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一個四旬左右的承局,不知從哪裏吃了幾碗,已緋紅滿麵,搖搖晃晃走將來。


    見了魏亮,急忙過來唱一個喏,問魏亮道:“兀的不是魏節級?也在這裏。”魏亮立起來叫道:“哥哥長久不見了,也在這裏。”當下問這廝要了一文,還了乳酪的欠款。


    因這廝幫忙救了急了,魏亮便邀他一同坐了,大家一塊兒再吃一杯。聽見這話,承局絲毫不客氣,立刻一屁股就坐下了。轉頭見了三娘,這人忙問魏亮道:“這個是誰的老小?”魏亮笑道:“這個便是弟婦了。”


    三娘這邊叉手作禮,那人忙迴,口內驚道:“今日我也算見識了,果然是個好娘子!不怪人說。不是老哥看輕節級,果然是配你強的多了!”說畢承局對三娘道:“如今安肅軍裏麵都知道,我和魏節級關係匪淺,娘子若是有甚麽難事,隻管找我。我的叔叔、表哥他們,現都管著安肅軍,提起我名,都讓三分。”


    那邊三娘便客氣道:“我瞧大哥這個模樣,也是個能做事情的人,將來少不得麻煩你。”這話兒承局十分受用,少不得狠狠自誇了一番。


    魏亮喚量酒再打些酒來,三個人又坐了。幾盞下肚,那人便問魏亮道:“兄弟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不曾?若升職的時候需用人時,隻管來找我。”魏亮便道:“我離升遷還得幾年,到時候再說。托你銀子能使用得少麽?我看未必。”


    因魏亮不信,承局立刻睜著眼不滿道:“你別不信,不說別的,伏牛砦指揮使厲害不?他若來了,我能讓他給咱們跪下!還有劉營使的妻侄王弼,別看那孫子人模人樣的,我讓他倆一塊兒都跪下!”


    當下三個說一會話。坐了多時,那人白一雙眼,口裏隻嘈,哪裏停得住。眼見時間不早了,三娘要迴鄔家莊,告辭要走。


    魏亮便道:“你先迴莊上整理行李,我坐一刻,事完接你。”那人看著三娘要走,吃一杯酒,複又告訴魏亮道:“我才從伏牛砦過來時,營內許多人都在尋你,不知道為了甚麽事。”魏亮聽了這個話,問那人道:“怎不早說!”遂叫量酒再添些酒肉,由他吃著,再喚店家算了錢,同三娘一道下樓走了。


    此時街上通緝盜賊,去鄔家莊那條路,看著要封,不容行走。魏亮遂叫三娘暫等一等,自尋那節級言語了幾句。魏亮這廝是“見麵熟”,哪怕隻見過一麵的人,幾句話都能成了兄弟。須臾談妥,魏亮遠遠向三娘招個手兒,兩邊軍士暫散開來,分立兩側。待到三娘過去了,軍士重新將這路又封了。


    三娘那邊看著已走了,這邊魏亮也趕緊迴營。行到半路,正撞著盧六,盧六將事情一五一十,都說與魏亮知道了。原來今天在梁門城西,縣裏查繳了一批好馬,數目大約有二百多。已拿的馬主人在這裏。


    這馬主人是個沙陀人,據他供說,先前已送了有四撥,此次是他最後的一撥。除此之外,又有人在西亭鎮查到了一批馬,為首的便是梁主管,數目亦有一百多。馬匹已查得這麽嚴,還能出事兒,上頭聽說了如何不急?慌忙把蔡營使又調過來,並伏牛砦人馬一道兒,徹查這事。


    夜路走多了終見鬼,這話不錯。原來劉鵬與蒙山買的那批馬,果然吃官府查住了。那個沙陀人經不住打,一五一十,供出劉鵬等幾個人來。劉鵬人雖然在莊上,已拿的他幾個主管在此。西亭鎮上那一批馬,正是顧員外取走的那批。問時,他便使梁主管來出首,直接把三娘也牽扯在裏麵。


    魏亮聽時,叫一聲苦。心內自道:“那梁主管在解庫已經多年,因辭了他,心中忿恨。既有這事,如何不想趁機來報仇?況且劉鵬素日與解庫往來得密,他既然有事,隻怕三娘也脫不了幹係。”既這樣想時,魏亮遂不迴營,急忙推說有急事,趁這個空隙,策馬飛奔,一徑到莊上報信去了。


    那邊三娘正在莊上,忽然有莊客過來報信,說縣裏的兩個班頭過來,要找娘子問件事。此時天色都已經晚了,三娘親自提著個燈籠,上了梯子,從院牆上麵往下看時,見縣內一個金班頭,一個薛班頭,打著火把,引了大約四五十土兵,都刀槍雪亮,將兵器擺得麻林一般,正等在下麵。


    三娘看見了便問道:“班頭少見!今日天晚,兩位有甚麽要緊事,特意來了我莊上?”過來之前,兩個班頭已商議好了,害怕三娘有防備,不敢將實話拿來說,口內隻道:“娘子快開了門!隻因有人告了失竊,捉住個賊,誰想那廝不知道死活,在公堂上麵胡亂攀誣,必要將娘子說在裏頭。還需娘子走一遭,親自去相公跟前辯白辯白。”


    三娘在買賣行當裏這些年,各樣的鳥事經曆得多了,什麽樣黑心的她沒見過!今天過來的這幫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他們口裏的那些話,不能全信。


    想到這時,三娘遂就答話道:“這事兒好說,一會兒奴便跟兩位過去,有什麽難的!天色已晚,既然到了我莊上,如何讓諸位餓著走?且進莊來吃一杯。”兩個班頭聽她這話兒,口內隻道:“相公那裏還等著問案,我們還是先去的好,迴頭再吃。”


    三娘笑道:“左不過一樁小小的公案,急甚麽!相公問時,我自去那裏應對他便是,到時肯定不連累二位,且請進來吃一杯。”兩個班頭心內道:“鄔家莊要攻打不易,何況帶的人馬又不多。不如進去吃一杯,讓她放心了也好”,也就允了,叫二十個伴當在外麵守著,其餘的都跟著到莊裏來了。


    三娘和李都管商議道:“是什麽緣故,還是先打聽清楚了好。一旦進了衙門裏,人是刀俎我是魚肉,多少人巴不得我死呢。”


    李都管道:“料也無妨,如今不比先前的時候,娘子遂城店鋪裏的買賣,東京城裏的幾個要緊相公,都有份在內,便是安肅軍軍使來了,隨便也不敢把咱們怎麽樣,更莫說他一個知縣了。便隨他們去一趟,打什麽不緊。”


    三娘聽了便笑道:“都管想得太容易了!保也可以,他也保‘勾結反賊’、‘劫奪官府’這幾條麽?守宮尚肯斷尾保命,當初在哄抬糧價的事情上,夏竦不也殺了家人?真遇到事時,他們總有辦法能脫身,咱們卻在槍頭上!


    我本厭惡摻和這些,奈何買賣愈來愈做得大,要想抽身事外也難。那兩個廝,口裏麵沒有一句實話,我如何輕易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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