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真繼續詢問道:“以你的看法,今次我們要再征西,該如何才能保萬無一失?”蕭惠迴道:“自從上一迴戰敗後,我迴來也仔細琢磨過。之前因為事發突然,我軍準備的不足,貿然出擊,讓元昊的夏軍鑽了空子。今次征西,事先需要多打造船隻,以備軍糧水運之需,這是其一。


    第二件事,為防止彼等知道我軍真正的意圖,讓他們事先有備,需要分幾條路線多設疑兵,趁此調亂夏軍的人馬,消耗他們的兵力。


    第三件事,遼國所有的人馬,不能全部都放在東麵,需要在西夏西北的位置,再設置一支預備的人馬。一旦東麵的戰事陷入膠著的時候,西部立刻派這一支人馬,偷偷繞過祁連山,直插涼州,到那時沒藏訛龐立刻就成了斷脊之犬,投降之日指日可待。”


    當日耶律宗真與蕭惠這兩個人,因為征西這件事,在一塊兒一直商議到半夜。雖然遼軍人馬大致的部署,兩個人已經商議妥當,調兵、征夫、籌糧、轉運、造車、造船、打造調撥衣甲、兵器,如此種種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時間。


    除了做這些準備外,還有宋朝那一邊。一旦遼、夏兩邊開戰,顧及不到邊境的時候,他們可能會趁機來犯!為了防止宋人生事,宗真還需要再想一些法子,好把宋朝那邊人絆住,讓他們沒有精力北顧。


    這個時候,有人提醒宗真道:“當年貝州起事的時候,陛下不是收留了幾個宋人?是他們該迴去的時候了。”


    聽見這話,宗真立刻想起來當年貝州王則起事的時候,石侃哥與李通這幾個廝,在邊界上伏擊遼國的使團,結果這廝們被遼軍擒獲。在西征之前,將這批人馬送去河北,叫遊擊關南,將宋軍大部都引去河北。關鍵的時候,他們可能還真能管點用,牽製住宋軍!


    說起來石侃哥、李通這一行人馬,自從被遼人俘獲以後,也跟其他的俘虜一樣,白日為遼人牧羊放馬、喂羊羔、擠羊奶、釀奶酒、舂米、燒茶,煮飯、洗衣。到晚上眾人也不能閑著,還需要坐在燈光下搓毛繩、篦羊絨、擀毛氈、做馬鞍,每日忙碌到半夜。


    如今石侃哥上了點年紀,雖然體力趕不上從前,那些重活已做不了了。遼人那邊,也不讓他就這麽閑著白吃飯,還需要天天背上個籮筐出門,去撿牛糞。侃哥一個人撿來的牛糞,幾乎快摞成了一座小山,就這樣他們還不滿意,若當天牛糞撿不夠數,就不準吃飯。


    遼人有時候不滿意了,隨口就罵,伸手就打。被他們罵時,眾人也隻能陪著個笑臉來好好聽著,被打時也隻能縮一縮脖子,縱然心裏有火兒,誰敢放出半個屁來?這般小心謹慎的日子,眾人在遼地已待了十年。


    本來一切還算平靜,誰知道在這種小地方,突然從上麵來了支人馬,遼國人叫什麽“斡魯朵”,說是什麽遼帝的親衛,這就奇怪!當地人好奇圍看時,那些人一個個都是幅嚴肅的模樣。他們來此,根本懶得理圍看的人群,立刻把石烈城主等本處為首的幾個官員找去,商議了半天。


    等到他們商量完事情,石烈城主便下令說,立刻把侃哥一行人叫過來。本處掌管監禁的幾個遼人,一聽見叫,這廝們立即忙活起來,親自打發了幾十個遼軍,漫山遍野的出去找人。不容易把人都集齊了,立刻就送到城主的跟前。


    眾人一看,不單頂頭的幾個遼人都在,連石烈城主居然也在,不知道出了什麽大事,把他也給驚動了!似乎為了討好石烈,上官們一改先前吊著的臉兒,換成另一幅笑眯眯的模樣,對俘虜們噓寒問暖的。這個時候,石烈城主突然發話兒,詢問眾人是不是想家,有沒有迴去宋地的想法。


    雖然說當年眾人犯了事,來遼國這邊也算是避難。因風俗不同,除了生活上不習慣,遼人對他們也不好,整天被趕著幹這樣那樣的,活得就跟奴隸一般,比在宋朝的時候差遠了!家鄉什麽的,怎麽可能完全不想!隻不過遼人突然問這個話兒,眾人摸不清他們的意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迴複。


    當著石烈城主的麵兒,石侃哥立刻帶著頭道:“俺們來了遼國已十年,心裏麵早已把這裏當成是第二個家鄉,都適應了!活得不錯,宋朝什麽的完全不想!”旁邊李通也說道:“在宋朝的營生,俺們早就丟下了。每日習慣了牧羊放馬,別的活計又不會幹,迴去了恐怕就得餓死!”


    這些侃哥表忠心的一番話兒,頂頭的遼人聽見了,立刻臉上跟著笑,急忙拿眼看石烈城主,等著被表揚。誰知道石烈城主的臉上,並沒有看出來太高興,甚至還有些不太樂。頂頭的立刻緊張起來,急忙用眼睛瞪侃哥,示意讓他好好說。


    石烈城主擺了擺手道:“你們那些溜須的話兒,別跟我說,等看見了皇帝再說吧!迴去都給我收拾收拾,洗幹淨了,過幾天皇帝要召見你們!”


    一聽說耶律宗真記起來他們,想要親自召見了,又不知道是什麽情況,眾人全都嚇了個半死。李通晚上睡不著,跑過來與侃哥商議道:“師父,你老見多識廣的,你說耶律宗真召見咱,是什麽事兒?”


    侃哥停了會說道:“早起我看他們的神色,準沒有好事兒!是不是他們的皇帝跟宋朝談成個什麽合約,把咱給賣了?趙官家要把咱抓迴去?!”侃哥這話兒,不單把李通嚇了一跳。連旁邊那些在聽的人,也嚇了個半死,有人便哭道:“完了!這次全完了!還記不記得黃德和?叛國的大罪,咱們也得被腰斬了!要不就跑吧!”


    因這廝哭,旁邊立刻有罵他的道:“把你那鳥嘴快給我閉上!不知道外麵有盯著的麽?是不是你故意要弄出個動靜來,把遼人引來,把咱們全都鎖起來?!”


    石侃哥道:“其實這事兒,我早就已經猜著了,就知道給你們說了實話,你們肯定得露餡!”眾人立刻哭問道:“石教首,你老一向足智多謀,肯定能保命有的法子!你趕緊說說,到底應該怎麽做?俺們保證這一次都聽!”


    侃哥便道:“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哭也沒用!把眼淚都給我收迴去,裝成沒事兒,別讓遼人看出來!你們都好好聽我的,倘若他們再來問,想不想家,全都統一說不想!哪一個答錯了要他好看!一步步來,先把遼人給穩住了。等到有了合適的機會,咱們就逃!”


    因這話眾人都踴躍起來,一齊把耳朵豎起來,聽侃哥吩咐下麵的事兒。侃哥是個謹慎的人,要商議大事兒,必須不能泄密才好。為此他就指了個人,派那人道:“老三你去,趕緊去門口那盯著點,有人來了就咳嗽一聲,給報個信!”得了這命,那人一道煙就出去了,裏麵的這些人就繼續商議。


    正在說間,突然外麵有一陣吵嚷,似乎從外麵進來了人,他們衝著裏麵道:“那班一錢漢都死哪兒去了,怎麽沒影?怎麽這裏就你一個,胖老頭人呢?”老三在外麵迴複道:“迴上官話,俺們師父剛撿完牛糞,正在裏麵換衣服呢!”來人便道:“上麵有令,要把胖老頭帶過去,你趕緊去叫,別在那裏磨磨蹭蹭!”


    因遼人來了,眾人沒辦法再繼續議事,立刻停止了商議。石侃哥從房屋裏走出來,賠笑便道:“一上了年紀,手腳就不利索了,衣服半天都換不好!”來人沒工夫跟侃哥閑談,一看見侃哥,立刻就變成了索命的無常,上前一把把他給摁住,繩子便套在他脖子上,拉著便走了。


    見這個情形,徒弟們一個個都屏住了唿吸,生怕弄出來一點的動靜,讓外麵那些人聽見了,也把他們帶走了。


    這一路上,石侃哥心裏麵緊張了半天,連遺書都已經想好了。誰知道到了地方後,那些遼人並沒有打他,更沒有要殺,隻是扔給他一條手巾,一套新衣,一雙新鞋,還有一大塊肥皂,命他洗浴。


    原來因宗真要親自召見石侃哥,這些看管他的人,不得不考慮的周全些。這些年來,石侃哥跟牛糞待得時間長了,渾身都是牛糞的氣味。真的跟遼主見了麵兒,再讓他熏壞了耶律宗真,就不好了。


    想到這時,那班遼人立刻動手,把他從牛糞堆旁邊捉過來,丟進水裏麵,恨不得泡他個三天三夜除味道。上麵的好意,隻是事先沒說明,一路上把侃哥嚇了半死。


    等到終於拾掇好了,上麵的把侃哥又叫過去,告訴他道:“你給我仔細,見了皇帝,小心應答,絕對不能說錯了話!”侃哥立刻點頭道:“上官放心,小人不蠢,保證不會出紕漏!”


    兩天以後,石侃哥辭別了李通和眾兄弟,跟著遼主派來的使者,一塊兒迴去見遼帝了。


    到了真正麵聖的時候,宗真把侃哥喚至近前,問他起他和他的兄弟,以及眾人的誌向,


    想不想家,願不願意再迴宋地的時候,石侃哥立刻迴答道:“迴陛下話,小人在遼國已習慣了,與這邊的人、畜,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實在舍不得離開!”宗真聽見了便笑問道:“你這話真麽?是不是有人強令你這麽說的?”


    因被宗真懷疑他感情不真,侃哥覺得被冤枉了,立刻急了便辯白道:“在大王跟前,小人實在不敢說謊!別說我現在不肯迴去,就算迴去了當官做宰,在高堂大屋裏麵住著,幾十個仆從在身邊伏侍,我也不迴!就算要繼續撿牛糞,小人也願意留在遼國!不單是我,我們一行幾十人,心裏麵全都是這麽想的!當年陛下收留了我們,我們誓死追隨陛下!”


    因為石侃哥說的堅執,宗真親自規勸了一番,勸他考慮考慮換一種活法。誰知道宗真話白勸了,侃哥這廝仍不鬆口,說的急了,幹脆把“生恩大不過養恩”的話拿來,告訴耶律宗真說,哪怕遼國不讓他住了,想要攆人,就算是把他打死了,魂兒也都要繼續留在遼國!侃哥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堅定,一幅不容商量的口氣,連遼主都沒有辦法規勸,一時間談話就成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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