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話當不得真,皇子也是無心之失,我夫君心性直率,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過後就算了,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

    東夏皇子論等級比郡王還要高一等,又是外國使者,夏玉瑾知道場子不好找迴來,又見對方被嘲弄半天都沒迴嘴,覺得沒意思,心情也平複了些,便小聲嘟囔道:“喝醉酒都調戲人,是武將的本性嗎?”

    葉昭答:“是。”

    伊諾皇子被小小地嗆了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葉昭一眼。

    葉昭麵不改色,昂然而立。

    伊諾皇子將禮物送上,笑道:“東夏使團,明日一早就要迴國了。”

    夏玉瑾歡喜:“終於要迴去了?我就不送了。”

    伊諾皇子點頭:“嗯,郡王諸事繁忙,不需相送了。隻是昨日得罪朋友,我心裏過意不去,今晚想請南平郡王夫婦去太歸閣酒樓吃頓飯,我當著大家的麵,向郡王賠罪,解開誤會。”

    夏玉瑾嘀咕:“誰知道你會不會喝醉……”

    葉昭悄悄踢了他一下,讓他見好就收。

    伊諾皇子則發誓:“絕不貪杯。”

    夏玉瑾想到未來幾個月的風言風語難以消除,見對方肯主動賠禮道歉,消除誤會,挽迴點顏麵,多少有點心動。太歸酒樓在秦河河岸,是他常去玩樂的地盤,和老板相熟得很,而且葉昭緊緊跟在身邊,不怕對方借酒裝瘋搞什麽小動作,便答應了下來。

    伊諾皇子大喜,告辭離去。

    等他走遠,夏玉瑾不屑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葉昭盯著大門,肯定道:“他曾忍耐五年,百般討好,放鬆東夏繼皇後的警惕心,再滅了她全族,是個再隱忍不過的男人。如今他對你示好,定有其他目的。”

    夏玉瑾嘴角有些僵硬:“該不是要滅我全族吧?”

    葉昭:“難說。”

    夏玉瑾:“我全族還有皇上呢……”

    葉昭沉默了一會:“也可能是不想惹事。”

    “誰知道他黑心裏裝的是什麽,五年後再說吧,”夏玉瑾,“殺人案調查有結果嗎?”

    葉昭從袖中抽出張紙遞給他:“小乞丐說兇手眼角下有道疤,牛通判懷疑是居住在上京的外地人,便讓畫師畫了張肖像,晚點全城張貼,搜索嫌犯。”

    三角眼,蒜頭鼻,大嘴巴,滿臉胡子,兇神惡煞的長相。

    夏玉瑾看了會,笑著評價:“嗤……畫師水平真糟糕,畫得這家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葉昭不予置評。

    夜間,太歸閣人頭鼎沸,酒香四溢,歌舞升平,伊諾皇子包了視野最好的廂房,訂了最好的酒菜,還請了這幾天陪他遊玩的中書謝大人和秘書監牛大人前來共飲。

    葉昭有守時的習慣,她拖著夏玉瑾,兩人都沒有遲到。安排好座位後,伊諾皇子卻遲遲未到,等了兩刻鍾,東夏使團的通譯氣喘唿唿跑過來說皇子有事耽擱了,要晚來小半個時辰,請大家見諒,並送來東夏美酒,懇請大家不要客氣,先行動筷,盡情暢飲。

    夏玉瑾有些不高興,卻無可奈何,他倚著窗欄無聊地打望秦河上的畫舫,滿天星光,燈火如晝,若有若無絲樂傳入耳邊,無論往哪邊看,都比桌上幾個老頭和蠻夷人好看,便警告媳婦不準喝酒後,統統丟給她應付。

    忽然,他發現對麵柳樹下站著個鬼鬼祟祟的高大人影,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人。當那個人轉過來,在柳樹上掛著的燈籠照映下,粗壯的身材,泛白的三角眼,發紅的蒜頭鼻,臉上滿是暴戾的色彩,眼角下還劃了道長長的傷痕,醜陋得把夏玉瑾活活嚇了跳,不由在心中默默感歎,這世上還有長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夥,看起來好生眼熟。

    夏玉瑾看了好一會,從懷裏掏出那張殺人犯畫像,大發感歎:“這畫師畫得真是精妙絕倫,栩栩如生啊。”

    伊諾皇子正好從門外走來,好奇問:“什麽栩栩如生?”

    “阿昭!”夏玉瑾叫嚷起來,指著樓下的殺人疑犯道,“去收拾他!”

    “咦?”葉昭趕緊丟下啃了一半的雞腿,跑過來,對著畫像看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感歎一聲,翻過欄杆,飛身躍下,從腰間拔出軟劍,朝兇手劈去。劍風過處,所向披靡,殺人疑犯給逼人攻勢嚇得不敢藏私,從袖中翻出隱藏短劍抵擋。

    葉昭看見武器,更確定了三分,出手越發狠辣。

    殺人疑犯雖算得上殺人高手,卻流年不利,犯了太歲,遇上殺人高手中的高手,短兵交接數十招後,短劍被寶劍削斷,破綻百出,節節敗退,葉昭趁勝追擊。

    一拳過去,殺人疑犯提早進入說話漏風,咬不動東西的老年生活。

    一腳踹去,殺人疑犯從此愧對父母妻兒,獲得入宮為官的資格。

    再加一拳一腳,他開始哭爹喊娘求

    饒命了。

    葉昭想起這些天的奔波勞累,還有夏玉瑾丟的麵子和豆腐,暴戾心起,踹得他飛出十幾丈,再走過去拉起,再踹倒,口中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罵罵咧咧道:“老子的男人也是你能陷害的?!真他媽的找死!”

    殺人疑犯快暈過去了,隻恨不得對方能給個痛快。

    樓上,伊諾皇子倚著圍欄,興致勃勃地問:“這是在幹什麽?”

    “看我媳婦劈人,”夏玉瑾怕錯過好戲,趕緊將長凳拖到窗邊,捧著碟鹽炒花生,一邊吃一邊感歎,“兇殘!真是太兇殘了!我總算明白秋老虎說的話了!阿昭,手下留情啊!”

    牛秘書監和謝中書也趕緊跑過來,在夏玉瑾身邊坐成一排,齊齊圍觀鼓掌。牛秘書監想起這些天因他受的苦頭,狠辣道:“揍死這混蛋,害我兒奔波了那麽多天!”

    謝中書則慢悠悠地叮囑:“夏郡王啊,讓葉將軍別打死了他,還要問話呢。”

    伊諾皇子也感歎:“葉將軍雄風不減當年。”

    夏玉瑾立刻把對他祖宗十八代的問候再重溫了一次。

    44.真相大白

    小乞丐的指認,葉昭從招式、慣用武器、身材、體力上的專業判斷很快鎖定了兇手。

    殺人嫌犯得到了優待,以一介平民之身關入犯罪官員或叛國重犯呆的詔獄。刑部尚書、京兆尹、宰相三人奉命連夜密審,號稱死人都能撬開口的尹千衛執刑,將他折磨得欲仙欲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連在外頭包了幾個外室,養了多少個私生子都說了出來。

    這名殺人嫌犯不是中土人,而是色目人,名叫裏拉,他在大秦流連多年,習得一身好輕功,善使短刀,江湖人稱“草上飛”,平日裏專門做些收錢買命,打家劫舍,偷香竊玉的勾當。前陣子有個豪闊海客找到他,說是李大師上年用假的碧玉老虎換走了他的真貨,懷恨在心,所以給了他一百兩金子,要買對方的性命,還答應事成後再給一百兩。

    原本早該動手,奈何秦河新來得粉頭太溫柔,拖了些日子,待東夏使團入京後,處處戒嚴,他唯恐官府嚴查,便順手布置出假象,想混淆視線,嫁禍於人。沒想到被嫁禍的紈絝居然是南平郡王,鬧得滿城風雨,也嚇得他不輕,便和中人約定去太歸樓對岸的柳樹下拿尾款,準備逃跑,未料遇上來吃飯的夏玉瑾等人,輕功在將軍的兇悍麵前無用武之地,當場被打成豬頭,逮捕歸案。

    想買兇殺人的中人見勢不妙

    ,或是想賴賬,或是看見混亂,從頭到尾都沒出現。根據裏拉的描述繪製出來的人像,是個普通的中年男子,大秦國人長相,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有點胡子,身份無從考據。

    負責審理此案的官員們將資料反反複複核對了三次,找秦河粉頭問過話,確認他說的沒半分漏洞,心裏大感晦氣——這種因利益糾葛產生的小小殺人案,哪配宰相大人親自主持審判呢?

    於是他們將裏拉丟迴京兆尹的大牢,按律法宣判,留待秋後處斬。可惜他被葉昭打得太狠,又被尹千衛變本加厲地在傷上加傷,造成血流過多,奄奄一息。而官府發現不是謀逆案後,也不想浪費錢給人渣請大夫,就這麽隨便丟著,任由傷勢惡化,第二天早上就去了。

    真相大白。

    夏玉瑾記仇,還對伊諾皇子不依不饒:“真和東夏使團沒關係嗎?這一切太巧合了吧!”

    牛通判冷漠道:“樹上住著目擊證人,大晚上能看清殺人犯的臉,你倒和我說說看,路上遇到殺人犯算什麽大不了的巧合?!”

    夏玉瑾不服,試圖拉攏媳婦做同盟:“阿昭,你說呢?”

    “嗯?”葉昭正在愣愣地想東西出神,被叫了好幾聲才迴過頭來,重新聽完他們的爭論,低聲道,“和他有關係又如何?沒關係又如何?沒有證據,還能用拳頭逼他招供不成?如果事情的起因不是碧玉老虎,你知道李大師製作出來的贗品是什麽嗎?東夏使團是八天前到的上京,而裏拉接受殺人任務卻是在十五天前……”

    夏玉瑾說:“說不準他是受指示才這樣說的呢?”

    葉昭搖頭:“我找江湖上的朋友打聽過,確認此人是草上飛無疑,他貪財好色,刻薄寡義,這樣的混蛋,怎舍得為包庇幕後主使者忍受嚴刑拷打而死?”

    夏玉瑾聽著也沒辦法,鬱悶道:“真和那頭狗熊無關嗎?”

    “最好無關,”葉昭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如果真是他設計,事情就不簡單了,大秦尚未恢複元氣,國庫空虛,不宜動兵。”

    夏玉瑾見她擔心成這樣,反過頭來安慰:“也不用太擔心,李大師製作偽品是需要原作的,不管是兵符還是玉璽,真正重要的物品哪能去別人手上一呆幾天還沒發現?何況像我那麽心胸寬廣的人,在發現被騙時,也揍了那小子一頓,如果遇上個小雞腸肚的家夥,還真能變成兇殺案。”

    東夏使團馬上就要迴國,就算她有疑點不清,也不可能在那麽短

    的時間內找到證據。

    葉昭隻能按下擔憂,強笑著同意了他的觀點,並上書皇上,奏請在東夏使團離開時嚴加搜查,並下令駐守大秦與東夏交界處的各軍將領們勤加操練,鞏固城牆,訓練新兵,加強防守,有風吹草動便來匯報,決不讓對方有可趁之機。

    皇上一一準奏。

    夏玉瑾卸下包裹,一身輕鬆,拉著媳婦一起去歡送狗熊滾蛋,看他的隊伍在城門處被檢查又檢查,心裏樂滋滋的,隻恨被皇伯父千叮萬囑,不好在對方臨走時再去欺負兩下,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伊諾皇子則很坦蕩地讓城官檢查行李,除皇上賞賜下的布匹、金銀,還有自行購買的瓷器、鐵器、茶葉等小玩意,並無特別之處,正待揮手放行時,有個在排隊等候出城的商家小女孩,約莫五六歲大,正是亂蹦亂跳的年齡,和哥哥追逐吵鬧,不小心跑過來沒看路,撞到伊諾身上,手中糖葫蘆掉落地上,自己也摔倒了。

    小女孩抬頭,看看對方高大的身材,兇悍的外表,“哇”地一聲就哭了。

    城官們趕緊上前驅逐。

    伊諾皇子蹲下,輕輕將她扶起,又拾起地上的糖葫蘆,塞迴去,臉上露出個笑容:“乖,不要亂跑,迴去吃糖。”

    小女孩見這個兇巴巴的大叔挺溫和的,也沒那麽害怕了,她雙手背後,正兒八經地道:“嬤嬤說,東西掉在地上,就不能吃了。”

    伊諾皇子微微愣了下。

    “孩子被寵溺慣了,望大人恕罪。”女孩的父親趕緊衝過來,給亂說話的女兒的一巴掌,把她拖迴去,並不停和達官貴人們賠禮道歉。

    伊諾皇子丟開糖葫蘆,笑笑:“不礙事的。”

    他站起身,看著這穿的是棉布衣,腳上繡花鞋,頭上插著漂亮的小絹花,眼珠骨溜溜地轉,吵著鬧著要父親給她買新玩意的小女孩,她應該不知道這樣能吃飽穿暖的生活,已是絕大部分東夏孩子夢中的渴望。

    東夏苦寒,畜牧為生,皇室都不敢肆意浪費,普通人一年有七八個月是啃草根,吃獸皮的日子,家裏能有口好鐵鍋已算不錯的人家。所以他一路行來,見大秦地域寬廣,風景秀美,土壤富饒,商鋪裏擺著琳琅滿目的貨色,糧店裏永遠不缺食物,街上的人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宴會的食物大堆大堆的浪費,心裏頗為驚歎。

    父皇啊,大秦無能的羔羊們正過著好日子,東夏勇敢的雄鷹們卻饑寒交迫。

    這

    樣的生活不會永遠繼續下去的。

    奪過來,統統都奪過來。

    他要帶著雄鷹們展翅飛入中原,趕走這群養尊處優的羔羊,讓他們淪為奴隸,去過吃草根的苦日子,而他東夏的百姓們接管這肥沃的土壤,富足的生活,讓東夏的孩子們將穿上嶄新的棉布衣,繡花鞋,抱著糖葫蘆,過上比蜜糖還甜美的生活。

    城門大開,城官恭請東夏使團踏上歸程。

    伊諾皇子迴頭,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繁華的街道,巍峨的宮城,城牆上,玄色披風翻滾,裏麵站著筆直的身影。是葉昭,這頭大秦罕見的母狼,沒有配上公狼,卻配了隻白白嫩嫩的小羔羊。想起他種種愚蠢幼稚的行為,伊諾皇子搖了搖頭,有些忍不住發笑,他緊緊握住拳頭,指甲深深掐入肉裏,控製心裏的渴望和熱切,控製幾乎要衝出喉嚨的呐喊。

    別了,繁華的大秦。

    可我們終歸會迴來,成為這裏的主人。

    天色有些陰沉,葉昭看著東夏使團的車隊漸行漸遠,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夏玉瑾歡快地說:“放心,天塌下來,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說不準根本沒事,是你瞎操心。是皇上和官員們一起同意放走的人,就算出事也不是你的錯。你現在想太多也沒用,將來的事將來想,早做準備就好。”

    葉昭淡淡地笑了笑:“也是。”

    武官的責任是外敵入侵或動亂的時候,不顧性命去打仗。隻要沒下達特殊命令,她的工作是整理和操練軍隊,至於其他的,是皇上與眾文官的責任,她是護國將軍,已權高位重,更不能插手治國之事。晚點寫封信給邊關的柳將軍,他能力出眾,德高望重,手下精兵五萬,訓練有素,不會輕敵,料想東夏就算打來,也過不了嘉興關的天險。

    “這才對!”夏玉瑾順手攬過她肩膀,東夏的狗皇子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如今大事了結,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他很邪惡地笑了兩聲,義正詞嚴地提出建議,“阿昭,今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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