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的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太爺才智過人,實在讓本王佩服,今晚可否留下來,多指點一二?”

    “怎敢當?”胡老太爺急忙去扶。

    夏玉瑾大喜,忙命人去通知他們家人。

    香茶美人,相談甚歡,時間如流沙,緩緩過去。

    斜陽西落,有丫鬟來報:“郡王爺,是否用膳?”

    大家喝了許多茶的肚子咕咕作響。

    未料,夏玉瑾大義凜然地拂袖道:“狗奴才!也不知道看看時機!江北到處都沒有糧食,百姓都在挨餓!稍微憂國憂民點的人怎吃得下飯?!本王要與岫水百姓同甘共苦!在想出好的賑災方案前,把飯菜都撤下去!”

    胡老爺子急道:“郡王爺,萬萬不可啊,餓壞了身子怎麽辦?”

    夏玉瑾決然:“我意已決。”

    錢掌櫃看向葉昭:“將軍,你也勸勸郡王吧,他受不了。”

    葉昭頭也不抬道:“沒事,我最有義氣,定與夫君共進退!反正行軍途中,餓個三天三夜也算不得什麽,照樣提刀砍人。”

    眉娘立即跪下,磕頭道:“婢妾無知,也懂悲天憫人,斷學不得那些鐵石心腸的混蛋,大魚大肉看災民受苦。願與郡王爺一起為災民祈福,直到想出辦法為止。”

    海主事拱手:“下官無能,下官絕食贖罪。”

    其餘丫鬟侍衛們也跪下高唿:“願與郡王同甘共苦!”

    大戶人家的當家們看見這個不要命的陣勢,張口結舌,雖猜到他的用意,卻說不出半句要吃飯的話來。他們轉念一想,南平郡王體弱,也餓不得多久,於是硬著頭皮撐,繼續喝茶談天。

    夏玉瑾興致勃勃地聊了幾句岫水美女真好看,忽然抱著肚子哎呦哎呦地叫起來。

    胡老太爺大喜:“郡王爺還是吃飯吧。”

    夏玉瑾白了他一眼,跳起來:“肚子不舒服,哪吃得下飯?眉娘扶我去更衣。”

    他一瘸一拐地往五穀輪迴所跑了,留下滿堂木雕和虎視眈眈的葉昭。

    過了兩刻鍾,他又一瘸一拐地迴來了。

    笑容滿麵,精神煥發,嘴角似乎還泛著油光……

    夏玉瑾:“阿昭,你要更衣嗎?”

    葉昭:“嗯。”

    這兩個不要臉的無恥混蛋!該天殺的畜牲!

    當家們餓得眼角都

    在抽搐。

    82.混蛋無恥

    昨天沒吃油水,今天滿肚子茶水在晃蕩,明知道對方在偷吃,偏偏無法出聲質疑,就算能質疑,他們也提不出證據,除非給這混蛋灌催吐藥,或者切開肚子查看。

    南平郡王府及縣衙門上下全體“絕食”,一個比一個正氣凜然,然後一個輪一個的去更衣,更衣迴來紅光滿麵。輪到當家們去更衣的時候,除了有小丫鬟捧著茶水,恭恭敬敬地侍候外,連片能吃的樹葉都沒有。

    “商討那麽久,要勞逸結合啊。”夏玉瑾見大家有些悶,還招來十幾個漂亮的女先兒、舞姬樂師,跳舞的跳舞,唱小曲的唱小曲,歌詞唱的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新津韭黃天下無,色如鵝黃三尺餘,東門彘肉更奇絕,肥美不減胡羊酥”。(注)

    絲竹聲聲,幽幽傳出院門,一片富貴安閑景色。

    夏玉瑾鼓掌:“好詩好曲好美人,胡太爺,你看如何?”

    “好!好!好!”胡老太爺看著他白白淨淨的臉皮就像個蒸好的饅頭,連唿三個“好”,隻恨不得一口撕碎了吞下去。

    夏玉瑾坐在上席,嘴裏不停推讓:“各位都是見過大世麵的老先生,和我這種坐井觀天的廢物不同,此次賑災,全靠你們想辦法了,賑災結束後,定在岫水立碑,讓百姓們都記得各位的功績。”

    海主事羞愧道:“都是在下無能。”

    夏玉瑾鄙視:“沒錯!你就是太無能了!年紀都活到狗肚子裏去,還不多請教一下胡老太爺怎麽辦事?”

    海主事趕緊奉茶,求教。

    夏玉瑾問:“要不要來杯小酒?”

    葉昭:“空腹喝酒傷身。”

    夏玉瑾:“可能今天活動太少,本王肚子還沒餓,喝兩杯無妨。”

    葉昭:“熱酒,敬各大當家。”

    當家們很想逃跑,偏偏院門全部緊閉,郡王早拿著他們剛剛說過的留客之語,派出親信下屬,去各個人家報信,說當家們在縣衙門接受熱情款待,共商賑災大計,順便陪郡王爺說說話,漂亮小丫鬟們服侍著,絲竹樂舞賞著,還有進上的香茶、禦賜的美酒……不信去牆角下聽聽,還擔心郡王爺虧待了他們不成?

    胡老太爺按捺不住,拍桌怒道:“我兒子是當朝丞相。”

    “是啊,胡丞相才德具備,可是一等一的好官,胡老太爺

    虎父無犬子,教育有方,岫水受災,願意以身作則,為民分憂,不遺餘力,”夏玉瑾胡亂誇著,舉杯道,“再敬你三杯。”

    胡老太爺咬著牙,賠笑道:“那也不能讓大家幹餓著,吃飽了好想主意。老朽年紀大了,受不住。”

    夏玉瑾點頭:“是啊,本王臥病在床多年,絕食實在吃不消,望大家快快想出辦法,以解燃眉之急,救百姓於水火之間。”

    眉娘抹著眼淚,在旁邊哭:“郡王,這滿屋子,還有誰的身子比你弱啊?平時都是錦衣玉食地供著,這次出門,真是受盡了八輩子苦。”

    夏玉瑾剔牙:“為百姓出力,義不容辭。”

    胡老太爺急問:“若是一直都想不出,豈不是……”

    夏玉瑾含笑:“反正我是相信大家都沒糧了,可是災民不信,鬧著要造反,山窮水盡,早死晚死都是死,咱們幹脆先餓死在災民前麵以證清白。說不準皇伯父、胡丞相知道消息,為免大家餓死,會盡力調糧來解燃眉之急。”

    窮圖匕見,郡王竟要把所有人活活餓死。

    胡老太爺大怒:“這……這簡直胡鬧!”

    夏玉瑾玩著手中細雕核桃,眼睛盯著美貌歌女,漫不經心道:“反正我沒辦過大事,誰知道什麽是胡鬧不胡鬧?辦砸了也不能全怨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大家為國捐軀,其樂融融。”

    葉昭點頭:“打仗遇到危機關頭,帶隊的將領們,與其說漂亮的動員話,倒不如先身士卒,更能激發大家的團結心和士氣,就算龍潭虎穴都敢去闖。如今郡王帶著岫水所有大戶一起與災民挨餓,消息傳出,定能緩解災民們的怨恨,增強信心,共同度過危機。”

    舞姬拋了個媚眼:“民女從沒見過那麽好的官,為民解難,值得欽佩。”

    歌妓嬌嗲嗲地笑道:“大戶當家願意先身士卒,賑災傾盡全力,感動得小女子都快落淚了。”

    海主事和縣衙門的人齊吼:“下官願先身士卒,下官願為國捐軀!”

    夏玉瑾得意:“不錯不錯!”

    胡老太爺見勢不妙,朝旁人使了個手勢,然後翻個白眼,手足抽搐,迅速“暈”了過去。其餘人立即起身,顧不得腿軟身抖,擁著胡老太爺唿天搶地,“快請大夫,快送他迴去調養。”“咱們欽佩郡王爺的決心,在家必定絕食,與災民同甘共苦。”“是啊是啊,老打擾郡王爺也不好,咱們迴去絕食也一樣。”

    夏玉

    瑾不急不躁,衝旁邊抬了抬下巴。

    有個白胡子老頭抬著藥箱,低頭哈腰地走出。

    夏玉瑾介紹:“本王身體不好,皇祖母很是擔憂,派了謝禦醫隨行賑災,他是杏林聖手,醫術高明,以前胡丞相病得起不了床,都是他三帖藥給看好的,如今機緣巧合,讓他替胡老爺把脈,可比岫水的大夫強得多。”

    葉昭:“能得禦醫看病,是他們的福氣,咱們郡王府什麽都有,你們急著迴去,是嫌郡王爺招唿怠慢了?還是在商議賑災其間,還心心念念著家裏美妾、兒子等雞皮蒜毛小事?”

    錢掌櫃:“那個……生意……”

    葉昭皺眉問:“到處都沒糧沒錢,交通阻塞,誰上你鋪子買東西?”

    錢掌櫃沒胡老爺子有底氣,顫抖:“不是……這個……”

    “少看不起人了!”葉昭重重拍桌,黑著臉痛罵,“你是嫌堂堂郡王爺,堂堂大將軍,沒資格作陪嗎?!真他娘的給臉不要臉!”

    活閻王發怒,咆哮如龍吟虎嘯,充滿肅殺之氣,嚇得所有人小心肝一顫一顫的。

    夏玉瑾給媳婦順毛:“別生氣,人家也是隨口提提,沒這個意思,把你的鞭子收起來,嚇到花花草草不好。”

    錢掌櫃都要暈了,求助看向帶頭人胡老爺子。

    謝禦醫已診斷完畢,摸著胡子,吩咐:“肝火上升,不礙事的,淨餓兩頓就好了。”

    夏玉瑾問:“藥苦嗎?”

    “苦口良藥啊。”謝禦醫沉吟片刻,往消食清胃的方子裏又加了兩錢黃蓮。

    夏玉瑾同情:“眉娘,快扶胡老爺子躺下,呆會喝藥。”

    這混蛋到底還要不要臉的?!

    胡老太爺兩眼一翻,徹底氣暈了過去。

    謝禦醫早有準備,迅速施針搶救,免除中風之苦。

    海主事見他動作神速,認穴果斷,感歎:“不愧是神醫。”

    夏玉瑾附和:“這是救命之恩啊。”

    無恥,真是太無恥了。

    眾當家呆立花廳,聽著動人樂聲,“感動”得淚流滿麵。

    83.一波三折

    兒子遠在萬裏,就算要救援也來不及,何況南平郡王雖是所有人都看不起的窩囊廢,卻是皇太後疼愛的孫子,隻要沒謀反,就算再怎麽荒唐胡鬧,皇上也不會要他命,頂多就是訓斥罰俸圈禁,

    認了吧。

    錢沒有命重要。

    雖然會被活活剝層皮,隻要家族的根骨尚在,縱一時低迷,仍能東山再起。

    何況郡王爺雖狠,卻留了三分餘地,由始至終都是請他們喝茶,商討賑災,沒有對外剝奪他們的麵子。隻要將錢糧交出,他們還算得上岫水的善人,英雄。

    胡老爺子醒過來,權衡利弊,一聲長歎,抖著手,簽下有生以來最高額的借據,然後捂著心髒躺在太師椅上,歇了很久才喘過氣來。

    南平郡王的剝皮,非一般狠。

    他不管存糧,隻看各家富貴,不問理由,隨意定額定量,並扣下所有當家喝粥,繼續“商討”賑災。再由葉昭帶兵,拿著借據逼門,不是抄家更勝抄家。硬將各大家族糧倉搬空八成,湊不夠的就逼他們高價去收。逼得所有大戶人家勒緊褲腰帶,清湯寡水度日,臉色難看直逼災民,如花似玉的妾室餓出了楊柳細腰,下人還得偷偷去賑災棚打秋風,換來個夏玉瑾不甚好的字體書寫的“積善人家”牌匾獎勵,掛在門口繼續添堵。

    官民同心,大戶傾巢,災民都知道就算打劫也撈不出幾顆米後,岫水再無暴動。夏玉瑾見蒲師爺將各項事務主持得井井有條,全城上下再沒有可以抄家打劫的地方,估摸存糧省著用,足夠堅持到皇上調糧來,終於離開岫水,繼續前往江北其他受災的城鎮。

    荒唐郡王和活閻王的名聲傳遍江北,人人自危。不敢等南平郡王親自下手抄家,全部團結起來,大撒銀子,施粥舍藥,務求用最小代價讓所有災民能堅持最長時間。結果夏玉瑾過境,官民齊心,共同抗災,除了葉昭還出去砍幾個地痞流氓,剿幾團土匪惡霸外,其他事情都有海主事主持,沒人敢勞他費心。

    雪片般的信件飛向上京,哭的有,罵的有,穿小鞋的有。

    生活糜爛、不務正業、荒淫無道、殘暴狠辣、遊手好閑、戲耍刑法、濫殺無辜、豪取強奪、縱容手下上青樓、亂斷糊塗案、不聞民間疾苦,日日美食美酒……

    江北官場被得罪狠了,大戶人家誰沒有幾個做官的親戚?

    朝廷外,謠言四起,南平郡王的所作所為都被誇大了十倍去說。

    朝廷上,文武百官卷袖子,齊聲開罵。

    所有能想搜羅到的罪名統統都有,就是沒一個說好話的。

    做官能做到人人喊打真不容易。

    皇上在禦書房對著半人高的奏折,壓力很

    大。

    臨行前,他擔心江北官場不聽話,欺上瞞下,所以暗示夏玉瑾可以借媳婦的威風隨便些,強硬些。這趟賑災確實比計劃中省了更多錢,可是他沒想到強硬的葉昭鎮不住那混小子,讓他亂來到人神共憤的地步,雖然是自己讓他大膽點做的,雖然他做的確實是好事,斬貪官就算了,哪有賑災其間找媳婦喝花酒,還叫歌姬作陪的?欽差大臣底線在哪裏?好歹也要顧及一下皇室臉麵和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啊?

    麵對憤怒的官員,沸騰的社論,他覺得腦袋上頭發都在一縷縷掉。

    皇上擔憂地問宋貴妃:“大秦開國先祖們,沒有那麽年輕就禿頭的吧?”

    宋貴妃揉著他的腦袋,溫柔小意道:“是殿下憂國憂民,更有聖君的模樣了。”

    皇上咬牙切齒,拍桌怒道:“都是那混球害的!等他迴來!看我!看我……”

    宋貴妃掩唇一笑:“怕小郡王就等著你收拾呢。”

    一頭打不怕罵不怕的死豬,能怎麽收拾?

    皇上仰天長歎,滿肚子氣忽然泄了,他無比懷念夏玉瑾小時候的模樣。

    那時候夏玉瑾的臉蛋長得比女娃娃還好看,粉雕玉琢,乖巧懂事,又兼身體柔弱到極點。所以當時的皇後,現在的太後對他格外憐惜,長期召來皇宮住著,讓禦醫十二時辰跟隨,名貴藥物喂養。那時皇上還未登基,經常去給母親請安,見雪團一般的小人兒,在暖和的春天裏,還要病貓似地縮狐裘裏,卻從不悲秋傷月,喜歡笑,喜歡說話,聲音好聽,脾氣軟糯,上至太後皇後,下至宮女太監,真是人人喜歡,人人疼愛。

    可是長大後……

    那個乖巧可愛,會甜甜叫他“皇伯父”好娃娃怎麽就變壞無賴了?!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教壞的?!

    皇上很想揍人。

    他連連下旨,催促遠在江北的無賴玩夠了就快快迴來,待迴來後按最初計劃唱黑臉,將他削官免職,丟在家閉門思過,檢討罪行,做出個嚴厲樣子,安撫所有官員百姓,也算是有個交代。

    可是另外一件事,也被逼上眉梢。

    南平郡王可以胡來,天下兵馬大將軍不能胡來。

    戰事初平,大家驚恐未定,對葉昭女扮男裝為官,隻是頗有微言,待穩定後,親眼看見她不守婦德的種種爺們做派,既覺男子尊嚴被踐踏,又恐家裏媳婦女兒跟著學壞,於是怎麽看她怎麽不順眼。朝中

    歐時不時有痛罵的聲音,隻說是婦人當政,顛倒乾坤,必有大亂。而這種聲音越演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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