒,上麵自然還他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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