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這邊,自真宗患病,將第六子趙受益改名趙禎,立為太子,由劉皇後、楊淑妃共同撫養,由王曾、李迪、夏竦、孫複經筵進講。乾興元年,真宗崩殂,趙禎繼位,時年一十二歲。


    宋朝中先是丁謂弄權,叫皇帝初一、十五坐朝聽政,還將朝政劃為“大事”和“非大事”,由內侍雷允恭往禁中通報。眼看著大權要落入權臣之手,王曾遂奏請劉太後垂簾輔佐,裁奪國事。


    這時候正趕上陵墓被淹,山陵使丁謂被罷相,太後準了王曾的建議,又命王曾為同平章事,夏竦、薛奎任參知政事。王曾任相數載後,又薦呂夷簡為同平章事。


    卻說太後劉氏在宮中,夜來一夢:隻見日頭當空,不覺竟然缺了兩邊,猛然驚覺。及至天明,急喚眾官過來商議。呂夷簡聞遂道:“侵主之相,怕有兵災。”司天監丞楚衍亦奏曰:“今年太白臨角鬥,西北或有戰事”。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王曾、張知白數人皆以此夢言如今幼帝已長,力勸太後還政。太後麵上哪裏好看。


    這日聞報,黨項夏人攻下刪丹,夜落隔被圍甚急,使人急救。太後問計,薛奎奏道:“西北諸羌在邊上屢屢殺人劫糧,滋擾邊境。眾熟戶迫他之威,轉投蕃人。因他滋亂,我西北大片良田無人耕作,轉成蕃人牧馬地。使人詰問李德明,他雖表麵謙恭應和,背裏卻是陽奉陰違。不若趁此發兵,也好敲山震虎,滅他氣焰。”


    天章閣侍講曾公亮亦上奏道:“治天下之根本,當強武備,先懷柔而後征伐,貿然出兵師出無名,若無功時,反令敵寇益熾而累軍。”


    夏竦便道:“西北趙德明、夜落隔、潘羅支、李立遵等眾,數十年來爭鬥不斷。若逐個擊之,彼等必然合而伐我。不若由他鷸蚌相爭,我等坐等漁翁之利。”一時眾人議論不斷。


    呂夷簡出班奏道:“蕃人自亂,離國太遠,插手不得。然而夜落隔既來朝貢,若不救時,阻了後人歸順之心。為今之計,可送明光甲三百件,八牛弩十輛,另使張齊賢列軍邊上,隨時救應。一則震懾李德明,二則夜落隔處也有交代。”


    太後準之,命原州經略安撫使張齊賢將大軍列於邊上,見輸贏趁機行事。及至李元昊丟下刪丹,引軍退迴,張齊賢亦自撤軍。


    甘州這邊,因元昊大軍已退,張陟又將舊事重提,請夜落隔聯合宗哥城吐蕃結為同盟。夜落隔從之,怎奈正式議婚時,唃廝囉那廝沒聘財,李立遵那邊又不肯與,這件事情也就做罷。


    張陟再三勸告時,夜落隔不滿便道:“信你之言,叫野乜浪羅守刪丹,那廝如今投了夏人!先生猶自在此巧舌,好自為之!”張陟聞言,呆怔許久,自慢慢地迴了。


    黨項雖去,涼州那邊亦不安生,潘羅支急要夜落隔履約,每每使人催討三郡。那廝又不曾與元昊廝殺,夜落隔哪肯輕易與他。因此上潘羅支忿怒,揚言要發兵打張掖。夜落隔因此心下煩悶。丁文貴便道夜落隔道:“夏人雖去,怕他仍來。今次甘州大傷元氣,到那時潘羅支若不救,甘州危矣!”夜落隔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丁文貴道:“先前阿葛之將觻得、昭武、居延三郡許與潘羅支,潘羅支那頭方得出軍。為今之計,不若將三郡送與宋人,叫他出軍打靈州。”夜落隔道:“這三地甚為要緊,怎可與人。”


    丁文貴道:“可汗放心,不過名上與了宋人,此三地離宋甚遠,又隔著六穀部和黨項人,他如何管轄地到?一則引宋人滅他夏人,二則六穀部討要時,就說已經被宋人索取,不敢不予,即便潘羅支不服氣,能待怎地?”夜落隔道:“也說的是。”遂命丁文貴齎書去宋。


    隻數月間,丁文貴引人到了開封了,紫宸殿上見了太後、天子、一幹文武,將圖呈上,便請宋軍攻打夏州。劉太後聞言便笑道:“若迴鶻、黨項兩家爭鬥,道義上宋人可從中主持公義,做個裁決。我宋與夏人早有盟約,無故怎可廝殺?”


    文貴便道:“可汗無法故出此策,若是太後實在為難,文貴隻好勸可汗將圖送與遼主,尋求他助。”一時間既無論斷,太後請文貴先迴館驛,容後再議。


    次日上朝,劉太後將此事問於眾臣。一時間議論紛紛,眾人便諫。一個言道:“三郡離國太遠,他縱送來,鞭長莫及。怎可為雞肋輕背盟約,前去攻夏?”一個言道:“若夜落隔果然將三郡送與遼人,到那時耶律隆緒聯合迴鶻,兩下夾擊滅了夏人,如何不趁勢南下?到那時悔之晚矣!”


    太後聽畢眾人爭論,心中已有決斷。當下喚過丁文貴來,告訴他道:“夜落隔質子於朝,予當出兵伐夏。”丁文貴此事做不得主,隻好迴去通告消息。


    時值春日,嫩草已出,遍地是黃黃白白的野花,引得番人來放牧。碧空下雲團來去。山頂上積雪仍厚,將影投在湖心裏。湖上數十隻野鴨戲水,鳴聲陣陣。文貴無心看這景,心頭翻來覆去躊躇。


    正琢磨間,忽報前方有軍殺來。文貴看時,果有軍馬。哪裏容得他躲避?那邊廂早已見了這班人,發一聲喊,齊上來圍住了。為首那人戴五佛盔,方麵虯髯,似是個吐蕃人模樣。此時將人圍住了,便就要殺。文貴見狀,忙命眾人放下器械,急求他道:“酋長饒命!隻求酋長高抬貴手饒了我等,財物酋長隻管取。”


    誰去聽他!那酋長隻管叫殺。文貴隻好告饒道:“我是甘州夜落隔可汗差使人,若殺了我,倒生事端。隻求酋長饒恕!”為首那人聽聞這話,暫叫罷手,命他講來。那班蕃兵動手快,此時已是砍翻數人,聽聞首領發話,便也罷手。那人聽罷倒不為難,自奪了財物,棄了文貴,引眾一道煙去了。


    文貴見他走得遠了,嚇得癱了。呆在地上坐了半晌,仍舊腿軟。雖然如此,仍舊怕他反過頭追趕,急掙紮著爬將起來,急上馬引眾人迴甘州去了。卻說才剛那個首領,不是別人,正是吐蕃宗哥部李立遵。


    卻說因多年戰亂,吐蕃王室四分五裂。唃廝囉原名欺南陵溫,十二歲時,家族早已敗落。河州羌人何郎業賢到西邊經商,見欺南陵溫相貌奇偉,又係朗達瑪讚普五世孫赤德之後,覺得奇貨可居,遂將欺南陵溫帶到了河州,在多僧城安置。


    吐蕃諸部已經分散,西夏鐵騎又每每侵擾,正需要正朔來歸攏人心,欺南陵溫應運而來,正得其時。河州大族將欺南陵溫移至移公城,稱之為“唃廝囉”,蕃語佛子之意,借此招兵買馬,號令部族。


    蕃僧李立遵勢大,仿曹孟德挾漢獻帝以令諸侯之事,遷唃廝囉入宗哥城,立為讚普,然後又嫁女與唃廝囉,自命為論逋,自此唃廝囉居宗哥城。


    隻因唃廝囉年歲愈長,近年來投他的人多了,勢力漸大。李立遵見不是個頭,遂發書宋朝,意欲自立為讚普。此時唃廝囉見勢不好,急忙逃出宗哥城,奔邈川城投亞然族首領溫逋奇去了。


    宋人那頭,不允立遵所奏,仍命唃廝囉為讚普,賜李立遵為保順軍節度使。李立遵惱羞成怒,在秦州作亂,交戰幾迴,直接被曹瑋搗毀巢穴。李立遵不甘失敗,轉頭去打涼州城,又被潘羅支所敗。


    隻因前番去打邈川,不贏便罷,連宗哥城一並失與溫逋奇,如今已沒了落腳地。李立遵連吃敗仗,如今所部所剩無幾。


    才剛撞著丁文貴,嘴裏說些迴鶻、黨項兩家的話,引得他想起件事來,自心內道:“黨項人!我先前與李元昊的舅舅衛慕山喜交情不淺,如何不尋他去借些人馬,討宗哥城!才剛那廝該做個賀禮,不合放他!”既這麽想時,待到李立遵掉頭迴來找尋時,文貴早已引人逃了,無處去尋。


    到手的兔兒放他跑了,立遵心裏不免有些遺憾,卻也得了他些財物,不算太虧。這邊廂立遵先把人馬安置了,又祭祀了大黑天神廟,轉身去靈州城尋衛慕山喜。李立遵去先前搶奪文貴的金銀財物裏選了幾樣,尋人送至山喜門下。


    今日正好山喜在家,正在飲酒取樂。多年不見,廝見已畢,山喜言道:“我的長生天!今日仁寶且法王大駕光臨,快請上坐。”當下吃了數杯酒,立遵酒意湧上來,口內言道:“如今除了衛慕酋長,還有哪個喚我法王?眼見我失了宗哥城,一個個都拿狗眼看我!”


    山喜隻道他吃多了,要命人扶。立遵喚蹲在炊前侍飲的侍婢叫道:“財寶大王有的是,快上酒來!”看著侍婢將酒倒滿,立遵拍胸脯道:“西北諸雄,我服哪個?隻有夏王李繼遷!你是勇士,若得天時,必然稱霸,吐蕃那裏,早晚我拿它到手,你等著看!”


    當夜立遵吃多了,醉倒在山喜家裏。次日起來,要去李德明處借些人馬,便叫山喜幫他說。山喜告訴他道:“夏王如今外出巡視,不在靈州。前些日有族長叛逃宋朝,世子元昊討伐去了,不如等些時日。”立遵卻又等不得。


    山喜遂道:“法王難得看上我,特意來尋,可惜我卻無甚大權。夏王如今看重元昊,若依我言,不若去元昊軍師張元家去,央他幫忙,這件事情或許能成。”


    李立遵也算一方英雄,倒去個讀書的漢人家裏低三下四去求人,他才不去。沒幫上忙,山喜喚人取些金銀,送與立遵做盤纏。又答應寫信一封,交與外甥李元昊,立遵當場謝過。事又不成,立遵隻好引人迴了,這件事情再做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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