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楚徊還是楚靜喬,都明顯地覺察出彼此跟幾年之前不同了。

    楚徊心裏略有些感傷,再提和親的事越發會叫楚靜喬誤會,因此便笑道:“等你迴京之後由著你去挑地方吧。”

    “多謝皇帝叔叔,皇帝叔叔迴去後替我跟皇祖母說我想她了,還有餘姑姑,告訴餘姑姑叫她再給我寫信吧,我一個人在益陽府,父王又總是……母妃更是……”楚靜喬絮叨道,又端了茶盞遞到楚徊麵前。

    楚徊低頭喝了一口茶盞裏的清水,笑道:“好。”聽到一點細微的動靜,便側著耳朵看向那邊。

    楚靜喬也看過去,瞧見秦柔端著藥碗在幾步之外站著,忙歡快地說道:“我來喂皇帝叔叔吃藥。”說著,便走了兩步,到秦柔身邊端起她捧著的藥碗便重新迴到楚徊身邊,拿起湯匙舀了藥吹了吹,便慢慢地送到楚徊麵前。

    楚徊微微張嘴吃了藥,心裏想著楚靜喬的心思,半響歎息一聲,在楚靜喬喂藥的空當說道:“上迴子見你給人喂藥,你喂的是父皇,如今就輪到朕了。”

    楚靜喬微微抿嘴,說道:“皇帝叔叔別說了,快些吃藥好起來吧。”說著,便又慢慢地給楚徊喂藥,心裏琢磨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徊對自己太好了一些,麵上瞧著她這鳳崎郡主比宮裏的公主還風光,照著石清妍的想法,宮裏的公主還小,若提到和親,自己就該是頭一個;冷不丁地楚徊提什麽公主、公主府,定是看著眼前的局勢想利用自己呢;楚律定是不肯叫她和親的,楚律雖不怎麽搭理她,但就看早先說要她招婿的話,就知道他就算不聞不問,也不會叫自己去了關外受苦;至於石清妍,石清妍也不會想叫她和親,不說日久見人心,隻說石清妍費了心思教導自己,定不會叫自己輕易地就被人弄到關外去。既然如此,自己就先做了鳳崎公主,然後由著楚律、石清妍跟楚徊計較那和親的事。

    秦柔怔怔地站在幾步之外看著楚靜喬給楚徊喂藥的溫馨場麵,腦海裏不住地迴想著方才楚恆的身影,心裏有些悵然若失,更多的則是惶恐,唯恐楚徊因為早先自己將他認成了瑞王便嫌棄她。醒過神來,便瞧見楚靜喬已經給楚徊喂過藥,正慢慢地向外頭去。

    秦柔忙去收拾楚徊麵前的茶碗,忽地瞧見一隻瑩白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抬頭看去,隻瞧見楚徊將臉轉向楚靜喬出去的方向,心裏戰戰兢兢,疑心楚徊是要秋後算賬。

    “郡主出去了?”

    “是。”

    楚徊又問:“郡

    主拜了王夫人為師?”

    秦柔點了點頭,醒悟到楚徊看不見,忙又道:“是,王爺替郡主說情,叫郡主拜了王夫人為師的。”

    楚徊嗤笑一聲,心想甘棠能有什麽本事,想著,便放開了手,繼而說道:“你先下去吧,叫了顧漫之進來。”

    秦柔見楚徊放手,不由地鬆了一口氣,隨即忙端著藥碗向外去,到了外麵,又叫了顧漫之進來。

    顧漫之進來後,忙道:“陛下,瑞王、錦王可願意出兵?”

    楚徊搖了搖頭,隨即說道:“叫人盯著益陽府大軍,若是益陽府大軍有何異動,立時來報朕。”

    顧漫之吞吞吐吐地說道:“錦王叫大軍中一些將士在街上扮作尋常百姓,因不知他此舉的目的,是以屬下一直並未來報。”

    楚徊也不知楚律要解了宵禁到底是什麽目的,聞言便道:“不管此事,隻要益陽府的大軍出了益陽府,便來報朕。”

    “是。”顧漫之迴道。

    “那日錦王府西院的轟鳴聲是如何一迴事?”

    “……屬下無能,尚沒有查到。”顧漫之不甘心地迴道,隨即亡羊補牢地說道:“據說是王鈺做出來的玩意,王鈺口中又說跟石王妃有關,因此屬下想,該是石王妃指點王鈺做的。”

    楚徊眯了眯眼睛,心知不該疑心到石將軍頭上,但石清妍一介女流,怎會突然對弩機那般熟悉,尋常女子一輩子也不該見到那東西才是。待要追究,又覺眼下燕迴關才是重中之重,至於石家藏有圖紙的事,等到他迴了京城再慢慢計較。

    正想著,忽地外頭又有了些動靜,不多時,耿奇聲手中捧著兩封信進來,待進來後,耿奇聲跪在地上說道:“陛下,鍾將軍上次來信後,臣叫人親自去燕迴關查明究竟,三日前鍾將軍又親筆寫信,求陛下派出救兵。”說著,由著顧漫之將信傳到楚徊手上,隨即又道:“另外一封,是石王妃寫給石將軍請教弩機裏頭的小部件的,屬下費了好多力氣,才謄抄迴了一份,待石家迴信後,便能確定石王妃手上的圖紙是不是石家所為。此外,屬下還發現一事……”

    楚徊不由地腦仁疼起來,伸手扶著後腦,隻覺得手上鍾將軍的信重比千金,沉聲道:“說!”

    “是。”耿奇聲膝行兩步,湊到楚徊身邊,低聲道:“屬下發現石王妃有些防著錦王爺。”

    楚徊紗布下的眉頭舒展開,問道:“何以見得?”

    “迴陛下,早

    先石王妃借口祭奠先王妃去了陵園一遭,隨即又偷偷摸摸地隨著喬郡主迴府,害得陵園守將以為石王妃不見了,派人興師動眾地請了錦王親自去陵園搜尋。此後,錦王得知石王妃人在王府,便停止去找。之後雖沒人再提此事,但王妃卻出人意料地將身邊的陪嫁丫頭送了一個去錦王書房——據臣在錦王府這些時日所見所聞,石王妃身邊的丫頭是不肯近身伺候錦王的,是以此事蹊蹺的很,況且還有石王妃要闖西院的事,一件件加起來,臣以為,這錦王與石王妃絕非表麵上那般和睦,兩人定有嫌。”

    楚徊聞言,微微一笑,說道:“狡兔死走狗烹,想來石王妃手上的圖紙已經交出去了,對三哥而言再無用處,什麽樣的嫌隙比得上要害了某人的性命?”

    耿奇聲聞言,立時會意道:“臣領旨。”

    “……不可當真傷了石王妃性命。”楚徊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說道,倘若當真是石清妍放了的火,不能這般容易地放過她。

    耿奇聲一時看不明白楚徊的心思,於是又答應了一迴,瞧見楚徊有些熟練地拆下紗布看信,心知勸不住,便知勸了兩句,便由著楚徊去。

    鍾將軍這信錯字連篇,文理不通,楚徊看了,便知鍾將軍寫這信的時候定是心浮氣躁的,這心浮氣躁,可是領兵的大忌。

    “陛下可要請了錦王、瑞王來商議?即便不請錦王,瑞王他……”

    “瑞王那個滑頭,耿愛卿以為他會肯派兵?”楚徊輕笑一聲,因眯著的眼睛疼痛不已,便將眼睛緊緊閉上,半響說道:“叫餘將軍去臨近幾省借兵,以備萬一。”

    “是。”耿奇聲答應著,暗道如今這形勢,便是勸說了楚律出兵,準備一番輜重,隻怕也來不及了。

    耿奇聲出去傳了話,待餘笙進來聽楚徊細細交代後,便又叫人尋了趙銘家的來,見了趙銘家的,便問道:“王妃從留客天跟著王爺出去後,兩人可起了爭執?”

    趙銘家的訕笑道:“小的忙著叫人準備五王爺的洗塵宴,並不知道這事。”

    耿奇聲說道:“去打聽打聽,聽說趙銘迴了耿家了,待年後我便將你們一家贖出來,叫你們一家在京城團聚去。”

    趙銘家的早聽石清妍說過若是趙銘不親自來贖,他們一家甭想離了錦王府,因此聽耿奇聲這般哄騙她,便堆著笑臉答應,心裏卻頗有些不以為然。如今她在錦王府裏還算得重用,倘若迴了耿家,定然成了個下等婆子。

    瞧趙銘再無其他吩

    咐,趙銘家的便趕緊出了留客天,向蒲榮院去,待進了蒲榮院,聽說楚律跟石清妍還在屋子裏,便連沉水、祈年等人也被攆了出來,於是不敢冒然求見,便在門房那裏喝茶等著。

    屋子裏,楚律坐在裏間椅子上,靜靜地看石清妍自己將滿臉脂粉洗去,手指敲在書案上,琢磨著既然不用為燕迴關操心,便該多為益陽府謀劃,盤算著,瞧見石清妍已經洗好了臉,便開口道:“王妃終於見到了五弟,王妃覺得五弟如何?”

    “瞧著五弟的小日子過的太美滿了,美滿的叫人打不起精神來。”石清妍說著,伸手拍了拍鏡子裏自己的臉,扭著身子在鏡子裏照了照,隨即迴頭指了指自己胸口挺胸問楚律:“王爺瞧我這是不是有什麽變化了?”

    楚律心說這人有病,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因她問的肆無忌憚,便也迴得不遮不掩:“倘若王妃看過春宮圖,就該知道我們男人對奶孩子的地方是沒多少興趣的。”隨即便又輕輕敲著桌子,心想石清妍的話真真假假,但跟她一起經曆了這麽些事,先是樓晚華後是吳佩依,甚至還有楚靜喬,不論男女,石清妍都是不喜歡那些過得好的人——楚徊雖說是皇帝,但他的日子未必順遂,細說起來,楚徊當真是從小就沒楚恆日子過得順遂。如此也算是石清妍的弱點,隻能利用這點,這樣才能叫這硬心腸的女人動心,於此也免得她日後每每招搖地四處閑逛。

    石清妍怔住,伸手自己摸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暗道自己上輩子瘦骨伶仃,成了石清妍之後也是病病弱弱,好不容易身子壯實一些豐滿一些了,卻原來這世道的人不欣賞這個,細想想跟楚律在床上的那些事,又捉摸不透他這話是不是假的。

    楚律瞧著石清妍的神色跟早先見過楚徊之後截然不同,心知她對楚恆是沒什麽念頭的,也懶得去吃什麽歪醋,暗道這歪醋合該等著今晚上裝醉之後再吃。想著,便又起身徑直要出去。

    石清妍忽地攔住楚律,笑嘻嘻地說道:“王爺說臣妾沒見過,那想來王爺是見的多了,王爺可否賞賜臣妾一兩幅,叫臣妾開開眼界。”

    “你看那玩意做什麽?”楚律蹙眉道。

    “幹一行愛一行,臣妾想討王爺歡心。”

    楚律冷笑道:“王妃未免想多了,這等淫巧之事,就留給姨娘們吧。”

    石清妍伸手抱住楚律的腰,伸著一根手指仰頭道:“那就一幅好了。”

    楚律陰沉了臉,又想這等得寸進尺的女人果然不能給她好臉色,冷笑

    道:“王妃究竟是要幹哪一行?相夫教子哪裏用得著那個?”說著,伸手推了下石清妍。

    推了一下後,就瞧見石清妍輕飄飄地歪在百寶槅子上後順手將一個青瓷花瓶推倒,楚律不由地皺起眉頭,心道除了得寸進尺,她還敗家,想著,便冷著臉出去了,出了門,瞧見沉水、祈年等人惶恐地看他,暗道定是方才動怒聲音大了一些,“好好照看王妃,莫叫她再往前院去。若王妃去了,本王絕不饒你們。”說著,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

    趙銘家的在門房裏瞧見了,暗道此時石清妍定在氣頭上,況且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自己且去迴了耿奇聲就是,想著,便趕緊出了蒲榮院。

    沉水、祈年幾個進了屋子,瞧見地上碎著的花瓶,便都有些惴惴地看向石清妍。

    沉水說道:“王妃不該去留客天的,畢竟那邊雜人太多。”說著,小心翼翼地看著石清妍的臉色,見她臉上淡淡的,越發擔心起來。

    祈年也勸道:“王妃,王爺他……”

    “外頭來打聽消息的人多不多?”石清妍問道,瞧了眼地上那隻花瓶,心道對不住了,誰叫你是一堆花瓶裏最不值錢的。

    祈年會意,立時說道:“王爺每次來蒲榮院後,總有人來打聽消息,這次趙銘家的來了,之後隻怕姨娘們那邊也要叫人來問幾句。”

    “就說王爺生氣了,不許本王妃再出了蒲榮院。”石清妍扶了扶頭發。

    沉水也明白了石清妍的意思是叫後院女人知道楚律小題大做地吃醋了,既然吃醋了,那定是十分愛惜石清妍了,忙道:“奴婢明白了。”

    石清妍點了點頭,又瞄了眼沉水、祈年的胸口,見這兩人穿著夾襖,也看不出胸口如何,便又收迴視線,暗道這世道跟其他女人在容貌上較量,隻能比一張臉了?想著,摸了摸自己的臉,瞧著天色還早,便催著沉水弄了飯菜來,準備吃了飯便去床上睡個午覺。

    待到傍晚,沉水將石清妍叫醒,一邊指點醉月、祉年給石清妍換衣裳,一邊說道:“王妃,留客天裏的那位也要赴宴,王爺傳話來,叫王妃領著郡主、姨娘們在蒲榮院裏吃一吃,略盡心意就夠了。”

    石清妍點了點頭,因不出蒲榮院,便也懶怠再挑衣裳,隻穿戴整齊,便等著楚靜喬等人來了之後開宴。

    沒叫石清妍等多久,楚靜喬等人便來了,楚靜喬領著楚靜遷、楚靜徙一同過來。

    楚靜徙因跟石清妍熟了一些,便數落

    地奔到石清妍身邊,自己爬上榻坐著,手上拿了一枚玉佩給石清妍看,說道:“五叔給的。”

    石清妍瞅了眼,便看向楚靜喬,詫異道:“你五叔都見過你們了?”

    楚靜喬迴道:“中午的時候五叔就見了我們,給了我們禮物。”

    石清妍想問一句她的呢,但終歸忍住了沒問,心想這楚恆見過了楚靜喬還要正式再見一次,怎就沒再正式來見過她?雖說對楚恆沒什麽小心思,但看多了楚律,有空養養眼睛也好。

    因心知這宴席隻是跟後院女人們一同吃,石清妍便有些敷衍,瞧著宴席在蒲榮後頭的花樓裏擺,便去了那邊,有些敷衍地坐在榻上細嚼慢咽嚐著菜。

    下頭吳佩依是早定下將來要姓陸的人了,因此她吃得很是坦然。其他的女人卻不是這般心思,比如秦柔,秦柔一心盤算著自己的前程,便有些魂不守舍;至於孫蘭芝、竇玉芬,這兩人是自覺已經討好了石清妍的,瞧著石清妍得楚律歡心便高興,雖許久不曾侍寢,但除了侍寢,要在後院裏風光的法子多的是;董淑君因吳佩依將嫁,心思越發沉重,雖心知自己是不能似吳佩依這樣改嫁,但不免還是存了一些妄想;石藍婕也知道楚律生氣地從蒲榮院出去的事,她與其他女人一樣,甭管心裏盤算著什麽,都知道這會子不能惹了石清妍,一樣是生氣,因吃醋生氣便跟其他的生氣不一樣。

    石藍婕此時看著有些“怏怏不樂”的石清妍,她眼珠子轉了又轉,越看越覺得自己跟石清妍相貌相似的很,暗道眼下無人替自己做主,石清妍心腸又那般冷硬,自己合該多為自己計較一番,眼神飄到宓兒身上,便示意宓兒去打探一番前廳的事。

    宓兒會意,裝作去小解,便繞出了蒲榮院,奈何這分了院子後府裏就幾條能用的路,出去後難免撞上五六個人,萬幸她還算機警,勉強應付過去,便在內儀門後的暖閣裏等著,等了許久,興許是今日宴請的人身份不同,守衛比往日嚴厲了許多,許久也等不到她收買的媳婦過來傳話,於是便隻能迴去,迴去了,小心地看石藍婕一眼,見石藍婕略有些失望地看她,心裏又不甘心起來,轉而又去了蒲榮院門首跟留在那邊的小丫頭們說話。

    到了酉時三刻,天上便飄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一朵朵雪花在大紅的燈籠映照下翩然落下,越發叫人覺得冷。

    石清妍素來怕冷,因此聽人說當真下雪了,便先離了席,其他人因怕這宴席攪擾到石清妍,便也識趣地相繼退出。

    待到了戌時

    二刻,人便全退出去了。

    石藍婕不甘心被石清妍這般冷待,便留到最後,等到沒人,就去了前頭堂屋裏,瞧見孫蘭芝、竇玉芬二女才從這堂屋裏出來,就由著沉水替她傳話,略等了一等,就聽沉水出來說道:“石秀女,王妃累了歇著了,有話改日再說吧。”

    石藍婕忙笑道:“我琢磨著就要過年了,不知王妃姐姐給京裏送了年禮沒有?我才給母親做了兩條新抹額,還請姐姐替我一並捎帶迴去。”說著,嗓子有些癢,便拿了帕子遮著唇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沉水聞言,便又笑道:“年禮的事歸郡主管,王妃不過問這個,石秀女去問一問郡主吧。”

    石藍婕的心又沉了下去,心想自己從進了益陽府便不停地討好石清妍,她卻半點好臉色也沒給自己……想著,不由地惱恨起來,越發覺得石清妍不念姐妹之情,麵上端著笑離去,心裏不甘心就這般在錦王府沉寂下來,盤算著如何才能挽迴如今的局勢。

    心神不定的石藍婕也沒留意到何時宓兒又到了自己身邊,聽她開口時才看向她。

    宓兒低聲道:“姑娘,王爺醉了正被人扶著來蒲榮院呢。”

    石藍婕聞言,眸子閃爍起來,便伸手扶著宓兒向門外去,暗道楚律因吃醋生了石清妍的氣,自己容貌又跟石清妍那般相似,醉中楚律多半會將自己看成石清妍……倘若他有一絲清醒,興許他想著要找迴今日的臉麵,會為了要激石清妍吃醋跟自己……臉龐因心裏羞人的想法緋紅,腳步卻如心意一般不肯慢下一步。

    待出了蒲榮院門,石藍婕領著宓兒不向後頭去,反倒又向前頭走了幾步。

    遙遙地看見楚律被翠墨攙扶著,想起翠墨上迴子提醒自己要自稱婢妾的事,疑心翠墨對自己有偏見,饒是如此,依舊迎著過去了。

    楚律裝作酒醉,依靠在翠墨身上步伐淩亂地向前走,透過飄零的雪花看見一主一仆迎了過來,先未看清楚,隻在心裏嘀咕著石清妍怎這般好心親自來迎?待細看,瞧出是石藍婕,心裏因看錯有些不耐煩,便借著裝醉徑直向前走。

    石藍婕到了楚律麵前,自自然然地關切道:“王爺您怎地了?”

    楚律嘴裏含含糊糊,手指在翠墨身上掐了一下,示意翠墨打發了石藍婕走。

    翠墨忙慌說道:“迴石秀女,王爺吃醉了酒,要趕去歇息呢。”說著,示意石藍婕別攔路。

    石藍婕心道翠墨當真是奴大欺主,竟然一而再地不

    留她臉麵,焦急道:“這樣冷的天怎叫王爺喝了那樣多的酒,你怎麽也不勸著?”說著,因瞧翠墨吃力,便要幫著翠墨攙扶楚律。

    翠墨心說宴席上是那麽兩位,誰敢勸著?想著,便要扶著楚律避開石藍婕,才扶著楚律動了一下,忽地就覺楚律衝著石藍婕那邊發力,忙善解人意地將楚律推向石藍婕。

    石藍婕原是瞧見翠墨扶著楚律避開她,因此便收了手,此時冷不防楚律壓了過來,一時大意便被壓得一個踉蹌,隨後雖有宓兒扶著,卻還是被那股力道推倒在地上,後腦砸在地上,雖有雪墊著,卻也叫她後腦一木。

    翠墨機靈地半道就將楚律扶起,衝愣住的宓兒笑了笑,便又扶著楚律向前走,待走開了一些,便竊笑道:“王爺實在太不憐香惜玉了。”

    “求仁得仁,石秀女求的就是這個。”楚律裝作酒醉含含糊糊地說道,腳步蹣跚了兩下,待進了蒲榮院,瞧見沒人來接應,沉水、祈年等人隻是遠遠地站在廊下看著就似看熱鬧一般,心裏的火氣上來,暗道自己還算是什麽王爺?雖火氣上來了,卻還記得事有輕重緩急,由著翠墨一個人將他送到堂屋裏,然後裝作醉眼朦朧地看終於在翠墨走後出來的石清妍。

    石清妍早睡下了,是以此時她是裹著大氅出來的,出來後,便邁著小碎步走到楚律麵前,低聲問道:“王爺?”

    “父皇——”楚律含含糊糊地喚道,隨即苦笑一聲,“父皇到底是哪裏看孩兒不順眼?”

    石清妍眼皮子一跳,又看沉水、祈年幾個丫頭唯恐楚律就後亂性對她們做出什麽事都遠遠的站著,便說道:“送了熱茶熱水過來,然後都去歇著吧。”

    “……那王爺呢?”沉水猶猶豫豫地問道。

    “有我呢。”石清妍迴道。

    雖不放心石清妍,但她這話也算是上策,於是沉水、祈年等趕緊叫人送了熱茶熱水過來,隨後便關了門窗出去了。

    石清妍看著還在不停召喚先帝的楚律,想了想,就將熱茶送到他麵前,然後裹著大氅又進了裏間。

    楚律在外間許久等不到石清妍出來,心道那句“有我呢”原來是跟丫頭們做戲呢,想著,又耐心等了一會子,隻覺得就這麽坐著有些冷,便踉踉蹌蹌地進到裏間,果然瞧見石清妍已經裹著被子睡了,便又跌跌撞撞地走到床邊,心裏恨不得將她從床上拉起來,卻隻能跌坐在床邊,撩開帳子後,伸手摸了摸石清妍的臉,眼圈紅了紅,有些哽咽地說道:“母妃,孩兒究

    竟是不是你的兒子?”

    被叫娘了,石清妍迷迷糊糊地想著,皺著眉頭慢慢睜開眼,待清醒之後便轉身看向神情苦大仇深的楚律。

    “父皇,孩兒究竟哪點比不上四弟?為何父皇眼中隻有四弟五弟……”楚律低低地嗚咽道,仔細一想,越發覺得自己這日子從小就不順,未免石清妍再轉過身去,便壓在她身上說話。

    “……大抵是你長得不如老四老五好看吧。”石清妍胸口被壓住,覺得難受,便用力地推了楚律一下,心想不是不稀罕嘛,偎這麽近做什麽?

    楚律眼角青筋一跳,看石清妍神色敷衍的很,半絲也不似那日看見吳佩依哭泣時的失落神情,登時明白石清妍的弱點自己是拿捏不住的,吃那歪醋也沒意思,立時起了身,也不再裝作酒醉,走到外間自己端了溫著的熱水進來後坐在床邊,便慢條斯理地脫了鞋襪,泡起了腳。

    “王妃要不要起來泡一泡?剛才在外頭走了一圈,腳該冷了吧。”

    石清妍方才還以為楚律在裝醉,畢竟皇帝麵前,當真喝醉的人也不會活到今日,此時聽他這樣問,扭頭看他一眼,說道:“王爺當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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